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姐妹花求生:飞天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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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夏雨拿着纸巾跪在地上,全身发抖。姐妹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上下牙齿还经常磕碰在一起呢!她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要自杀的局面。夏雨往夏雪的伤口上看去,血还在流,但还好伤口不算深。

夏雪这个笨蛋,她这是在干什么啊!夏雨在心里暗暗骂道。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却不好好珍惜,而她,她不知道多想好好活下去啊。她怨夏雪,她不能原谅她。

夏雨骂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死啊你!”

夏雪冷笑道:“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

夏雨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撕碎了:“你这个胆小鬼,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是啊,我是胆小鬼,那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我这个可怜的胆小鬼,从来也没有人给过我勇气,就连想死,都被你骂。”

夏雨捂着嘴痛哭起来:“小雪……求你别这样,别这样。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听话,你不能死在这里啊。我不骂你,既然你想死,好,我帮你!”

夏雪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夏雨,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广漠的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它们慢慢地移动着,似乎在向天空倾诉着它们的落寞。一阵风吹过来,它们散开了,消失在大海的上空。Ben的车沿着明亮的海岸线飞驰而过,夏雪把受伤的手搭在窗沿上。三天前,夏雨说要帮她自杀的时候,她的心就彻底死了。她看着天空,看着那几朵消失不见的云彩,觉得它们似乎是在和她告别。

那天她也不是真的想死,她要真的想死的话,伤口会割得再深一些,而她只是拿着花瓶的碎片在手上轻轻地划了一下。她这样做只是希望得到夏雨的重视。就像小孩一样,有时候他们哭喊并不代表哪里不舒服,他们只是希望通过哭声引起大人的注意,让大人过来拍拍他们哄哄他们,给他们多一些爱护和关注。

夏雪和夏雨发狠地对抗着,她要是真帮她去死,她就真死给她看,让夏雨愧疚一辈子。

车沿着海岸线没开多久,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雨问Ben怎么了,Ben耸了耸肩,告诉夏雨车坏了。

“那怎么办?”夏雪问。

Ben看了看夏雨又看了看后视镜中的夏雪说道:“你们都下来推车吧。”

夏雪坐在车上不肯动。车坏了算什么,现在要是天塌下来才好,大家都同归于尽,谁都别想再活着。

见夏雪不肯动,Ben碰了碰夏雨,示意她和他一起下车。

他们走到车后,夏雨正准备推车,被Ben制止了:“Helen你别推了,车没坏!”

夏雨睁大眼睛看着Ben,意思是,那你让我下来干什么。Ben笑了,他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盒递到夏雨手上:“我只是想找个机会把这个给你。”

小纸盒是那天Ben在沙滩上捡到的。三天前夏雨打电话给他,把夏雪的情况告诉他之后,他就想到了那个小纸盒。直觉告诉他,夏雪的行为应该跟那盒药有关。幸好他没把那个药盒扔掉。Ben拿着药盒研究了一番,还是没搞懂,最后不得不求助他爸爸。他是被盒子上的中文搞蒙了。虽然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但却完全看不懂汉字。在爸爸的帮助下,他知道那药是治疗抑郁症的。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夏雪会经常有自杀的举动了。

夏雨接过药拿在手里问道:“谁的?”

Ben朝车里指了指,回道:“夏雪的,治疗抑郁症的药。”

夏雨把药盒拿在手里翻动着,一时间她似乎理解了夏雪这几天来的种种举动。

她不确定这种病是家族遗传还是因为生活压力而造成的,几年前她也曾吃过治疗抑郁症的药物。那个时候她经常失眠,夜里睁着眼睛,泪水不断地流。她怕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在心理医生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她也没干别的事情,就是流泪,止不住地流泪。幸运的是她的心理医生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人,在他的陪伴和关爱下,她的抑郁症没出半年就康复了。

海浪朝沙滩卷过来,潮水涨到了夏雨的眼睛里。夏雨苦笑道:“几年前,我也吃过这种药。有抑郁症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吃药也不一定能帮到他们,其实他们最需要的是关爱和陪伴。”

Ben问:“这么说,你是想通过帮她自杀的方式去表达你对她的关爱和陪伴?”

夏雨把药盒放在口袋里,看了看天空,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Ben的车一路前行,路上的风景越来越壮观。

茫茫的大海边,躺着几百头上岸休息的海豹,它们有的在晒太阳,有的蠕动着肥胖的身体在沙滩上相互追逐。车里的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安静得很。四五个小时之后,车开到了蒙特瑞,又是Ben先开腔了。

“一百多年前,第一代华人就是从这里上岸的,那时候他们没有社会地位,当地人称华人是灰老鼠,因为他们那时候穿着灰色的大褂,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条长辫子。他们在这里修铁路、打鱼、开洗衣店,生活得非常苦。不仅生活得苦,他们还根本不受法律保护,洋人打死华人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虽然他们活得很艰辛,但根据史料记载,他们没一个是因为自杀而死亡的。”

夏雪知道这话Ben是特地说给她听的。Ben的话音刚落,她就从后视镜里找到了Ben的眼睛,接着她用一个白眼结束了和他的对视。

夏雨并没有留意到车里的气氛,她只是想找机会把手上的那盒巧克力给夏雪尝尝。她转过头去把巧克力递给夏雪:“小雪,巧克力,要吗?”

