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雨半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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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艰苦的日子

在爹即将入洞房掀起盖娘头上红盖头的时候,二爷爷冯峰再次秘密的来到家里,贴着爷爷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闯入洞房,把爹叫走了!这样就让已经结婚还没有见过一面的一对新人,天各一方。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抗战胜利的时候了。

四五年秋天小日本无条件投降了,爹也回来了,这是爹离家三年来第一次回来。当时娘正在家里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呢,突然隔壁的张姨闯了进来,拽着娘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还在家瞎鼓捣啥呢,你家男人回来了,还不赶紧的出去接。”

当时,娘还不信,知道张姨平时最爱拿这事跟她开玩笑,就说到“张姐,别闹,我这饭还没做好呢,一会公公和小叔子们在地里忙活完了,回来正好赶上吃热乎的。”

还没等张姨开口说“这次没开玩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进了家门“玉琴(我娘叫马玉琴),这些年苦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立马吓了我娘一跳,连忙回身问到“你谁啊!你”

看到我娘结婚三年还不认识我爹,这下子把张姨乐的前仰后合。我爹当时也尴尬,不过三年来在部队摸爬滚打,皮肤黑乎乎的,再加上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也看不出来脸红。好在这时张姨出来打圆场,给两人互相介绍,事后,这件事在当时没少成为左邻右舍饭后的谈资。

也在这一年腊月,东家刘福夫妇,因为一直没能生出一儿半女,老两口相继郁郁而终,相隔不到百天。刘福临终前把伙计都叫了过来,把家中的田地,房舍分给了众人。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积德行善大半辈子了,来生不求有多富贵,老天能赐我个一儿半女,我刘福也就知足了!”东家刘福两口子的过世,让刘家庄即将迎来的新年,带上了些许阴霾,仿佛都没有以往新年喜庆了。后来这刘家庄改了名,叫做“刘福屯”,这也算是对刘福刘善人最后的一点悼念吧!

爹回来待了一段时间,过了个新年就又走了。这一走又是三年多,再回来的时候,全国都解放了,二爷爷冯峰当时已经是师团级首长了,想要把爹留在部队,这次爹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回到家中过起了“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爷爷对爹的决定非常满意,可能上了些年纪的原因,也没有了望子成龙的想法了,子女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能在身边陪着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儿女要是不再身边,心里总是个事。这时爷爷的四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四叔没有结婚,其他三个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在以后几年里,爹也相继的有了大姐,二姐,大哥,和我四个孩子。不,应该说是五个,我上面应该还有个二哥,不过可惜,二哥在一段艰苦的日子里没能挺过来,夭折了。

我们家族,我这一辈男孩的名字都是爷爷给起的,本来男孩打算用“君臣有义,志勇超群……”来起的。(后面是什么,当时爷爷给我讲这一段的时候,没注意听,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可惜起到老四同国义,也就是我亲二哥,后面就没能排下去!名字也就瞎叫开了。我叫同国良,很荣幸,我是六二年生的,那段艰苦的日子我没能赶上。生我以后,家里生活水平也有所好转,我对此事的亲身体会不深,不过五二年生人的大哥同国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听大哥给我讲那段时光,我才知道当年的日子是多么的难熬。

那段艰苦的日子是,五九年到六一年,喜欢国史的人都知道,那三年全国粮食产量直线下降,也就是我们后来口中常说的三年大饥荒。

加上当时苏联赫鲁晓夫上台,从根本上否定斯大林,使中苏关系急剧恶化,撤销了斯大林制定的对中国的援助计划。当时全国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勒紧裤腰带,还清苏联债。”这就让这三年成为了最艰苦的日子。

五九年的日子还不算难熬,虽然粮食不多,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刘福屯这地方是即有山又有水,所以生活还算过得去,六零年呢,坚持坚持,虽然难熬,也能挨住。真正难熬的日子是六一年,基本上可以说是山穷水尽了,别说是野菜,就是那些难以下咽的榆树皮,都被剥干净了。

那时大哥才十岁,老四国义才两岁多,因为生在大饥荒年,娘的奶水不足,所以国义长得格外瘦小,面黄肌瘦,细胳膊细腿,瘦弱干瘪的身子,显的脑袋格外的大。

大哥也瘦,不过个子很高。两岁的国义最喜欢跟着大哥了,因为大哥总能给他带回来这吃的,每天坐在家门口等着大哥回来,见面第一句话,永远是“哥,饿!”然后抱着大哥的大腿,抬起大大的脑袋,张着小嘴,眼巴巴的望着大哥,和那张着小嘴等着喂食的乳燕一样。

那时大哥总能变着法的给国义带回来些吃的,麻雀、小鱼、蛤蟆、鸟蛋……每次找到那么一点能吃的东西,大哥自己总舍不得吃,都会给老四带回来。入秋以后,天渐渐的凉了,大哥能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新粮还没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生产队能发下来的粮食也越来越少。

