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见时的兴奋退去,她逐渐恢复了清明,对着我点点头:“入城的情形我想王爷也看见了,虽然看上去安乐祥和,但是谁都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如今朝堂也是分为三派,政事纷乱,不怕你见笑,三王议政总是无法统一的。”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听着她的话,也逐渐从她的话语中了解到了此刻九音的内幕。
正因为那个该死的所谓神族血统传承,让每一任帝王身上都有独特的现象。虽说每一任的神族标志都要到二十岁时才彻底显露,但是在未成年的十五之夜时的血脉贲张焦躁不安冲动难受是掩饰不了的,也就让多少对此留心的人能够猜测到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而这一次最为奇怪的是,前任九音之王的每一位女儿在成年之后,没有一人能展示过自己拥有神族的标记,所有翘首期盼的人都只能无尽地等待其他的女儿出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子是生了不少,女儿偏偏一个也无。就在大家不死心继续等待的时候,那个王在英年之际翘了辫子,彻底绝了大家所有的想法,也彻底让所有的女儿有了希望。
没有血统的标记,大家都没有,起点一样,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大皇女南宫舞辉,出身一般,能力一般,唯一的倚仗就是长女,所谓长幼有序,一般老古董的臣子自然拥护。
二皇女南宫舞飞,性格骄横,喜怒无常,偏巧出身高贵,是凤后唯一的女儿,如今凤后犹在,外戚权势不小,实力不可小觑。
五皇女南宫舞云,论地位是比不上前两位,可是她拥有的是皇城禁卫军的调动权,若有人敢政变,军队再是神速,也不可能有她的禁卫军快。
奇异的相互牵制,最后导致了她们向外面寻求发展,而云梦、御风和沧水就成了她们最好的武器,无论哪一位上位成功,都有可能使她背后的支持者成为四国中最强大的一支。
我真的有本事帮她坐上那个不稳的皇位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把她拱上去,就算做不到,也不能让其他两国得到半分好处。
“那皇子呢?”我沉吟半晌,抬头看向她,“众多皇子中,可有显现皇族标记的人?”
她眉头一皱,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数百年传承我从未听说皇位继承人中有皇子拥有标记的人,更何况皇子都已成年……”她话音猛地一停,脸上勃然色变,不断地喃喃自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们好快的手,好厉害的手段。”
“什么?”
她一把抓上我的手:“母皇在时,最为宠爱的是我们小皇弟南宫舞星,他也是唯一一个未成年的皇子。母皇驾崩第二夜,有人私闯皇宫将他掳走。难道是她们两人早就猜测到什么,所以把皇弟掳走?不管他有没有标记,都不会对她们登上皇位造成障碍。”
她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如果那个叫什么南宫舞星的男子在她手中,她就不必如此惊恐了,正因为不知道下落才无从判明,也就无法想出应对之策。
“那名小皇子多大?”我揉着快要打结的眉头,无力地问着。
她慢慢地平复着心潮,“十六,对,应该是十六。”
十六吗?那么还有四年,只要那个小皇子不出现彻底绝了大家的心思,这样的互相牵制还要继续下去。也就是说,三国间的斗争,依然要长久地持续下去。
除非……
“逍遥王爷。”她苦笑着,“您到京城的消息,只怕我那两位皇妹此刻已经知道了。我想她们一定会来拜访您,毕竟您可能随时都会转了想法,给您的礼物一定不轻。”
“礼物再好,有您那‘金锦龙鲤’贵重吗?”我意味深长的一句,让她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好转。
门上突然传来了几声轻叩门的声音,是流波平静的嗓音:“王爷,门外有人递拜帖,说是二王爷请您过府一叙,为您接风洗尘。还有五王爷的拜帖,说已在府中布下酒宴,一会儿就有车马来接。”
我顿时摇头失笑,这消息也太快了吧,求救的目光看向南宫舞辉:“王爷救我,楚烨再有本事,也不能一分为二。”
她点点头:“放心,我这就着手去办。”
在她离去后不过一个时辰,皇宫中传出消息,三国使臣同聚九音,所以三位王爷在宫中与三位使臣同宴。
我搂上早已经梳洗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子衿和流波,挂着我一贯痞痞的笑容:“走吧,让我见识见识这一次御风和沧水究竟都派了些什么高人来!”
