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侠乡里(5)
第二日午前,又升堂审问。
薛况、白龙和闻老夫妇,还有一些家人、邻居都早早到场。周围的百姓闻听了,也涌进衙院外厅,男女老少,不下百十多人,都在两廊庑下站定。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为剧孟鸣不平。郡守忙令衙役弹压,这才稍稍肃静了。
喊过堂威,胡进一拍惊堂木,象鸭子般叫道:“带原告!”
衙役应声去提人。衙役去了好一阵,却不见转来。主簿慌了,忙出去察看。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主簿满头冒汗地回来,低声禀告:“太爷,那原告王恩,昨晚还歇在隔壁的亭驿,今早却不见了。”
“嗯?”胡进先是一楞,继而不以为然,“原告不在也无干系。案情已明,老爷我照样鞫审。”遂高声喝道:“帶被告!”
无移时,两名衙役喘着粗气,将一个浑身缠绕葛布的人抬上大堂。众人见剧孟受此虐待,立刻鼓噪起来。有的还涌上前来,大骂“狗官无理”。闻老夫妇抹着眼泪道:“这可怎好,我们害了剧公子啊!”
胡进也不理众人,立刻勘结道:“原告王恩无罪,可即回闻家;”又瞄一眼地上的人,“被告剧孟拆散人家骨肉,打伤事主,赔钱十串,给原告养伤;笞刑三十棍,以儆效尤!打了,再追问窝藏‘悬剪剑’之事。”说着,恶狠狠掷下三根火签。
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死死按住被告,“劈劈叭叭”就是一顿棍子,被打之人杀猪般叫将起来:“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我不是剧孟,哎哟,我不是剧孟哇!”只见他疼得浑身乱动。
堂上顿时愕然,众人听得明白:那喊叫声确不是剧孟!
那些衙役却不管这一套,郡守老爷没有叫停,只管一五一十地使劲打,眼见被打之人声气渐微,最后竟不叫也不动了。
郡守见事不妙,忙令衙役住手,解开所缠之布。
待将布解开,露出一副三角眼、脖颈前倾的嘴脸——竟是王恩那厮!看他鼻涕、眼泪横流的狼狈丑态,众人一阵大笑。有的笑过了份,捧着肚子说肠子疼。有的笑得打跌,竟岔了气。有的笑出眼泪,大叫“被告变成原告,当真千古奇闻”。有的高喊“有趣得紧”。唯有薛况、白龙忍着不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用拳头锤着对方,笑个前仰后合。
“主簿!”道脸都气绿了,拍案怒吼,“这是怎么回事?”但连叫几声,并无人回应。细看时,哪有主簿在?忙令衙役去找。过了好一阵,施明才惊慌失措地回来了。
他脸色煞白,急趋到郡守跟前,递上一幅帛书:“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胡进一把抢过来,看了没几眼,脸“唰”就白了,双手颤抖——那幅帛书也从手中飘落——又哆嗦着从腰间盘囊中取出官印,“郡守之印”已变成了“色守之印”,顿时五雷轰顶,冷汗就下来了。隔了半晌,才定定心神,问主簿怎么办。
施明倒有些主见,低声道:“大人,还有甚不明白的,改判就是……”
胡进虽不情愿,也只好如此了,闷声道:“剧孟原本无罪,立刻开释。王恩忘恩负义,理应逐出,嗯……永不许进入洛阳地面。退堂——!”也不管众人如何,说完即弯腰低头,狼狈转向后堂。
“慢!”白龙一步跨将出来,大声喝问:“且慢退堂,还俺大哥来!昨日把个大活人收了监,为甚今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薛况、闻老夫妇和众人也都涌到前面,七嘴八舌,吵嚷着非让郡守说个清楚。
胡进一脸尴尬,“扑通”一声,给白龙等人跪下道:“请,请各位饶过下官。看,看那简帖,自会明白……”主簿早将那幅缣帛拾起来,递给白龙;白龙不接,让主簿自念。
主簿脸上流着冷汗,颤颤抖抖地展开来,扭捏着念了:
贪赃枉法太可恨,
用布缠人心亦狠。
釜底抽薪惩恶人,
色守换了郡守印。
简帖并无文字落款,只画了“一朵云”。主簿让众人传看了。胡进哭道:“剧公子已被人救出去了。求各位老大人,饶恕下官罢,下官,实在无处找人呀!”
至此众人方明白,已有人将剧孟救走,且偷梁换柱,反将王恩捆绑了。这才有适间可笑的一幕。
白龙依然不依不饶,大声叫喊:“恶(我)们回家看看,要是没人,再找你算帐!”
胡进连连用头碰地,好说歹说,总算把众人送走了。随后,即命两名衙役将王恩捆绑了,推推搡搡,递解出洛阳城。
待众人前脚走了。胡进立刻变了脸,搂头盖脑给了主簿一个漏风耳光,恨声道:
“你害得我好苦;为了十串钱,就要丢官!”
“我,我……”施明用手捂着肿起的脸颊,结结巴巴道:“我也不想这样。这个‘一朵云’太厉害了!”
二人互相埋怨一阵。
白龙、薛况和众人兴高彩烈回转“红柳庄”。一路上,许多人都问:“剧孟怎地换成了王恩?”“剧孟又哪里去了?”“警告缣帛又是怎回事?”“官印又怎地被调换?”“这‘一朵云’是谁?”
薛况和白龙只装聋作哑,“环顾左右而言它”。待回到“红柳庄”,向左邻右舍道了谢,众人散去了,这才把剧孟请出来,与闻老夫妇见面。自然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唏嘘。
感叹过后,闻老夫妇愈发好奇,一再追问:剧孟到底是怎么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