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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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饥肠辘辘

一连四个多月的坚守不出,金城汤池的汴京固然没有被金军攻破,但城内的社会秩序已经相当地混乱,简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动荡不安了!一些偷盗、抢掠、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究其原因,大多数是因一个字而起,那就是“饿”!有的人为了一瓢小米,不惜沦为盗贼;有的人为了一个烧饼,竟然拦路抢劫;有的人为了争夺一小片藕塘,双方竟然大打出手!

这天,在瑶华宫内,徽宗正在和郑太后说着话儿。

郑太后无限感慨地说:“听说这个吴大侠真是够刚烈的,在粘木喝的要挟之下,为了不让丁信开城,硬是头撞城墙而死了啊!”

徽宗长叹一声:“唉,多好的将领呀!为国为民,视死若归哇!可我以前‘远忠臣近小人’,误信谗言,差一点儿把他给杀了呀!”

“就是!你这会儿也算大彻大悟了,可‘人生没有回头路’哇!往往‘一失足铸成千古恨’呀!”郑太后颇为感慨地说。

这时,一脸焦躁的玉福搀扶着满面痛苦的朱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玉福拍打着低头咳嗽着的朱琏那瘦俏的后背,焦急地说:“皇嫂被鱼刺给卡着了!怎么办呀?”

郑太后急忙站起:“别慌,别慌,我给她弄点儿醋来!吣咽点儿醋,兴许好些!”

“鱼是有刺的,怎么不小心点儿?”徽宗焦躁地埋怨着。

郑太后说:“哎呀,你也别抱怨她了,这几天都饿得饥不择食了,见了吃的东西还不得狼吞虎咽的?怪不得人家说,饿了不能吃鱼哇!”

徽宗连连顿足:“唉,这都是我惹的祸哇!我执政时不纳忠语,误信谗言!不知惜福,胡作非为!刚愎自用,奢靡误国!直至现在祸及国家!祸及百姓!祸及子孙啊!”

此时,在西城门的城堭上,丁信、月姑在巡察着守城情况。他们走着走着,就听见两个官兵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官兵甲说:“唉,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哇!你听听,我的心脏都跳得‘噗噗通通’的,让人受不了了哇!”

官兵乙点了点头:“是呀!自从早上吃了点儿莲藕,现在都天黑了,炊事班也没送来什么吃的,真是饿得头晕眼花的了,在这城头上站不稳了哇!”

月姑悄悄近前,二话没说,即从兜里掏出一段熟莲藕递了过去。

两名官兵一看是熟莲藕,眼里立马放射出晶亮的光彩,就欲伸手去抢,可又转念一犯思想,立马都摇头不接了。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纷纷说:“呃,不行不行!这是一人一份的,俺怎么能吃你月姑帝姬的呀?俺吃了,你不也得挨饿吗?”

月姑莞尔一笑:“我食量小,吃一截就行了,没事儿!您就充一下饥吧!”

两名官兵还是犹犹豫豫地不肯接。丁信微笑着鼓励道:“吃吧,没事的!”

两名官兵同时伸手接过去,你争我夺,最后一分为二,一人一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丁信和月姑看着他们贪婪的吃态,立马眼睛湿润了!

与此同时,在汴京的南薰门,小云和花想容也在城头上巡察着守城情况。

小云说:“花班主,这南薰门有你我和将士们共同守护着,准没事儿!”

花想容说:“这是月姑怕你孤单,所以派我过来的!我相信,有咱们俩和这些将士、官兵弟兄的同心协力,我们这南薰门是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这时,老管家带着娇娇走了过来。

娇娇从兜里掏出两枚熟菱角,向小云递过去,稚声稚气地说:“阿娘,你吃吧!”

小云一看自己的女儿这么小小的年龄,居然这么懂事,这么知道怜惜和孝敬长辈,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了。她一把搂住女儿,急急地问:“娇娇,你怎么不吃?”

娇娇咽了一口唾沫,故作坚强地说:“娇娇不饿!阿娘守城劳累,所以不能饿着!”

小云故意地说:“娇娇不饿,阿娘也不饿,那就干脆把这些菱角扔了算了!”这么说着,就故意作了个夸张的欲扔姿势。

“别扔别扔!我饿!我饿啊!”娇娇说着,就一把夺过菱角,快速地剥去硬壳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着女儿的吃相,小云鼻子一酸,眼泪也立马一嘟噜一串地倾流而下了。她一下子死死地抱紧女儿,一阵没头没脸地亲吻。

花想容、老管家和周围的官兵都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得眼泪汪汪了!