金碧辉煌的殿堂,轻纱曼舞掩盖了几分空旷的肃穆,丝绸彩带为那雕梁画栋增加了几分柔美的旖旎风情,酒香四溢中彼此眼神的交锋也变得有礼而含蓄。
我不喜欢大家用众星拱月一样的眼神欢迎我进入,我更喜欢让我坐在品着美酒拥着美男,在他人骄傲地风光的迈步中打量那人的表情。因为太过于盛大的场面,总会让人不经意地体现自己的性格内在,越是经历得多越是容易把自己最习惯的一面拿出来。
比如此刻二皇女在进门时的高昂着头,听到我名字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屑,纵然脸上的热情堆得如花一般,我已然明白她的心思。
上官楚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荒淫王爷,无权无兵,怎么也不能和拥有沧水十万雄师,圣宠正盛的将军相比。亲近我而失去了沧水的信任,她是不可能做这得不偿失的事的。
而传说中那个沧水异军突起的战场之将,在三年间所向披靡,狠厉之风犹胜我当年。只可惜出头太晚,年近三十才有机会崛起,而她放出的话更是此生最大憾事就是没能让传说中的‘弑神’尝到败仗。
相比起她,五皇女则在进门后第一眼就寻找到了我的位置,点头颔首看似不够亲密。我却在眼神中看到了爆发的神采,更是数次与我眼神交流。
御风一向隐忍,在四国当中是最捉摸不定的国家,永远不对任何事情表态,也极少展示自己的武力,以文治国的态度让她也心有不定吧。
与其说对沧水那个自大的战将好奇,不如说我更对御风这个传说中三代相门的女子更好奇,她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左右手,更是钦定的未来媳妇。
说起来,人家一文一武,都是国之栋梁,相比起来我似乎有点啥也不是的丢人,我唯一比人强的,就是身上那皇族的血脉,只能靠这个骄傲了。
门外白衣女子踏着夜色而来,背手潇洒缓步,从容间一派淡定儒雅。目光在扫过所有人的时候,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过瞬间便已挪开。
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子衿的膝头。看着他们寒暄,发现这女子对三个人的态度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特别的亲近,甚至还透着几分疏离。
当她在众人的引见下朝我而来的时候,我翩然起身,与她同时作揖有礼,听到她平和的语调和完美的动作同时出现:“皇甫羽萱。”
我含笑接话:“上官楚烨见过陆相。”
她眉头一动,惊讶地出声:“可是云梦名扬天下所向披靡的沙场‘弑神’王爷?”
恰到好处的震惊几乎让我就要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云梦国使者是谁,不过什么也不提,刻意提我当年战场之勇,似乎有那么点意有所指……
果然,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门外已经传来刚毅英气的女子之声:“华倾风久闻弑神之名,数年来牵肠挂肚,终于有幸一睹,实乃快事!”
好厉害的皇甫羽萱,似乎早就知道某人对我的心结,时机拿捏之准,四两拨千斤之妙,真是不差毫厘,成功地将所有注意力转嫁到了我和华倾风的身上。
皇甫羽萱一摆衣袖在一旁落座,对于一句话挑拨起的暗潮似乎一点都不清楚。
我抽回目光投射到门口,三十余岁的女子,眉眼之间的威武遮掩不掉几分戾气,一双大眼从进门起就落在我的身上,几步行进间目光就没有从我身上挪开。在看到我的脸后,她眼睛一眯,唇角露出难以言状的古怪笑容。
又一个对我的脸表示嘲笑的人,哎,长成这副容貌又不是我的错。难道觉得长得漂亮就不能打仗,长得白就不配指挥三军?那我要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对不起她了?
