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昔均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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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部 少年不识愁滋味

在俞琳讲述第一次与舒之山相遇的经历之时,洛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吃吃而笑。待到听到“断背山下”,更是笑得歇斯底里。

“今天真是令我大吃一惊,看不出来,俞总您读书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个样子……难为你了,舒老师!”

俞琳笑骂道,“你讨打是不是?”

洛璎呵呵笑道,“话说你们这对组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学生是问题学生,老师也不是什么好鸟。哎,俞琳,我猜你妈当时找这姓舒的给你当家教肯定是想以毒攻毒,你说是吗?”

俞琳气得伸手要掐她的脸颊,洛璎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着,舒之山感觉有点尴尬:这两位,怎么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儿,俞、蓝二人闹累了,方才鸣金收兵。洛璎喘着气问舒之山,“我说,你碰到了这么个问题学生,日子可不会太好过吧?”

舒之山一脸沉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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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个周末,当其他的同学都在尽情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光,或玩或休息的时候,123宿舍住着的三人,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每天中午,吃完饭后,三个人都会脸色沉重地相互作别,奔赴各自的战场;而当夜晚将至的时候,他们则纷纷脸色更加沉重地从阵地回来。

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开始一个比一个沉重。

“今天我的学生又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海贼王的笑话,但我听得很想屎……”华卓军双目无神地说。

“我的学生今天跟我说班里面有三个男生在追她,一个送花,一个送巧克力,还有一个送人民币……她觉得难以抉择,特地向我征求意见,还要我去见见那几个小崽子,给她把把关……”舒之山无精打采地说。

“今天我的学生晚饭只有两片面包……两片!他可是一顿饭要吃至少十片面包的啊……看着他饿的两眼冒绿光的惨不忍睹的模样,我的心都快碎了……”齐磐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突然间,华卓军双目一凝:“等一下,三哥,你刚才说什么?有三个男生在追你的学生?这么说来,你的学生是个女孩子?”

齐磐也不再揪头发了:“送花、送巧克力,还送人民币?这么说来,你的学生还是个美女?”

“苍天啊!为何对我们如此不公?”华卓军惨叫着。

舒之山瞪着他们俩:“你们两个二货疯了吧?发什么神经!”

齐、华二人突然很有默契般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一个扼住了他的脖子,一个骑在他身上。

“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看来得好好给你松松筋骨了!”

“说!你是不是爱上你的学生了,你这个禽兽?”

舒之山挣扎着:“爱你妹啊,她还是个初中生,还未成年的好不好?”

“所以说你是个禽兽哪!”

“赶紧把今天下午在你学生家发生的事如实交代!”齐磐恐吓道,“否则的话,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舒之山大喊道:“你们两个畜生!放开我!啊……别打了!我说……我说……”

大约数小时前,俞琳的家中。

舒之山一直比较喜欢星期六下午的补习,因为每个星期六的下午,俞琳的爸爸和妈妈似乎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出去做,只剩下他和俞琳两人。这样,舒之山就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同样,他的学生俞琳也有类似的感觉。在每个星期六的下午,补习的间隙,她都会跟舒之山聊很多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甚至有的时候,即便正在补习,她也会将开小差想起的其他事突兀地对舒之山说起,令舒之山措手不及。

这一次,在补习功课的间隙,休息时间,俞琳又与舒之山聊天。不经意之间,俞琳聊起了自己在学校与一些男生之间的朦胧情愫,然后,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后悔不迭地向舒之山解释,并恳求舒之山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爸爸妈妈。舒之山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俞琳很显然不相信,仍是一再请求,到最后甚至还想用钱收买他,搞得他哭笑不得。

“俞琳,老师跟你说,我以前也是最讨厌老师跟我的父母打小报告的了。记得有一次高中时我的班主任跟我爸爸说,‘你儿子很聪明,就是不好好学,老是看小说’,然后我老爸把我狠狠训了一顿,这让我恨死我的班主任了,那恨的叫一个强烈,一直到高考结束我才不那么恨他。所以,你放心吧,我答应了你保密,就肯定会保密!虽然现在我像宋祖英唱的那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一样,和我的班主任似的成为一个老师——尽管是家教老师,但是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向学生的家长打小报告的!”

