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舒展背了一个大包,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线所及之处。身边的人也拿着几个小包,一边走,一边拍着彼此的肩膀,在说着什么。我以为舒展会回头向这里看一眼的,直到舒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都没有看见舒展回过头来。黑暗中,顺着风,好像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声:走了一步/眼泪掉下来/再会吧/我的心上人……
舒展离开以后,对我来说,这以后的时光便像水一样流去了。
五年以后。六月的一个炎热下午,我午睡刚刚起来,在信箱里拿报纸时,看见一封信。这封信大概辗转了很多地方,已经有一些破损,是舒展写来的。
一张已经泛黄的北京至南昌的卧铺票根静静躺在信封里,票根上粘附着一朵早已风干了水分的雏菊。一张很薄的信纸上,洒满了舒展的笔迹。信的末尾写着:……在岁月里静静走过,以为已经忘记,而昔日,我终于沉默地看着它渐渐隐没的昔日,原来从没有真正消逝,仍然鲜活一如你……
拿着舒展这封信,我的心闪过瞬间的恍惚。身后的摇椅里,传来刚刚满月的女儿的哭声。我下意识转过身向摇椅跑过去。信滑落到地上,那朵风干了的雏菊安静地飘出了窗外。
我抱起眼前这个幼小的生命,轻抚着孩子,唱起一首柔柔的歌。
午后的阳光,照在了布满雏菊图案的窗帘上,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醉人的金黄色……
我的爱情并非两个人完成
莫立第二次认真肯定地回答说这个暑假留校,取消去北京旅游的计划时,臭虫终于抬起了头,走到他跟前,望定莫立的脸。
莫立没吭声,心里想:“要真是闹翻了倒还好了。好坏也有个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现在倒好,才开学做的计划,几经海选最终地点也定了路线也定了,末了人却变了卦。考试正紧张的时候一天还四五个电话,害得我省吃简用差点贫血犯晕,现在倒好,该上路的时候,没了音讯。我心里清楚,小丽她妈压根就不同意我们交往,就不说对我本人有什么意见,单就我一贫困山区来的孩子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持反对意见。当然,她不是对我一点儿没感觉,我是说小丽她妈,她对我的感觉,就象是对路边的叫花子。为了小丽我都认了。”想到这些,他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小丽哪儿都好,人不算太漂亮也过得去,性情也温柔,会体贴人,关键是对我特好,这种好是发自内心的,她爱他,莫立确信这一点。只是,有一点,莫立最担心的,就是小丽心太软,而且向来孝顺。原来是在学校,她妈管不着,现在好了,放假了,她回了家,经不住她妈三说两说,决心就动了摇。剩下莫立孤家寡人一个整天还要饱受臭虫的折磨。这不人家心里正烦着哪,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哪次来了电话,你小子不是就吱溜一声就到宿舍外边去接,声音小得象特务接头。哈……”
“都十二天了,知道吗?”莫立终于爆发了。臭虫冷不防他发这么大的火,笑僵在脸上。莫立的泪终于流了出来。“我容易吗我,我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我这不在努力弥补吗?要不,就我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屁孩子,旅的哪门子游,还北京呢,我他妈不去了,成不。她爱跟谁跟谁去!”
臭虫明白了,神色缓和起来,“莫立,你也别急。小丽她,她说她不去了?”
“那倒没有,可,这不明摆着吗?十多天没音讯了,还不是又听她妈的话了。”莫立悻悻地说。
“那可不一定,现在不是非典厉害吗?或者是这个原因,要不,就是她病了。”臭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就瞎说一通。
也是!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发个信息,总也不会感染非典吧。
“要不,上网问问她?”臭虫提醒。
对呀,莫立在心里说:我怎么没想起来。——可是,如果真被自己说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臭虫看莫立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了,整个人索性由半躺变成挺尸在床,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我替你问问她?”莫立没吭声,心里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臭虫虽说体味不到莫立心里因为家境而起的自卑,却有着和莫立同样的爱情经历。理由当然恰恰相反,女孩她妈嫌臭虫的家庭条件太好,说臭虫十足一花花公子。谁他妈规定家庭条件好的家都出花花公子。真是有理说不清,就象现在的莫立。好在,小丽是真心爱莫立的。要不然,上个暑假也不会不顾她妈反对从云南跑来看莫立。四年的感情哪,也都不是小孩子,小丽不会是个嫌贫爱富的女孩,这一点儿臭虫都看得出来,一定是她经不住她妈的再三肯求。不忍心让父母伤心,这才难下决心。
臭虫上了网,用莫立的号,试着给小丽发了信息。很快有消息回来。
“立,是你吗,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不上网来看我。”臭虫的心不由地也跟着悠了一下,仿佛看到小丽两只泪眼。
“不是,我是他一宿舍的,我是臭虫!”臭虫想不能骗她。毕竟深爱着的两个人是会感觉到的,如果事后知道自己莫名顶替,还不如一开始就直言。
“你好,莫立呢?”臭虫在心里盘算,刚才说到非典,一不做二不休,看看这妮子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还好!”臭虫欲擒故纵。
“不,他一定不好,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果然,小丽急了。
“真的没事,刚才他还和我在这儿吹牛呢?”臭虫画蛇添足地在字后面加了个笑脸。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好了,时机到了,臭虫的心里有了一种冒险的快乐感。迅速地敲出一行字,发了过去。
“只怕他来不了了,小丽,我实话告诉你,他被怀疑得了非典,现正接受隔离治疗,昨天听医生说可能快不行了。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告诉你。莫立他不让说的。”
半天没回音,臭虫仔细看,小丽已经下线。我的天!臭虫这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看莫立,没什么动静,已经睡着了?怎么办,臭虫想,小丽一定猜出这是在骗她,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的兄弟,臭虫在心里说如果真是这样,我被你枪毙两遍。可是,这接下来的残局可怎么收拾。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立度日如年,臭虫如坐针毡。两人各有心事,索性谁也不发言。就感觉热,难以排遣的热。
小丽上了宿舍楼找到宿舍的时候,门没关。小丽想想大热天的,还是不要冒冒然进去的好,这是耐住性子敲了敲门,高声喊:臭虫在吗?
