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向这些题发起了进攻。这些题都不是教科书上的,连题型都没见过。如果是老师给的,我八成是要交白卷了,但这是娟给我的。那天也真是神了,也许就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之间的两性相吸,两情相悦所产生的力量吧。我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解出了五道题,剩下的一道我又作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解不开,灵机一动竟找出了个反例说明此题不成立。
这是一道关于整数、质数与整除的题。直到一年后,随着某位数学家的走红,这类简单数论的题目也在各类中学生数学竞赛及数学小组中火起来后,我才明白,原来娟给我的这道题目应该是限于自然数,而不是整数,这样就有解了。然而当娟给我这份题时,那位大数学家还窝在小屋里往麻袋里塞草稿纸呢。只可惜他当时尚未遇到心上人,未能得此灵感,否则怕是早已摘下那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兴许还拿个与诺贝尔奖齐名的数学奖什么的。
第二天,我带着答案去了学校。由于娟是学习委员,有些课目没有课代表,就由她代收作业,交给老师。这种时候,就由我先收齐本组同学包括娟的作业后,再连我的一起交给她。我回过头,引过娟的视线,然后将答案夹在我的作业本里,放在全组的最上面交给了她。
从此,我们开始了我们的奇特交往。娟不知从哪儿搞到各种古怪的题目,就夹在她的本里交给我,我作完后又夹在我的本里交还给她。渐渐地,我们笔谈的内容越来越多了。她还是常鼓励我,并为我的每一点进步而高兴。
在同学们面前,我们仍然不说话。但当我们的目光相接时,我不再躲闪了。其实,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在默默的对视中,我们已经传递了信息。
“哎,你好吗?”
“很好,谢谢你的题。”
“也谢谢你的解答,本里又有条。”
“知道了。”
……
我心里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娟,但我从未向她表白过。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都告诉我们“早恋”是不健康的思想,会影响学习。当时我们所能见到的文艺作品都是没有情没有爱的题材,那时连“伤痕文学”都还没出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怕失去她。我认真地解答她给我的每一道题,学习也努力起来,我要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人有时真是奇怪,无论师长如何教育你,你总是无动于衷,而心上的姑娘几句话却能改变你的人生。
尽管我们已经无话不谈,我们都在小心地回避着那个话题。竭力劝说自己这只是男女同学之间“纯洁的友谊”。我们在用我们的方式默默地表达着相互的关爱,用心体验着这份纯情似水的爱意。
我们这种关系维持了将近半年。初中临毕业之前,我收到她最后一张条,告诉我她父亲即将从部队转业,她准备报考护士学校,好保住北京市户口。我心里很难过,我多么希望能够和她一起上高中,一起考大学。
中考发榜那天,我和几个男生一起去的学校。校门外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远远地,我们就看到从校门里涌出了一大群女生。当时我们离校门口尚在百米开外,我却一下子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对熟悉的黑眼睛。“那不是娟吗?”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我放慢了脚步想拉在后面。但是不行,同行的男生已开始在看我。最近,同学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关于我们俩的关系。虽然从未有人截获过我们的纸条,但在大家的想象中,里面一定是充满了热烈的字眼。
我当时的心里矛盾极了,我多想站下来和她说几句话,问问她考到哪儿了。但看看她身边的一群女生,再瞧瞧我身边的男生,我终于没敢停下来。我们越走越近了,我看到她若即若离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阵冲动。突然,她的脸一红,低下了头,我的勇气也彻底消失了。直到我们走到几乎面对面的时候,两人才又一次四目相交,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就擦身而过。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多年以后,我仍时常回想起那对美眸中含着的一丝幽怨。两颗年少的心曾是如此地贴近,并为对方的吸引而慑动不已。然而竟是这样轻轻地一擦而过,就沿着各自的轨道远远离去了,再也不曾相会。
分别后,我继续上高中,后来又考上清华。大学毕业后,我成了家,又漂洋过海,流落他乡。妻直到一年多以后才拿到护照,得以和我团聚。在那段孤独寂寞的日子里,我常常回忆起往事。我惊异地发现,最常出现在我心中的,除了爱妻之外,竟还有一个她。只是一个是有缘千里聚清华,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青春热恋后终生相许;一个是无缘对面竟无语,轻轻地擦身一过,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只留下几许痴男怨女的青涩。
缘分,难道真的有缘分吗?
