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青州局势已经接近明朗,我江东英豪莫非还要驻足观望乎?”当下,一位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形貌奇伟的年轻人说道。而他居坐的位置,正是建业城中军府议事厅的正位。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孙权。也只有他,可以让江东英豪俯首帖耳,谏言献策。
此时的孙权不过二十余岁,虽然没有当年江东猛虎孙策那般的俊朗英气,但隐隐间已有王者之气。手下文武众官,虽说也因孙坚、孙策的恩德而鼎力辅佐孙权,但也不排除被孙权的气度折服的原因。
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竟然丝毫没有一丝年轻的人虚躁,反而隐忍不发,静待属下众官畅言,且神情坦荡,面容温润,不正是一代君主所有的气度?况且,眼前的孙权只有二十多岁,已有此番心府,若是十年之后,待孙权春秋鼎盛、雄伟睿智的时候,那将是怎么样的气势?
毫无疑问,孙坚生了一个好儿子,孙策选择了一个好继承人!
信然扫视了群下一眼,孙权发现众人目光就集中在右首上位的老人身上。老人矜严,有威风,自然有一股常人不能所及的肃然。
“仲父,可有话说?”孙权信手挥开,自然而然指向那位老人,口中也带上敬辞。
可以让江东领袖心甘情愿呼为‘仲父’的,自然除张昭、张子布之外,再无他人。
早些年,张昭追随孙策,官拜长史和抚军中郎将,孙策的领地上几乎所有重要的事务都由张昭经手,为孙策打平江东做出了很大贡献。因而深受北方士大夫的敬重,在他们的书信中多有称赞张昭的言辞。对此,孙策非但没有猜疑,反而潇洒地说:“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这足可看出张昭在孙策心中的地位如同管仲在齐桓公心中的地位一样重要。
孙策在临终前将弟弟孙权托付给两名重臣,其一是周瑜,其二就是张昭张子布,孙策曾嘱咐张昭说:“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
由此可见孙策对张昭的信任和敬重!
而张昭作为托孤重臣,也不负孙策所望,孙策过世后,那时尚还年幼的孙权非常悲伤。张昭便劝孙权说:“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
尤为难得的是,张昭恐孙权年幼不能服众,便亲自扶孙权上马,陈兵而出,随后众人才服从了孙权。
自此之后,孙权便呼张昭为‘仲父’,以彰显其身份。
这时张昭微微沉吟,才缓步站起身来,对孙权虚稽一礼,才慢慢说道:
“主公,马孟起世起名家,虽起于微末却已为乱世枭雄,如星辰一般崛起,亮耀寰宇,手下谋臣良将无数,更兼动静两大军团互补,军事强盛。统下又有新政推行,民富治安。威势更胜当年吴侯,不可轻易缨其锋芒;然曹孟德雄兵伟略,心思奸诈,称之为乱世奸雄且不为过。况治下已有司、兖、徐、扬四州,雄兵数十万。更兼有谋国重臣职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势不可挡。现两虎相争,虽有胜负却不动筋骨。青州一事,尽显两大雄主霸气。属下认为,此刻正是两大雄主思虑转折之际,尚需观察,不可轻言用兵动武之事。”
张昭缓语道来,深鞠一躬才慢慢退回座位,礼数之周全,丝毫挑不出任何毛病。
由此可见,张昭至少是一个谨慎律己之人,从未因自己得宠正隆而失了君臣本分。而张昭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希望自己的举动可以让孙权注重起来。
事实上,张昭很清楚今天的议会。
孙权自掌权以来,确实尽显英主气质,纳言谏策,大力改革。魄力提拔大量人才入主江东幕僚之位,且效仿马超、曹操改革,积极发展江东经济。使得此时的江东富庶,百姓安康。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一系列的成绩,孙权已经渐渐开始不满足一些文治,试图在武功上面作出一番成绩。
江东近年征兵的事,张昭心中也有度数,但张昭有十足的理由认为孙权并不是一位可以开疆扩土的雄主:有着孙策那个英气无敌的霸王在孙权前面,张昭真的不认为孙权可能在武功方面胜过孙策。虽然孙权时常常乘马射虎,胆略超群。但跟孙策比起来,孙权还差几分霸气。
最让张昭担忧,也是让张昭坚定劝阻孙权北进的一个原因就是孙权在军事方面没有天赋。至少,孙权还不清楚南方与北方的差距。
北方中原地区,历来是兵家相争的战场,烽火狼烟无数,那里的子民,血液都有一股不屈不灭的战意。而南方偏居一隅,民风未化,与北方几百年留下的军阵素养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具体点说,北方征战一动,动辄数万骑兵相冲,厮杀震天。而江东虽然兵多将猛,水军优良,但骑兵寥寥无几,在平旷的草原上,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可以带来多大的效果,张昭是心知肚明的。但可惜的是,孙权虽然自幼便被孙策带在身边悉心培养,可南方数郡,出动不过几千骑兵,其威势怎能同北方同日而语?
只是,自己这样处心积虑想让孙权明白,却不知是否更能激起他的好战之心?
果然,待张昭说完,孙权脸色便微微一黯,连带着那只自然而然虚伸的右也不自觉蜷了一些。
事实上,张昭所料不差,孙权今日召开这次议题,就是想完成当年哥哥未尽事业:出兵江东,突袭许都,甚至一举攻到长安,将天子挟持到建业来,实现由南向北大进攻的策略,尽显江东风光。
自掌权以来,孙权在处理任何事情上都游刃有余,他也不自觉便认为自己有能力完成父亲、长兄的事业,甚至有可能超越父兄的辉煌。而父兄一生未尽事业,就是在中原沉沙折戟,黯然离场,如若自己率领着江东英豪入主中原,一展皇图美梦,岂不是人生最大美事!
可孙权不知道,自古南北相争,北方打南方,向来都是势如破竹,一举而下。而南方打北方,总是磨难重重,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有几个皇朝从南方建立了,最后也是被北方民族赶回南方老家。究其原因,一来是北方确实战风剽悍,战事素养强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北方虽然战争无数,却也是经济文化重心,越打越繁荣。而南方经济是自从三国的吴国时期,也就是未来的几十年后,才得到第一次的经济开发。
战争只是一种手段,说白了,打得还都是钱啊,没钱,怎能打得赢?
不过,奇迹都是人创造的,孙权虽然年轻,却也不是脑子发热只会做梦的傻蛋。那么,孙权为何萌生了趁北方青州大战之际,出兵江东的念头呢?
而这次议题,究竟随了张昭的心,还是如了孙权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