“真的?”

“真的!”

不知为什么,当舒之山坚定地说出“真的”那两个字的时候,俞琳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完全信任的感觉。

在取得了舒之山的保密保证之后,俞琳再无后顾之忧,甚至于,她竟然对舒之山彻底敞开了心扉,滔滔不绝地将自己在学校里的追求者的具体状况详细地对舒之山做了说明,听得他目瞪口呆,咂舌不已。

末了,俞琳颇有些自恋地说:“唉,有时候同时被太多人追求也是一件烦心事啊!老师,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呢?”

舒之山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丫头是在有些自恋地过分,便决定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

“长得像包子,后面自然会有狗跟着;长得像人民币,当然人人喜欢你!”

俞琳气结,正待发飙,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诡笑着靠近舒之山:“人民币?这么说来——老师您也是喜欢我的啰?”

“对不起,这张是假币!”舒之山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说。心道:哼哼,就你这小样,还想跟我斗。

俞琳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老师我视金钱如粪土。”舒之山继续打击她,故意嗅了嗅俞琳,而后摆手道:“赶紧走开,好臭!”

俞琳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姓舒的,你欺人太甚!”

……

“老师,我说,要不你跟我去见见那几个家伙,帮我把把关?”

一番折腾之后,俞琳突然对舒之山软语相求起来。

舒之山像看外星人一般盯着她:“你脑子进水了吗?我身为你的老师,本来可是要阻止你早恋的呢!你竟然还要我帮你选男朋友?”

俞琳眼珠滴溜溜一转,到冰箱前抱出一大瓶可乐,小跑着回来,取出两个杯子,分别倒满。

舒之山不屑地说,“怎么,还想贿赂我?告诉你,别想了,没门!”

俞琳摆摆手,巧笑嫣然地道,“没有,老师你误会了!我给您倒饮料没别的意思,只是很高兴能遇见您这么一位好老师。您对待像我这样的问题学生的态度让我非常感动!对我来说,您才是真正的园丁,悉心呵护着我这么一朵爹不疼娘不爱的无依无靠的小花,让我健康茁壮成长的园丁!来,老师,我敬您一杯!”

舒之山被夸得飘飘然,与俞琳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俞琳殷勤地再次替他倒满,又道,“老师,我觉得您说的特别好!‘Theproblemisnoproblem’!真的,说得太好了!早恋什么的都‘木嘛哒’,成了‘百合’才是大问题,对吧老师?”她狡黠地望着舒之山。

舒之山这才发觉被自己的学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摆了一道。他默默无语。良久,举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杯,我收回之前所说的话。”

俞琳的脸色瞬间如川剧变脸一般由红转黑。

“老师!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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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舒之山道,“说真的,虽然老师不觉得早恋是什么大问题,但也不提倡,因为毕竟你们还太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俞琳恨恨地说,“我最讨厌你们老是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你们不懂爱情,你们不懂这个,你们不懂那个’了!别拿你们成人世界里那种世俗虚伪的‘爱情’来向我说教!我讨厌那些!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彻彻底底地不懂爱情,一谈到爱情就谈钱,谈车,谈房子!没有一点真实的情感!”

舒之山啼笑皆非:“那你觉得你们现在的感情就是真的爱情了吗?”

俞琳倔强地昂着头。

舒之山叹了口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初三的时候,我的同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班里面很多男生都喜欢她。有三个男生甚至为了她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准备决斗。她很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决斗,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于是她向我诉苦,问我该怎么办。

我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后来,她按照我说的方法,把那三个男生约到一起,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会选择打输的那个做我的男朋友,因为我同情弱者。’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决斗取消了,那三个男生也再没有追求她。”

俞琳诧异地问,“这是为什么?”

舒之山轻笑着道,“你不明白,对于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来说,面子、尊严什么的远比女朋友来的重要。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因为这很没面子,也丧失了尊严,哪怕承认了会得到他心仪的女孩。

可以这么说,对他们而言,女朋友,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也许,只不过是一件可以让自己更加有面子的装饰品而已。”

显然,舒之山的这番话让俞琳陷入了迷惘。她呆呆想了一会儿,迷茫地问舒之山:“那,老师,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舒之山苦笑道,“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真正的爱情’,这是一个太过于深奥的问题,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够给出正确的标准答案。”

俞琳失望地低下头,片刻,又仰头问道,“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付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比如说生命的话,那这个男人是真得爱这个女人吗?”