我常想,如果我们不是相逢在那个年代,如果我们不是相识在那个年龄,如果我再大胆些……我们也许最终会一起浪迹天涯。但命中注定的是我们就是相逢在那个年代,相识在那个微妙的年龄。她那时是我心中一尊冰清玉洁的偶像,我不敢对她有丝毫的冒犯。
尽管二十多年音信渺茫,回忆起中学时代那段情谊,对她,我仍充满感激。虽然我们从未提到过一个“爱”字,甚至连手都没握过。但那种少男少女之间朦朦胧胧,心慌意乱,欲言又止的纯情在我的人生路上留下了美好的一页,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你现在还好吗?我真的一直好牵挂……”
现在,每当我独自驾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时候,我常常反复地放着这首歌。我的心又漂回了大洋彼岸,梦中的故乡,难忘的田野,朴素娟秀的少女,……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本书的话,那么,童年的欢乐,少年的纯情,青年的热恋,中年的奋斗,老年的安逸,就构成了各章的美。
我把少年的这一章献给了娟——我的初恋!月光S2004-07-2610:40留白
秋天的一个傍晚,六毛到饭厅吃饭的时候,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孩。
这段时间,她总是在饭厅里遇到这位不知名的“他”。今天最巧了,竟然早、中、晚各碰到了一次。他高高的个子、俊朗的外形本来就引人注目,现在她正好利用买饭的有利地形细细地观察一下。只见这个男孩手里抓着两只饭盒排在她的前面。说是抓,是因为在他长长的手指大大的手掌里,两只饭盒像极了缩小的玩具。两只饭盒,一只是他的,那另一只呢?是他女朋友的吗?她不禁揣测起来。“HI!”旁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过脸去,是一个黑黑的男孩子。黑黑的皮肤、黑黑的头发,十分健硕爽气的样子。“黑皮!”她脱口而出。“六毛!”他立即回应道。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吸引了旁边人的视线,她甚至已经感受到前面的“他”向后注视的目光。
更令她紧张的是,几秒钟后,他竟然彻底转过头来,平静而又专注地注视着她。她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他忽然说话了:“黑皮,你怎么一天到晚就忙着认亲戚认同学,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对对对!”黑皮一迭声说着对。“这是我们宿舍的哥们‘地震’,这是我高中的同学‘六毛’。”哦!原来他是黑皮的同学,原来他手里拿的两只饭盒,有一只是黑皮的。她的心从高空中翻滚着筋斗稳稳地回到了原位。她恢复了淑女的本色,恬静地微笑着,对他说:“HI!”“读高中的时候,六毛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习是尖子,思想也锐利得很。老师常说她的脑袋好使,比三毛还多长了三根毛,所以同学们都管她叫六毛。哪像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考个大学都考了三年。要不是体育专业收分低,我就不能和你们在这里共进晚餐了!”三个人坐下来一块吃饭的时候,黑皮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你考到了我们学校怎么也不来找我呢?”六毛略带娇嗔地说。高中三年她和黑皮恐怕连话也没讲过几句,此刻隔了两年异地想见,尤其又是和这位“他”一起相遇,倒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温馨。“我是蓄谋太久,都不敢采取实际行动了。”黑皮半真半假的回答让她愣了一下。“那为什么他叫‘地震’呀?”她把话题转开了。“我们刚进校那几天,睡在上铺的他经常半夜落地,造成宿舍地震般地混乱状况,二是他的HANDSOME外形,难道不足以让女同胞们心理地震吗?”黑皮声情并茂地解说带来了又一阵笑声,晚饭在愉快的笑声中进行着。这以后,她就经常和他们玩在一起。
黑皮和地震,两个体育系篮球专业的高个男孩,一个如玉树临风,一个似黑塔矗立,两种风格两种格调,却偏偏对玩有着共同的嗜好和理解。自从黑皮和六毛邂逅以后,他总喜欢约她和他们一块出去。跟着他们,她学会了溜冰、打网球、钓鱼,甚至养成了慢跑的习惯。她逐渐远离了中学时代养成的闭门苦读、远离阳光和运动的封闭生活,她的大学生活骤然变得异常丰富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松散起来。因为看到她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有人把他们戏称为“三驾马车”。三驾马车出去的时候却总是四驾,地震总有新鲜面孔的女朋友要加入进来。地震对女孩子真的很具“杀伤力”。外形惹眼的地震篮球打得一级棒,他的快速扣蓝动作和准确率极高的远距离三分球不但是教练和篮球爱好者们交流的话题,还经常作为经典动作一遍遍地在许多女孩子脑海中回放。进校不到半年的大一新生地震,真的让校园小小地震了一震。有地震出场的篮球比赛,总有人头汹涌的女观众奋勇捧场。而地震住的宿舍里,总有慕名来访的众多女生。地震似乎是好脾气的男孩子,又似乎是温柔多怀的花花公子,总是来者不拒但又不和谁长久地亲密。他似乎浅尝辄止,又仿佛精力太过充溢。倒是在六毛面前,他似乎有着始终如一的温情和友谊。
元旦,黑皮因为要陪恰到本市出差的老爸而不能参加元旦狂欢夜的活动,六毛就和地震们同去。狂欢活动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举行,聚在一起的人少说也有一千人,人多音乐响,搞得大家都要疯狂。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人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即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当火车头,后面绵延数十人不等,都抓住前面人的肩膀,形成一列火车横冲直撞,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撞。