野菜也不多了,娘起早就领着两个姐姐去外面挖野菜,一天下来也没挖到多点,就挖到一点荠菜。家里已经断粮了,只能用这点荠菜煮一锅汤,爹又是家里主要的劳力,那点干的娘都给爹盛了过去。轮到大哥,碗里已经几乎没有啥东西了,和一碗热水没有多大区别,看着国义几口就“喝”完了晚饭,眼巴巴的瞅着大哥,大哥就把自己那碗和清水差不多的饭,给了弟弟,自己跑出去,来到水缸跟前,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碗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说了一声“我不饿,我出去玩了”就跑了出去。

爹和娘都默默的不出声,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无奈。没办法,家家如此。且说大哥,出去以后,先是去了野外,到处寻找,想找点能吃的野菜填饱肚子,可是时令已经到了秋天,树叶都枯黄了,野菜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可以这么说,连耗子都不见一只,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大哥什么收获也没有,无奈的向家走去,当路过生产队马棚的时候,看到马正低头吃着马槽里的马料,那年代马比人吃的好,因为全指着马干活呢,马料基本上都是苞米秆子用闸刀闸碎,拌着豆饼渣子,这样的马料,马吃了才不会瘦,干活才有劲。

看着马正在吃马料,大哥心中一动,心到“牲口能吃,我就能吃,苞米秆子我吃不了,我也能找点豆饼渣子吃啊!”于是大哥看看左右没人,就进了马棚,趴到马槽里,扒塄着马料,在里面找豆饼渣子,正找着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骂“谁家的小兔崽子,跑这来偷马料。”

大哥一听这声音,顿时就知道是谁了,正是那王贵生最小的儿子,叫王四喜。当年爷爷同玉发初来此地,便做了东家刘福的车老板子,这让同在王家扛活的王贵生心声怨恨,一直认为是同玉发抢了他的活计。那时有东家刘福压着,两家也没发生大的冲突,后来刘福去世,死之前把一块好地分给了爷爷,这让王贵生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两家人关系一度恶化,吵的不可开交。王贵生的二儿子王双喜,在大队里做了会计,动用了关系,走了后门,给自己才十六的弟弟四喜在大队里弄了个喂马的活计,挣些公分。要不然这活计哪能轮到他头上。

大哥一听王四喜来了,也顾不上再在马槽里翻找了,撒腿就往外跑。大哥才十岁,哪能跑过已经十六的王四喜,几步就被追上了。王四喜抬起右脚,照着大哥后心就是一脚,把大哥踹出去两三米远,大哥饥饿交迫,又加上刚才拼命的跑,这一脚下去就被踹倒地上没起来,昏了过去,王四喜看着倒地不起的大哥,抬脚踹了几脚。正当还想接着踹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断喝“住手!”接着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头跑了过来,从地上抱起大哥,一边掐大哥的人中,一边怒气冲冲的对王四喜说到“你想打死他啊?”

王四喜斜着眼睛瞅了瞅来人,说到“赵长河,你少管闲事,这小兔崽子跑马棚偷马料,我这是给他点教训,让他涨涨记性,咱去大队找书记说理去,我也占理。”接着转身回到马棚,趴着马槽找起豆饼渣子来了。原来这王四喜也是饿的难受,每天晚饭过后都会来这马槽找点豆饼渣子,打打牙祭。今天过来看到一个小孩占了自己的地方,哪能不怒,要是别人,骂几句撵走也就是了。走近一看还是跟自己家有过节的同家的大哥,便怒从心头起,仗着自己二哥是大队会计,便下手毫不客气,一脚就给大哥踢昏过去了。

来的这个老头,正是当年跟爷爷同玉发一起给刘福扛活的伙计赵长河,赵长河现在给大队打更,也就是夜里看东西的,这些年也没娶妻生子,还是一个人,晚饭过后,出来溜达一圈走走看看,没想到看到刚才那一幕,顿时制止了还想动手的王四喜。过了那么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哥才醒了过来,看着抱着自己的赵长河,说到“赵爷爷,你怎么来了。”

“我给大队打更,出来溜达溜达。就看到你了,孩子饿了吧!”赵长河说着,就从怀中掏出半张面饼,交给了怀里的大哥。

“我不饿,赵爷爷,你留着吃吧!”大哥推着,说着不饿。但是一天粒米未进的大哥,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赵长河笑了笑,说到“拿着,爷爷兜里还有。”

大哥推脱不掉,也许是对那半张面饼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就接了过来,张嘴就咬了一口,狼吞虎咽的就进了肚子,咬第二口的时候,牙都搭到饼上了,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把那半张面饼小心的收好。

赵长河看着不再吃的大哥,问到“怎么不吃了?”

“我回去吃!”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爹娘着急。”

“好的,赵爷爷!我回去了。”说着,大哥撒腿就往家跑。进到院中,看到屋里灯火通明,大哥还纳闷“平时家里都省的很,基本上不点灯的啊?是不是爹娘等自己着急了?”进到屋中,就看见除了爹娘和两个姐姐,爷爷奶奶和三个叔叔也在,众人在炕上围坐一圈。

大哥便张嘴喊道“国义,国义,哥给你带吃的回来了。”

这时,全家人静悄悄的,只是从人群中传来哽咽的哭泣声,接着一个更加虚弱的声音传来“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