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忘记流年,忘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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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初见(1)

初次心跳

第一次见到若琳是在我实习的那家医院里,那时我即将大学毕业。内科的带教医生让我学着听诊病人的心脏,眼前的病人是个清丽纤弱的女孩,一头微黄的长发,脸上泛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苍白。在带教医生的鼓励下,我把听筒放在女孩的心脏部位,手指却无意中触及到了她最柔软的部分。从未接触女人的我一下子脸红起来,慌乱中,未留意她心音的规律,却生平第一次让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晚上查巡病房前,我找出了女孩的病历,这个女孩便是若琳。那年,她18岁,本是该进大学读书的年纪,却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失去了录取的机会。

走进病房,她正半躺在床上捧着本书,瘦小的脸颊使她的眼睛看上去异乎寻常的大。此刻她正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未曾发现我的到来。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小精灵,生怕打搅她的思绪。

“小方医生。”她终于抬起头来,用细细的声音称呼我。“严若琳,你好。”我似乎有点紧张。“室友说你是刚刚分来实习的大学生,我好羡慕你们,差一点我也进大学了。”若琳带着遗憾的神情幽幽道来。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例行公事性质地询问今天身体各方面的情况。若琳的回答很冷漠,因为这也是她每日例行的公事。

我把话题转至她手中的那本书上,“原来你在看柯岩的《他乡明月》。”由于前不久刚从同学那儿借了这本书,所以对内容很不陌生。“怎么样,是不是也想和书里的紫薇与朵拉那样,嫁个美国人,然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若琳垂下头,回答,“我更想好好看看医院外面的世界,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个月了。”

我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触及了若琳的伤处,只能表示歉意。“你如果喜欢看书的话,下次我从家里带几本来,我们家里有不少书籍。”我的语气略带夸张。若琳似乎有些高兴,“我比较喜欢女作家的作品,想完整地看一套《萧红全集》,萧红的文章美丽又凄凉,她的一生也是短暂而不幸的。”“没问题,等你看完手里的书,我一定给你带来。”我向她保证。

就这样,我们结束了第一次谈话。

周末,我骑着自行车,在38℃的高温下跑了好几家书店,终于如愿买到一套《萧红全集》。我小心地捧着书走出书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若琳弱不禁风的身影,恨不得马上奔到病床前把书交给她,博得她的嫣然一笑。

若琳翻着书页,脸上果然洋溢出喜悦之情,一边向我连声说着谢谢。我如释重负,男子汉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

和若琳渐渐熟悉起来了,她缺乏血色的脸和细细的胳膊总能激起我的保护欲和怜惜之心,让我有一种把她当成孩子抱一下的愿望。她就象一个无邪的小天使为我吹来最清新的海风,驱走世俗的尘嚣。

没事的时候,我以她是我实习论文的典型病例为由,尽量到她的这间病房报到,惹得她的室友一见到我就掩嘴窃笑。若琳的脸也红了,但眼光中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我确信我是偷偷爱上她了,爱上她深邃的大眼睛,爱上她如云的秀发,爱上她羞涩的盈盈浅笑,爱上她的沉静之美,爱上她小鸟依人的柔弱。

我多么渴望她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跟我一起飞翔,去迎接每日冉冉升起的太阳,去实现她继续学业的梦想。但主任医师告诉我,若琳的身体没有恢复的可能。

在希望与失望中,我结束了三个月的实习期,重新回到学校。以后的每个星期,我会给她寄去一封信,表达对她的关心和问候。周末,我总是带上一本她期盼已久的书去看望她,给她讲讲学校里发生的故事,跟她讨论书中阐述的思想。若琳总是痴痴地望着我,用盈盈眼波告诉我,她等了我整整一个星期了。

大学毕业我并未分配在若琳所住的那家医院,但我的工作单位离它并不是很远。我接触了许多病人,早已没有了当初为若琳听诊时的那种害羞,我总是以一个医生的天职尽力为他们诊治,把一些生命垂危的病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若琳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但有时会为我绽放出两朵红晕。一次我踏进她的病房,发觉她把我寄出的信捧在心口,轻哼邓丽君的那首“甜蜜蜜”。她不是一个肯轻易表达感情的女孩,我知道她在满心怀喜地等着我,心里涌起阵阵感动。

除了若琳的家人和我,她的高中好友雁也时常来看她,雁是活泼开朗的,总带给病房一连串阳光灿烂的笑声。望着这两个年纪相仿经历迥异的女孩,我总是感叹人世间的不平,让我的小公主只能在病床上跨过她的花季。

漫步在医院的花园中,我第一次轻轻地吻了若琳的脸颊,若琳羞得满脸通红,告诉我她的头好晕。我心里始终藏匿着的恐惧慢慢升了上来,生怕若琳有朝一日长睡不起,让我再也无法感受到她的柔情。