六毛正远远地看着热闹,忽然一列大火车驰过,不知哪节车厢的人抓住六毛就往队列里拽。地震急步上前,硬是跟到了六毛的后面。他个子高,抓住六毛的肩膀简直就是把六毛整个儿地抱在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音乐越来越快,火车头越跑越快,组成车厢的人脚步也跟得越快。“啊!”一片叫声响起,这次是三列“火车”撞到了一块,无数的人滚翻在地。六毛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幸亏后面的地震施展三步蓝手法将她整个抓住,她也不由自主地抱紧地震的手臂,才得以安全退回。
这是一个疯狂而惊险的夜晚,当然也充满了刺激。有了第一次的尝试,六毛迅速从开始的惊慌中跳了出来,欢叫着和地震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车”的队列里。在喧闹的人群中,他们玩得那么开心,配合得那么默契,连什么时候和来的同伴包括地震带来的新女友走失了也不知道。等到地震送六毛回宿舍的时候,六毛才发现地震的脚微跛着,夹克衫的袖子也在风中招摇着。六毛想说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迷惑在地震临走前眨眨眼睛,散发出的迷人笑意里。
隆冬,城里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气象台说这是近二十年来本市最大的一场雪。看雪去顿时成了人们生活的一大乐事。他们自然不甘寂寞,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向城外的雪山爬去。下山的路上,六毛把脚扭了。男孩子们商量着轮流把她爬下山去,黑皮当仁不让地说我先来吧,地震搀扶着她,一边小心地把她放到黑皮的背上,一边说:“怎么会这样,真心疼死我了。”旁边的男孩子听了,一片“嘘”四起,“你又不是黑皮,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地震一脸无辜地说:“六毛又没嫁给黑皮,大家可以公平竞争嘛,对不对黑皮?”六毛正惟恐自己狂跳的心被黑皮听到,黑皮嘿嘿笑着,背起六毛大步向山下走去。放寒假了,六毛及到祖国各地求学的高中同学大部分回到了家乡,大家商量着搞次集体会餐。六毛打电话问黑皮去不去?黑皮说你们富人俱乐部聚会,按理说我去不去都行,不过你去我就去。看到她和黑皮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谈玩说吃,不亦乐乎!同学们都惊诧莫名。
如果说高中的时候六毛是“第一世界”的话,黑皮只能算“第三世界”。“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距离真的太远,所以即使黑皮多奋斗了两年考上和六毛一样的大学,大家还是没把他们放在一起。喝酒喝到六七分的时候,有高中时就仰慕六毛的男生看不惯黑皮对六毛的丝丝照顾,借了酒意,大声要黑皮坦白,为什么这么巧就考到了六毛的大学,是不是有所图谋?黑皮同样充满酒意的脸难得地黑里透出了红。他只用八个字就让大家没了脾气。他说:“不好意思,蓄谋已久。”有要好的女同学在六毛的耳边悄悄地问:“真的是这样的吗?”她微笑着,沉默了,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个如玉树临风般俊朗的身影。
春天到了,新学期也要开学了。黑皮约六毛一块返校。为了在家多呆一天,他们买的是过站的夕发朝至火车;为了享受学生的半价票,他们买的是学生车厢的硬座。没想到火车晚点,他们在候车室里等得又累又渴。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已是夜里面11点光景。黑皮让六毛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把行李安顿好,才穿过拥挤的车厢,去打开水。人多水少,不开的水黑皮又不敢打,怕六毛喝了会不好。等打了真正开的水回来,六毛已靠着车厢板睡得迷迷糊糊的了。黑皮说:“六毛,六毛,要不要喝点水?”六毛懵懵懂懂地把头一阵乱摇,就彻底沉到了睡梦里。黎明时分,六毛醒过来,一看黑皮,吓了一跳,只见他黑黑的脸上两只眼睛通红通红。六毛说黑皮你怎么啦?黑皮说我一夜没睡着。黑皮叹了口气又说:“我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的,你却自顾自睡觉了。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不知怎的就睡不着了。”说话间火车已快到站,他们也收拾起了行李。没想到一出站台,意外地看见了地震俊朗的身影。黑皮大感意外:“地震,你没这么好吧,还来接我们?”地震笑嘻嘻地回答:“要接的人没到,不要接的人倒是到了。”话说得没头没脑,让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好在这是和风细雨的春季,人们都只愿化作春风化作雨,大家哈哈一乐,事情就过去了。五月,学校举行卡拉OK大奖赛,像黑塔一样的黑皮其貌不扬,音色沙哑磁性甚强,高吼一曲《一无所有》震得天花板也乱颤,竟然引起共鸣无数,最后不但进入十大校园歌手之列,而且还荣获最受欢迎男歌手奖。就是在这次比赛中,黑皮发现自己的目光无论到哪里也逃不过历史系女选手杨梅的眼力追杀。杨梅歌声美妙人也长得秀丽挺拔,她有着如历史般久长的韧性和耐力,她用研究古董的眼光考察完黑皮以后,就宣布要永远陶醉在黑皮的歌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