“把中间的那句话去掉,应该是一个真命题。搞清楚,对于大部分有点血性的正常的男人来说,生命并不是最宝贵的东西。”

俞琳显然不是很明白。

舒之山进一步解释说,“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往往是最缺少的东西;相比而言,他拥有很多的东西反而很便宜。比如说,一个有钱的男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一个有血性不要命的男人,随时可以做出流血牺牲,那么他的命和血都是廉价的东西;而一个懦弱的男人,如果有一天能够为一个女人迸发出莫大的勇气,那他就是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俞琳怔怔地听着,突然问道,“老师,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吗?”

舒之山很不高兴地说:“我当然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俞琳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老师,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您应该了解对他们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也就是说,若要判定一个男人是否真正地爱着一个女人,需要看他愿意为她付出些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舒之山感觉很难回答,所以顾左右而言他地给出了一个非常含糊的回答:因人而异。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俞琳满意,她像牛皮糖一般地缠着舒之山逼他给出一个更精确点的答案。

“我想,若一个男人真地爱着一个女人,应该可以为一个女人付出以下这三件事物吧——生命、尊严与眼泪。

也许吧?我不太确定……好啦,别再讨论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你饶了我吧!”

终于,被缠地快疯掉的舒之山如是说。

然后,第二天下午。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刚刚按时到达学生家准备开始补课的舒之山迎头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了?”舒之山诧异地问。

原来,昨天下午补完课之后,俞琳感觉老师的方法不错,便打电话给三个男生,约到同一个地点见面,对他们说了那句选择战败者为男友的话。

结果,就如同开头她所说的一样: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舒之山懊恼地将手覆在额头上,后悔不已。

他仿佛看到他以前同桌的故事又再一次上演。

当年,在用他的方法解决了那几个追求者之后,他的同桌就开始变了,变成了老师扼杀早恋的好帮手,同学眼中的“绝情师太”。

“你还相信这所谓的爱情?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追求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而已!需要证明吗?……”

这是她经常对其他女生所说的话。

于是,没过多久,所有的同学都开始疏远她。

“那是个‘绝情师太’,别跟她走得太近!”大家都这么说。

再往后,她便开始被这种情况折磨地痛苦不堪,最终,得了抑郁症,被迫休学。

她自始至终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大家排斥。当时的舒之山也没有搞懂,明明她是在帮助别的女孩,为什么结局却是这样。

直到几年后,他才有所领悟。

如同几个世纪前哥白尼的“日心说”被当时的宗教排斥一样。

——但凡超前的观念,即便是真理,也会被排斥的。

更何况对于十几岁的单纯而富有浪漫幻想的少男少女而言,这是一种会击碎他们美梦的超前观念。

“唉!我真后悔,真不该跟你讲这个故事……其实,讲了也倒无所谓,只是……我怎么忘记警告你了……我该提醒你的……不要用我说的这种方法去考验你的追求者,因为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啊!”

俞琳莫名其妙地说:“不是说‘真金不怕火炼’的吗?”

“……谁脑子进水了把金子放在火上烤?”

“……”

舒之山一阵叹息。

“好啦好啦!总之,不管怎说,”俞琳耸了耸肩,“现在分出真金和黄铜了。反正,我是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舒之山看着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哈,你的话,我怎么越听便觉得越逗?‘反正我是不会再相信爱情了’!好像你以前相信过一样,小丫头片子!”

俞琳倔强地说,“不要叫我‘小丫头片子’!我已经不小了!还有,我以前确实是相信爱情的!”

“呵呵!”舒之山笑道,“一块金子,当你想把它放在火上烤的一刹那,你已经不相信它是真的了!”

俞琳赌气似的转过头不说话。

“好啦!乐观点,小丫头。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舒之山拍拍她的脑袋,“你的路还长着哩,爱情会在远方的路上等着你。相信我,它就在那里,不管你信或不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终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牺牲尊严,流下眼泪的男人。”

俞琳依旧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舒之山笑了笑:“不相信?反正路就在脚下,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