杨梅来势汹汹,黑皮措手不及。一时间,形势汹涌,“三驾马车”由四驾变成了五驾,六毛不知不觉就站在了漩涡里。六毛承认,当发现杨梅对黑皮的情意时,她心里曾有过一点暗喜。六毛想,也许杨梅的出现可以给她、给黑皮、给地震一次机会。她试想黑皮将征求她对杨梅的看法,而自己将无限坦白地对他说一直当他是最要好的朋友,同时充满大度地对他说你应该爱杨梅,杨梅是个好女孩,她那么坚定地爱你云云。
六毛想象着黑皮怅然离去的背影和杨梅感激的眼神。她更憧憬着地震对自己的表白。为什么有如此众多女孩子喜欢的地震却始终没有固定的正式女友,这一直是别人匪夷所思而六毛自以为从元旦之夜找到答案的问题。以前因为有黑皮,现在黑皮有了杨梅,难道地震还不应该——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当六毛心潮澎湃,以为将发生太多事情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三人的关系似乎因为杨梅的出现经不住一点考验就彻底僵住了。六毛惊回首,才发现自己所处地位的尴尬。在黑皮一天天从她生活里撤退的时候,地震也正率部离去。我爱的人似乎永远都有人爱,而似乎爱我的人又不能对我永远有爱。何以自处?何以自处?六毛一遍遍地问自己,却不知道答案在哪里。所幸的是,随后而来半年的毕业实习让六毛得以暂时脱离。等再在校园里看到他们的时候,一黑一白两个男孩依旧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亲热地招呼着六毛。然而六毛最后的希望——面对彼此的疏离,能有一次干净的了断,最起码能有一番探究原因的长谈的机会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之间热热闹闹的场景,好像演了一出舞台剧,时间到了,戏演完了,幕落下了,一切恢复到了从前。
难道一切真的从未发生过吗?临毕业的最后半年,六毛在忙论文忙工作忙得晕头转向的间隙,偶尔从人声喧哗的篮球场走过,或在周末的晚上听到学校舞厅里传出黑皮富有磁性依旧沙哑的歌声时,六毛还是忍不住问自己。
后来和六毛结婚的,是六毛的高中同学,那个大声质问黑皮是否有所图谋的男孩子。他一直说要感谢黑皮,是黑皮的“不好意思,蓄谋已久”让他增添了“不好意思,志在必得”的勇气。而六毛则惊异于他无论在何方,总是万水千山不断的情意。六毛说:“如果有机缘,你不把握,它就会跑掉的。”
那歌声,那微笑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我在黑暗里轻声的问夏北:你快乐了吗?
夏北安静的看着我,他的眼睛象水晶一样透明闪亮,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他微微的冲我笑,他的笑容干净而美好,但是,他不说话。
我的眼泪凉凉的流下来,我想对他微笑,我想拥抱他,像我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想做却没敢做的那样。
但是,我伸出手,我的面前却只剩下清晨五点薄凉的空气。
这是2004年的夏天,天气很闷,眼角疼痛。
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夏北。
遇见夏北,是在我永生不能忘怀的14岁的春天。
我穿过学校后面的小路,独自背着画板到云潭边写生。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夏北。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坐在潭边的石头上,一身白衣,俊美的侧脸,沉默的表情。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彼时四周安静,小山如黛,群鸭戏水,而夏北,好象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飘然不食人间烟火。
我迅速的坐下来,支起我的画板,开始刷刷刷的画。
几笔落定,整个画面几乎是一气呵成,待我惊觉抬头,却发现画中的男孩已站在我的身边。他微低着头,看着我的画,这样近的距离,他的白衣仿佛在我眼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的心脏很不合作的开始猛力撞击,我惊慌失措的伏在我的画上,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只笨拙的鸭子。这让我几乎要哭。
但是夏北微笑起来,他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好听,他说:你好,我叫夏北。
我干巴巴的低着头,用我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叫郝盈盈。
但是我的心里,瞬间开满了花,跳着唱着,开成欢天喜地的一片。
我在那以后开始了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感觉,就是他冲你不经意的一个微笑,你也会为之幸福很久很久。
我想,我真的真的喜欢夏北。
夏北的教室在我的教室对面,都是三楼,中间隔着一个草坪。从我的窗口望过去,有时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总是一个人,安静的走出来,然后安静的走进去。
在那些喧嚣的幼稚的男生群里,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耀眼夺目啊。
但他又是那样的孤单,孤单得让14岁的我就开始懂得疼痛。
我鼓起勇气决定以没有带语文课本为由,去夏北的班上问他借书。
我飞快的跑下三楼,然后穿过那个草坪,喘着气往夏北的三楼爬。我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当我站在夏北的班门口,喊出夏北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想从三楼跳下去。
我看到坐在位子上的夏北惊讶的抬起头来,他的脸是多么好看啊,当他看到是我的时候,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但是那笑容是如此短暂,让我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当我低着头小声的说出“借课本”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为自己的谎言而脸红心跳。就在那一刻,我听到周围突然爆发出的一阵阵口哨与大笑。
中间夹杂着刺耳的声音:“夏北!把课本借给她吧!哈哈哈!”
我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正迎向夏北如冰的目光。
当我拿到夏北的语文课本的时候,我的眼里有泪水在涌动,但是我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我飞快的跑下三楼,穿过草坪,再爬上我的三楼。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过窗子,看着夏北低着头的孤单的身影,我的眼泪终于一滴滴的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课本。
那课本上的笔迹是如此清秀,但是,整本课本,却破烂得如此触目惊心。
几乎每一页,都曾经被撕下来,甚至撕成几片,而无数的透明胶带,像一条条尖锐的伤口,横七竖八的爬满了整本书,试图将它们重新缝合,但显然已经不能够。
我想起在夏北班上听到的那些男生们尖锐的大笑,还有夏北像冰一样的目光。
我的手指抚过那一条条透明胶带,抚过夏北的名字,但是,我抚不平夏北受伤的心。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对于夏北的忧伤,我将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
但是,我不能不哭。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更多的注视着夏北的窗口发呆,我是那样的渴望走近他,但是我找不到入口。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注视,使我在夏北冲出教室的那一刻,意识到了变故的发生。
我几乎是咬着牙等到下课铃响,然后疯一样的冲出了校门。
2
我果然在云潭边看见了夏北。
他还是那样的姿势,很安静的坐着。我以为他哭了,但是他的脸上分明很干。
他说:郝盈盈,你想听我唱歌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不看我,他看着潭水,然后他开始唱。
他唱得是那么的好听,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听过无数个歌星的现场演唱,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像夏北唱得那么的好。
他的歌像忧伤的水一样漫过我的心里,一波又一波,仿佛要把全世界淹没。
我几乎疑心这是一个梦。
他一直一直的唱,唱所有当时正在流行的歌曲,但是他唱得比所有原唱都好听。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夏北就那样唱着,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一直到太阳落进山的背后,他的嗓子渐渐喑哑下去。
他轻轻的说:郝盈盈,我不唱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舞台上唱给所有人听,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我,你相信吗?他把头轻轻的转向我,那一刻,我有一种感觉,夏北其实在流泪。但是他的脸上,分明很干,原来,有一种眼泪,是流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