一日下班回家时父亲面色沉重,他拿起桌上的一张信纸,上面有我的笔迹。我一把抢过信,那是我前一天晚上写给若琳的,还未来得及封口寄出。父亲问我和若琳到底是怎么回事,隐私被窥探后的怒气驱使我理直气壮地向父亲坦白了所有的一切。

父亲发了更大的火,他不允许我去爱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握的女孩。“这不是她的错!”我吼道。

第二天去医院看若琳时我总是魂不守舍,帮她削苹果也割破了手指。敏感的若琳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用嘴吮吸着我的伤口,然后像认错的小孩子那样,默默不语。

晚上母亲也来试图说服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她要的是一个身体健康,能给她带来一个活泼孙子的媳妇。而我很清楚地知道主任医师说过若琳不适合结婚,更不适合生育。

我整日陷入苦恼中,为这朦朦胧胧,不被别人认可的初恋而烦恼,为父母的叹息声和紧锁的眉头而烦恼,不敢对视若琳期盼的眼睛。工作中,也时常出现小差错,面对着**医生质疑的目光,我更是心乱如麻。我承认我很胆怯,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人,更何况这份爱让我承担了太多的忧虑和担心。

最终我还是抵不住压力,狠下心肠对若琳说了抱歉。若琳如梦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了,她用很冷很低的声音喃喃自语,“不必说抱歉,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你再也不用来了。”我虚伪的眼泪渐渐涌了上来,我知道自己这个刽子手毁了女孩唯一的希望。

从此我再也没有找过若琳,也没有勇气写信或打电话跟她表示最简单的问候。我刻意地去遗忘这个带给我初次心跳的小精灵,因为只要一想起她,内疚之情就会让我痛上很长时间。

三年后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我认识了我后来的妻子----一个健康坚强的女人。到了该成婚的年龄我们决定携手共度一生。

婚礼的那天,突然传来若琳的死讯,当她的好友雁用冰冷的目光狠狠刺向我,并扔给我若琳的遗物——一堆我过去写给她的信时,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终于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我没有任何勇气再次直面可能随时降临的死亡。

人生若只如初见

娟是我初中的同学,就坐在我后面。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学习尖子,也是全班公认最漂亮的女生。她的睫毛很长很密,很像封面上的大明星,唯一的区别是娟的长睫毛是真的。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当它们没有看你的时候,你的目光会被不自觉地吸引过去,然而当它们看着你的时候,你不敢与之瞬息对视,否则会被灼得脸红心跳。

七七年,我们上初三了。也许是由于学习还好,能时不时帮哥们儿一把,我在男生中还是颇有威信的。为此老师竟让我当小组长,实指望我能管住组里几个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调皮捣蛋的男生。那个年代,十五、六岁的男女中学生之间是不说话的。实在不得已时,也要尽可能避人耳目,以免被同学取笑。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班委的娟实际负起了带领组里几个女生的责任。

那年夏天,学校照例停课两周,到附近农村去帮农民收麦子。为了干得快,老师让我们各组之间展开竞赛。我简单地向组里同学交代了几句,就身先士卒地干了起来。别看我们组的男生平常淘气,学习不行,干起活来还就数这些淘气包干得快。当然了,女生在娟的带领下也顶起了“半边天”。不久我们组便遥遥领先,率先干完了分给我们的那一块地,在**组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转移到另一块地去了。

虽然时值三伏,但为了防止被麦秸扎,同学们都穿着厚棉布做的制服,连凉鞋都不敢穿。一阵猛干下来,大家都是又累又热。这时,几个男生开始跟我商量:“该歇会儿了,反正咱们已经领先了。”其实,我何尝不想歇一会,只是……。我用征询的目光望了娟一眼,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冲我调皮地一笑,算是默许了。我一下子楞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我的心腾的一热,直烧到脸上。

她显然发现了我的表情异样,羞涩地低下了头,依然浅浅地笑着。毛绒绒,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闪烁着羞怯,娇嗔与友善。晒得微黑的脸上泛着红晕。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制服显得有些短小,却更充分地勾勒出她那少女的曲线。赤着脚穿一双白塑料底布鞋。朴素的衣著衬托着她的天生丽质,近乎原始的劳作更给她增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天蓝得没有一丝白云,金黄的麦浪送来田野的芳香。微风悄然地吹拂着发烧的脸,舒畅,怡然。我默默地望着她骄羞的面庞,好美好美,只想就这样永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婷婷地站在这无边的蓝天和田野间,清丽娇柔,纯朴自然。四周静止了,时间凝住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少年心中荡漾着。从那天起,这幅田园少女图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中,并伴随我浪迹天涯,从未被磨平过。