“不要!”夏雪把脸转向窗外回道。

“她不要,我要!吃巧克力会有幸福感,哈哈,幸福是多简单的事情啊!吃块巧克力,幸福就来啰!”Ben故意把语调说得跟广告里的对白一样夸张。说完之后,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到嘴里,吃得摇头晃脑的。

傻逼!夏雪在心里暗暗骂道。Ben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着实让夏雪恨得牙痒痒。幸福感对他这种人来说当然来得容易了,他不愁吃不愁穿,要什么有什么,还不用工作,成天就是喝咖啡、旅游、拍照的,这样的人怎么能体会到她的苦楚!幸不幸福和巧克力根本没关系!巧克力吃在他的嘴巴里一定是甜得发腻的,而她尝到的却全是苦味。

车一路向前,夏雪不知道他们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自杀,她也懒得问,反正横竖就是死,也无所谓死在哪里了。

她看到车开过一片海之后,上了一座红色的吊桥。她听到Ben说那个是金门大桥。又开了好一阵之后,她看到路的两边有成片成片的葡萄架,接着车就上山了。没开多久,狭窄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木门。Ben伸手在木门前面的密码器上按下几个按键,门就自动打开了。一共经过了三道这样的木门之后,车在一座别墅前停了下来。

Ben高声叫道:“到了,美女们下车吧!”说完他跳下车,在一盆天竺葵下面找到了别墅的钥匙。夏雨和夏雪跟着他走进了别墅。

晚餐是Ben亲自下厨的。夏雨对夏雪说,Ben怕她吃不惯西餐,特地给她做的中餐。Ben做了三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红烧鸡翅,一个清炒西兰花。公平点说,这些菜的味道还不错。好几天没吃过热菜热饭的夏雪吃着碗里合胃口的食物,偷偷瞄了Ben一眼,这一眼瞄得她心里不是滋味。这个男的除了嘴贱一点之外,还是有优点的。他比较细心,还会做饭。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夏雪就曾经想过,如果以后要找男朋友的话,就找一个会做饭的。她从小没人照顾,一日三餐都是自己管自己,她也希望有一天能吃上男朋友给她做的饭。唉,好事都被夏雨摊上了。

吃过晚饭,Ben把壁炉里的火生了起来。他拿着一瓶红酒,坐到壁炉前。火苗从一堆枯木里蹿上来。Ben盯着壁炉里的火,耳旁仿佛听到他弟弟在大火中的惨叫。

人的生命就像这一堆火一样,烧得越旺盛,消失得也就越快。他弟弟离开他的时候才十七岁,那天他们一起开车去圣地亚哥参加朋友的聚会,车开到一个加油站,他下去买啤酒,弟弟留在车里等他。当他在便利店付钱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他听到弟弟的惨叫从车里传来。他跑了出去,眼看着浑身是火的弟弟拍打着车门,他却没有办法救他。几分钟前,弟弟还抱着篮球对他说他不喜欢住在普通的房子里,以后他要买艘游艇住在海上,每天看日出日落,还可以随时出海打鱼。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意外就发生了。大火扑灭的时候,弟弟烧成了焦黑的一团。这件事情影响了他和他的父母。大家都变了,变得更爱对方、更珍惜对方了。而他,也从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得活泼开朗起来。玩吧,找乐子吧,因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天。

耳旁传来一阵脚步声,Ben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去,是夏雪,她正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过来。他借着酒劲向她招了招手:“夏雪,过来,一起看Cow Boy TV。”

夏雪伸了伸脖子往这边看过来。壁炉那边除了一堆火,什么都没有。见夏雪站在原地没动,他起身拉她过来。

夏雪坐到了Ben的旁边。

“这堆火就是你说的电视机?”夏雪问他。

Ben把酒杯拿回到手上,回道:“以前,西部牛仔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他们白天放牛,晚上盯着壁炉看。这个就是他们的电视机。”

夏雪不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Ben把头向后倾,眯着眼睛朝火里看去。顿时间,他的视线和这堆火之间的距离似乎遥远起来。他说:“要看的不是火,而是生命。记忆中所有的影像都可以在这堆火里找到,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生离死别……呵呵,想看什么就有什么,不信你试试。”

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做爱?夏雪慢慢地把头低下来。对于她这个缺乏性经验的人来说这些话太露骨了。他无缘无故跟她讲这些做什么?夏雪斜眼看向正在愣神的Ben,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堆火,正准备说点什么,一抬眼看到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客厅里。夏雪弹起身来回道:“我没兴趣,你自己慢慢试吧。”