这天夜里,在汴京东城门的城堭上,钦宗赵桓带领着一队侍卫正在巡察着守城情况。

一名官兵站着站着,突然摇摇晃晃地就要晕倒,另一名官兵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把他慢慢地放了下来。

钦宗巡城正好走到这里。他发现了这个情况就慌忙急急地问:“怎么搞的?这位兵士是不是有病了呀?”

“大概是饿得吧!”另一名官兵怯怯地回答。

钦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唉,非常时期,大家都挨饿受罪了啊!嗯,给他嘴里灌点儿水,兴许好些!”

那官兵点了点头,急忙往晕倒者嘴里灌水。少顷,那官兵果然苏醒过来。

满面愁容的钦宗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特殊时期,让大家都饥肠辘辘地抱着饿肚子守城,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这么感叹着,竟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了。

一随行侍卫急忙提醒他:“皇上,您也别太过伤心了!我们是不是还要到那边看看?”

情绪低落的钦宗没有回答侍卫的话,便抹了一把泪,又默默地带着侍卫们继续巡城去了。

汴京的陈桥门是京都的东北门。城墙外,几株歪歪巴巴的老榆树躯干粗壮、枝繁叶茂,几枝弯弯曲曲的树枝竟延伸到城头上来。

城头的垛口上,几个官兵用一只手拉着树枝,一只手去撸掠树枝上的榆钱和嫩叶,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填着,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贪婪不迭地吞食着。

张邦昌巡城来到这里,那些取食榆钱、榆叶的官兵们发现丞相到来,急忙立正站好,本来想说一句解释的话语,可榆钱、榆叶却把他们的嘴给撑得鼓鼓的,根本无法说话了!

张邦昌看着官兵们饥不择食的样子,一时间也很感动,便稍稍点头安排说:“以树叶充饥也可以,但是站在这高高的城墙垛口上,要分外地当心啊!脚下要站牢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嘴里鼓鼓囊囊的官兵们连连点头,“呜呜”了两声,算作了回答。

张邦昌走后,官兵们又开始大把大把地撸掠榆钱、榆叶,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忽然,城外传来“买馒头喽——”“买馒头喽——”的叫卖声。

众官兵探头往城下看,果然看见一个花白胡须的老汉挑着馍担儿,颤颤巍巍地从那边走了过来。

城头上的官兵忙探头往城下问:“喂,老头儿,你的馒头多少钱一个呀?”

“十文钱一个!”老汉仰面答道。

官兵们撇撇嘴:“你这是短山截径咋地?平时这馒头只是一文钱一个呀!”

老汉不服气地与城头上的官兵辩理道:“哼,平时一文钱一个是不错,可这是平时吗?这不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嘛!俺这是冒着被金兵发现而杀头的危险卖给您吃的,容易吗?”

城头上的官兵们咂着馋涎欲滴的空嘴,陷入了又想买又吝啬钱的矛盾之中。

老汉警觉地往两边观望了一下,急急地说:“我看那边像是金兵来了,你们快点儿,不买我可就走了?您可就‘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啊!”这么说着,就抬腿欲走。

城头上,一官兵咋呼:呃,别走别走,我买一个!”

老汉说:“你把十文钱包在手帕里,用绳子吊下来吧!”

那官兵果然用手帕包上十文钱,用绳子拴好,吊了下去。

老汉把钱取下,把馒头包进手帕。

手帕被提溜上来了。那官兵握住那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张开贪婪的大嘴,大口大口地、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啊,这又白又暄的大馒头太诱人了哇!吃到嘴里那感觉一准是又香又甜、妙不可言哇!看着同伴享用久违了的大馒头,众官兵都馋得直咽口水了。少顷,饥饿难忍的他们终于把持不住自己了!唉,人都快要饿死了,还留着这几个钱干什么?官兵们这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便纷纷把钱吊了下去。

老汉说:“你们这样吊上吊下的得多少次呀?你们干脆把钱凑在一起,数个数儿吊下来;我再数好馒头数儿,用这馍筐儿一次给你们吊上去!”

“好主意!”饥肠辘辘的官兵们纷纷说。

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纷纷把钱凑好,一下子吊下来。老汉数好钱数儿和馍数儿,用馍筐儿一下子晃晃悠悠地吊了上去。

饥不可耐官兵们像哄抢大元宝一般争着抢着地抱起了那又白又暄的大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此时,在陈桥门外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一只恶毒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动静——这场馒头交易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独眼龙完颜托。

待到那位花白胡子的老汉挑着晃晃悠悠的空馍担儿走到小树林边时,完颜托一把把老汉拽进了小树林,喝令金兵不由分说地把他给捆了起来。

吓得魂飞胆丧地老汉刚想说话辩解,一条脏兮兮的破布一下子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与此同时,一条黑不溜秋的布巾又把他的眼睛给蒙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