两周的劳动结束了,同学们又回到了平静的校园。娟依旧是那样酷酷地漠视着男生们的“注目礼”。

那时刚刚恢复高考不久,学校老师抓学习的积极性非常之高。好象憋了十年的劲一下子爆发出来。数学老师组织了数学小组,不时出点难题让大家解。娟是学习尖子,自然是其中一员。我的成绩还算上游,且善解难题,所以也侥幸入选。一次数学老师在楼道里碰上我,就把一份数学题给了我。我作完后把题传给了坐在我后面的娟。她作完后,连题带解答又都传回给了我。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打开了她的作业本。

娟的字很漂亮,且颇有几分男孩子的豪放,一如她本人,娟秀而任性。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她本是个无拘无束,活泼调皮的女孩,只是因为长得太漂亮,又天资聪慧,从小就受到大家的呵护,老师的喜爱,一直当着班干部,才成为一个好学生的吧。

我飞快地浏览了一下她的答案,发现有两道题做错了。那天刚好我们组作值日,放学后,我趁着大家都在打扫卫生的时候,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悄声地说:“你的题有两道好象做错了。”说完,我就把我的数学作业本递给了她。

第二天交作业时,她把我的本和她的放在一起交给了我。我打开一看,吃惊地发现她在我的解答后面密密麻麻地写了整整一面。我的脸一热,赶紧合上本看看左右没人注意,这才打开仔细地读起来。

前面简短地写着一段话:

“谢谢你!我仔细地看了你的答案,你的是对的。以前,我总以为你只是个顽皮的孩子,才发现其实你真的很聪明。你应该努力学习,争取入团,我会帮助你的。

“我这还有几道题,你帮着解一下,好吗?”

接着,下面是六道数学题。

我的心狂跳不已,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女生写给我的东西,而且是来自她,我心中仰慕的女生。只是,她将这些直接写在我的作业本上,叫我怎能再交给老师判,只好新换了个数学作业本。也是因为如此,娟写给我的第一张条才得以保存至今。

吃完晚饭,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向这些题发起了进攻。这些题都不是教科书上的,连题型都没见过。如果是老师给的,我八成是要交白卷了,但这是娟给我的。那天也真是神了,也许就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之间的两性相吸,两情相悦所产生的力量吧。我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解出了五道题,剩下的一道我又作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解不开,灵机一动竟找出了个反例说明此题不成立。

这是一道关于整数、质数与整除的题。直到一年后,随着某位数学家的走红,这类简单数论的题目也在各类中学生数学竞赛及数学小组中火起来后,我才明白,原来娟给我的这道题目应该是限于自然数,而不是整数,这样就有解了。然而当娟给我这份题时,那位大数学家还窝在小屋里往麻袋里塞草稿纸呢。只可惜他当时尚未遇到心上人,未能得此灵感,否则怕是早已摘下那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兴许还拿个与诺贝尔奖齐名的数学奖什么的。

第二天,我带着答案去了学校。由于娟是学习委员,有些课目没有课代表,就由她代收作业,交给老师。这种时候,就由我先收齐本组同学包括娟的作业后,再连我的一起交给她。我回过头,引过娟的视线,然后将答案夹在我的作业本里,放在全组的最上面交给了她。

从此,我们开始了我们的奇特交往。娟不知从哪儿搞到各种古怪的题目,就夹在她的本里交给我,我作完后又夹在我的本里交还给她。渐渐地,我们笔谈的内容越来越多了。她还是常鼓励我,并为我的每一点进步而高兴。

在同学们面前,我们仍然不说话。但当我们的目光相接时,我不再躲闪了。其实,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在默默的对视中,我们已经传递了信息。

“哎,你好吗?”

“很好,谢谢你的题。”

“也谢谢你的解答,本里又有条。”

“知道了。”

……。

我心里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娟,但我从未向她表白过。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无论是学校还是**都告诉我们“早恋”是不健康的思想,会影响学习。当时我们所能见到的文艺作品都是没有情没有爱的**题材,那时连“伤痕文学”都还没出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怕失去她。我认真地解答她给我的每一道题,学习也努力起来,我要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人有时真是奇怪,无论师长如何教育你,你总是无动于衷,而心上的姑娘几句话却能改变你的人生。

尽管我们已经无话不谈,我们都在小心地回避着那个话题。竭力劝说自己这只是男女同学之间“纯洁的友谊”。我们在用我们的方式默默地表达着相互的关爱,用心体验着这份纯情似水的爱意。

我们这种关系维持了将近半年。初中临毕业之前,我收到她最后一张条,告诉我她父亲即将从部队转业,她准备报考护士学校,好保住北京市户口。我心里很难过,我多么希望能够和她一起上高中,一起考大学。

中考发榜那天,我和几个男生一起去的学校。校门外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远远地,我们就看到从校门里涌出了一大群女生。当时我们离校门口尚在百米开外,我却一下子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对熟悉的黑眼睛。“那不是娟吗?”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我放慢了脚步想拉在后面。但是不行,同行的男生已开始在看我。最近,同学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关于我们俩的关系。虽然从未有人截获过我们的纸条,但在大家的想象中,里面一定是充满了热烈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