夏雪和夏雨擦身而过。在夏雪眼里夏雨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她完全看不到她。壁炉前,夏雨挨着Ben坐了下来,就坐在夏雪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壁炉里的火比刚才烧得更旺了,火苗贪婪地舔着已经被熏得发黑的炉顶。看着这堆火,夏雨又想起她在恒河上看“烧尸”的情景。她轻轻地咬住了嘴唇,但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Ben看着夏雨,右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夏雨侧过脸去望着Ben,她看到在他的眼里也有泪光闪烁。夏雨把手翻过来,两人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的脸被壁炉里的火烤得滚烫,夏雨把手从Ben的手里抽出来,捂着脸颊问道:“Ben,你刚才跟小雪在说什么?”

“没什么,”Ben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在帮她洗脑呢。”

要不是Ben说到洗脑这个词,她真差点把她要做的事情给忘了。夏雨站起身向Ben说了声晚安之后,往夏雪房间走去。

她站在夏雪的房门外一边敲门一边问:“小雪,小雪,你在吗?在吗?”

没人回答,她贴着房门静静地听了一会,发现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有些慌了。

“小雪,小雪!”她的手重重地敲在夏雪房间的门上。

门开了,夏雪歪着头看着夏雨。意思是:怎么,你这么洋气的美国有钱人也会来敲我的门么?

“小雪,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夏雨怯怯地问道。

听夏雨这样说,夏雪把头歪得更厉害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睡的。”

“那你……”

“那我什么?”夏雪像是有点不耐烦了。

“你不会想不开吧?”夏雨问。

“你是说自杀?”夏雪问。接着她冷笑道,“你不是说要帮我吗?我倒想看你打算怎么帮我。”

“呲”的一声,门关上了。夏雨被夏雪关在了门外。

Napa山谷里堆满了从各家各户的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山谷外是一片漆黑,远远看去,这个山谷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近处的房子里,孩子们被哄进了睡房。餐厅里,客厅里,大人们手上还端着红酒,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夏雪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头下枕的是高高的枕头,身体下是软得没边的床。她这间房里铺的是紫色和黄色相间的羊毛地毯,床对面摆放着深黑色的乌木家具。如果不是远处山谷里那一排排风格迥异的西式别墅,是很难察觉她竟然身在美国乡村别墅里的。

把这些家具从中国运过来,光运费就得花不少钱吧?夏雪看向她床前的一个长形供桌。自从和夏雨重逢以来,她每天都在领教不同的奢华。不管这样的日子是不是真正地属于她,但至少她感受过了。要是今晚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晚,她也算体验过有钱人的日子了。

长形供桌上,有两个椭圆形的雕花木架,木架中间各摆放着两个红色灯笼。灯笼上的喜字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一丁点喜庆劲儿来。它们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在夏雪所熟悉的戏曲中,这样的喜字应该是伴着锣鼓和人们没大没小的叫嚣声出现的。洞房不都该是闹哄哄的么?现在她耳边清净得只听得到院子里的虫叫。夏雪摊开双手向左右两边看了看,她的双手离床沿的距离起码还有三尺远。这张大床,两个人睡都绰绰有余。

一个人的洞房,她把手抱在胸前。如果说她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应该是男女之情吧。尽管她在戏台唱尽千古爱情,可那毕竟是戏,不是真的。她坐起身看着那两个喜字发愣。活到今天,这还是她头一回想男人。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男欢女爱到底是什么样的。那种感觉应该很迷人吧?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地去偷尝禁果。

浴室里,Ben和水龙头里的水比着嗓门,水珠带着几分顽皮的挑衅从他头顶冲刷下来,他则用他的歌声回报着这份友善的逗趣。

Ben跑了调的嗓门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兴奋。刚才在壁炉边,他握住了Helen的手,虽然是他主动的,但后来Helen也主动把手掌翻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十指终于紧紧地扣在一起了。想着夏雨与他对视的眼神和她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里留下的温度与力度,Ben情不自禁地唱着,洗着,快乐着。

这感觉真好啊,真想牵着她的手一直到老。刚才他们握着手共同看着壁炉里的那堆火,准确地说,他们看的不止是火,他们看的是生命。他和Helen握着手共同领略了“生命之火”,那么这离他们走进共同的人生还远么?不远了,很近了。有多近呢,应该就是现在吧。不信你听,他的房门都被敲响了。

是夏雨,他想敲门的那个人肯定是她。他的Helen终于来找他了。她来得正是时候,他刚洗完澡。之后呢,之后谁管?谁敢管?他们自己都将管不住自己了。还是让欲望做主吧!想到这儿,Ben赶紧关上了水龙头,披上浴巾去开门。

“Helen!”Ben站在门口擦了擦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水珠,对门外站着的人温柔地喊了一声。

“Helen?”夏雪迟疑片刻,回道,“你搞错了,我是夏雪。”她一边说一边往Ben的房间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