“不敢不敢,楚烨久不过问军中之事,只知道风月章台,莫笑莫笑。”我笑笑,对着她一礼,“没想到与将军大人早有一面之缘,若是当日知道是将军,楚烨定当与将军把臂同行,叹之,叹之。”
在她出声的刹那,我已然判断出:这女子就是那天在路上撞了我的车却纵仆行凶,反在流波身上吃了瘪的倾风。没有想到,她居然就是沧水猛将华倾风。
她面色一沉,阴鸷的目光从流波身上闪过,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没想到那日竟然如此有幸与王爷结识,倾风也是感慨怎么就此错过未能深交呢?”
“无妨无妨,你我畅饮几杯,就当是弥补那日之失。”我挽上华倾风的手,亲热地说着。
“好,好,好!”她豪迈一笑。
我们客气的话让一旁的皇甫羽萱脸色稍变。也许她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华倾风居然会是旧识,还一副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状,这让她的表情失去了几分淡定。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皇甫羽萱和华倾风的表情上。直到入座,我举起手中酒杯,故意不看皇甫羽萱,对着华倾风高高举起:“楚烨先敬将军一杯。”
她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几乎在同时,她身边的男子也温文地拈起酒杯,遥遥回敬我身边的子衿和流波。
被面纱遮掩了的容貌,却能在身形中看出他的绝丽。他依偎在华倾风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面纱挑开一个小角,让我看到细腻的肌肤和尖尖的下巴。
紫色的长袖拢着雪白藕臂,只在浅动间划过一抹柔光,手指探出三只,小心地拈着手中的杯子。袖口金丝滚边,华贵秀美,在浮动间我看见袖口美丽的玫瑰花绽放。
玫瑰,紫色的玫瑰花。
我的手停住了动作,我的眼神,扣着那圈玫瑰花不肯松开。
他放下酒杯,手中丝巾优雅地拭了拭唇角,在雪白的云锦丝帕角上,我再次看到了一朵美丽的紫色玫瑰花。
紫色的玫瑰花,忧郁的梦幻。
腿上突然一疼,把我不知道飞到哪儿的心思给揪了回来,也把我黏在人家身上的眼光给扯了回来。眼角瞄见流波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面前的华倾风了然地笑了,而那男子却是低垂着头,一派羞怯。
呵呵干笑,我毫不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甚至更加大胆地看了眼,对着华倾风挤挤眼:“将军好艳福。”
既然都被人看见了,不如干脆色授魂与,这才符合传言中我的形象,不是吗?
轻歌曼舞,粉纱缭绕,酒香肉熏中我看着面前的舞蹈。一双色迷迷的眼盯着舞者的小蛮腰粉胳膊翘臀部就不松开,啧啧地赞叹着。放在桌子下的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子衿的大腿,就差嘴角挂着口水对着扭动中的可人儿掉出眼珠子了。
华倾风伸手搂上男子的腰,说不出的得意写满脸庞:“既然逍遥王爷抬爱,你是不是该为王爷唱只曲助兴?”
男子依旧低着头,我却飞快地摆摆手:“不行不行,楚烨不敢,不敢……”
她大手一挥:“我说行就行!”
大殿中灯光忽暗,风吹起薄纱,窗外一轮明月光射入,如水般打在地上,投出婆娑光影,所有的喧嚣声突然停了下来。
紫色的衣衫飘摇,我看见他静静地停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面纱被风撩动,恍惚着他的轮廓,竟然如同那袖口的紫玫瑰一样梦幻迷离。
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捏着酒杯的手猛地紧了,唇边的笑容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
纯洁明镜,池水轻波,本该是一双倾国倾城的双眸,为何写着恨?虽然淡,却不碍被我嗅到,仿佛在这个大厅里的,只是温柔纯洁的身躯,内在的灵魂早已飘荡在身躯之外,冷冷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