臭虫象被针刺了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三步并两步到了门前,大开了门。
“小丽!”臭虫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想哭是因为替莫立高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请,请进!莫立他……”
“他怎么样了?”小丽不顾满身的疲惫,一脸的关切。
“他!”臭虫一向能言善辩,这时候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这时,莫立光着上身,吹着口哨,端着脸盆,湿着头发进了来,一边放脸盆一边埋怨说:“******,什么世道,大热天的,澡还没洗完就停水了。”一抬头,愣住了。
小丽的脸已气得变了形,臭虫一脸的无辜比哭还难看。“小丽!”莫立喜出望外,“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你看这大热天的。路上还好吗?人挺多的吧,正是放假时候,不是说了,要你早几天走,错过高峰期吗?”莫立说着,急忙穿上汗衫。
小丽一个字也不说,顺手拎起桌上的行李头看也不看一眼莫立,走出门外。
“哎,小丽,怎么了你这是!臭虫,你看这……?”莫立一脸的愕然。
“看什么看,一会儿再和你说!”臭虫急追下楼去。
宿舍楼门口,臭虫拦住了气急败坏的小丽。
“小丽,你听我说。”
“臭虫,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都是莫立让你这么干的。我不怪你,真的!”小丽的泪终于下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是不相信我,我说过,我会劝我的父母的,也就这两天了,我想着一个是错过放假的高峰期,再就是好好劝劝父母,他们差不多就被我说动了。他……”
臭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丽,真的,这真的和莫立无关,是我看着他整天没个人样,他说有十多天你没有音讯,你不知道,他,他有多难受。所以,我才……对不起,我诚心向你道歉。只是,你不要错怪莫立,好吗?”
小丽听臭虫这么说了,半信半疑地看着臭虫。
“真的,要不然,莫立他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臭虫看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强调说。
小丽想想刚才在宿舍莫立看到自己时的反应,说的话。看来,莫立真的不知道。可是,自己人都已经下来了。怎么好意思……莫立个死人怎么也不下来。难道还要我自己再走回去,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女孩子家。
“走吧,回宿舍吧,莫立天天盼着你哪!”放松了心情,臭虫的幽默劲就上来了。“莫立,你死哪儿了?”臭虫冲楼道上喊了一嗓子。
“叫什么叫,野猫子嚎一样。”莫立笑着走下来,“臭虫,你他妈想什么法整我哪,看我还不够惨。小丽,你别听臭虫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是。”
“是的!”小丽忍不住笑起来。
臭虫作痛苦状,“天哪,什么世道!我这真是好心没好报,好柴烧了你们的烂灶!过了河就拆桥哇!”
莫立走到小丽跟前,顺手接过小丽手中的包。“上去吧,累坏了吧!”
臭虫在一旁说:“打住,你们的话旁人不宜,我先走开,你们随便聊。”
小丽还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吐出一个字:“不!”
莫立求助地望着说走没走的臭虫。
“莫立,平时你倒是挺有主意的,小丽大老远赶来看你,你还嫌她不够累呀,抱她上来呀!哈”臭虫善意地笑起来。
小丽的脸红了,宿舍楼道门口不时有学生出入。
莫立抬手把包递给了臭虫。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了小丽。小丽急得涨红了脸,一边捶打着莫立的肩一边叫:“你讨厌了,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莫立凑在小丽的耳边轻声说:“不放,这辈子再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