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2218800000146

第146章 李纲罢相

午朝门外的御街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一些集会、活动、检阅、宣誓、接待什么的仪式往往在这里举行。今天是三六九的上朝之日,王公大臣们都早早地去垂拱殿朝贺去了,国家也没有举行什么外宾接待仪式,所以偌大一个广场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剃着茶壶盖、留着小鸭尾儿的小男孩儿和几个扎着羊角辫儿、围着花丝巾的小姑娘在一起蹦蹦跳跳地拍着小手,稚声稚气地唱着儿歌:

砸了桶(童),泼了菜(蔡),

便是人间好世界!

杀了猪(朱),锯了樑(梁),

日子倒比现在强!

这时,生怕李纲上朝出事而急急地赶过来的丁信、吴大戈、花想容、小云一行来到这一群唱儿歌的小顽童跟前。他们饶有兴致地听了一阵子小孩子们的儿歌,觉得挺有意思。

小云喜笑颜开地拨弄着一个小男孩儿的后脑勺下的小鸭尾儿问:“呃,小兄弟,你们的这首儿歌唱得真好听啊,谁教给你们这么唱的呀?”

“哪有谁教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伙伴们就都会唱了!”那男顽童乐哈哈地说。

丁信又问:“你们光知道唱,可知道里边的含义是什么吗?”

那男顽童刚支支吾吾地想解释,另一个嘴尖舌快的小姑娘就抢着说:“怎么能不知道呀,这里边的四样东西就是四大奸臣的姓呗!”

又一名男顽童撇着小嘴儿、神气十足地说:“俺们还知道,除掉了这四大奸臣,咱们这大宋的朝廷就安宁了,咱们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呗!”

“对,你们说得完全对!非常好!”吴大戈摇晃着大拇指夸赞着。

花想容高兴地拍了拍那男顽童的肩头,鼓励着说:“那你们就好好地传唱吧!这儿歌太有意思了!”

正在他们几个人给顽童们说说笑笑的时候,退朝的时辰便到了。一些文官的轿子颤颤悠悠、威风八面地抬了过来;一些武官也都骑着高头大马,神气十足地打马而过。丁信他们不敢再给顽童们搭讪了,便慌忙仔仔细细地注视着,看是不是李纲大人的轿子也过来了,可他们望眼欲穿地看了好大一阵子,也没有看到李纲的轿子。这样又过了一会子,官员们的轿子都几乎过完了,还是依然没有看到李纲轿子的踪影。正在他们十分诧异的时候,李纲的轿子从午朝门里也颤颤悠悠地抬了过来。

李纲在轿子里看见了丁信他们,急忙大呼家丁:“落轿落轿!”

八抬大轿刚刚落定,李纲便急急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吃惊地问:“你们几个怎么都来了啊?”

丁信说:“一听夫人说你写了那么个字字珠玑、内容尖锐、切中时弊的血书奏章,我们都不放心哪!”

“是啊,我们就是怕你出了什么纰漏,所以就急急地赶过来了啊!没什么问题吧李大人?”吴大戈瞪着牛眼,着急地问。

一脸无奈的李纲苦笑一声:“唉,哪能没有什么问题啊?老夫差点儿被砍了脑袋哇!”

“啊!”众人闻言立马大惊失色了,忙不迭地连连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呀?”

“唉,一言难尽哇!”李纲长叹一声,又环顾了一下这时因下朝而变得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低声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再慢慢地说吧!”

丁信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大人就坐轿先回府吧,我们几个随后就到!”

“呃,我正好凑这点儿时间问问你们二位那边招兵的情况呢!这样吧,让花班主和小云坐轿回府吧!和吴大侠咱们三个边走边谈!”李纲吩咐着。

吴大戈闻言高兴地一拍小云的肩膀:“嗬,你们二位哪辈子烧了高香,居然坐上这颤颤悠悠的八抬大轿了!”

“看看,比你吴大胡子有福吧?”小云调皮地向丈夫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花想容,嬉笑着钻入轿里,又大声地问家丁道:“呃,弟兄们,你们能抬得动俺们俩吗?”

“当然能了!当然能了啊!”家丁们兴奋地说。

吴大戈说:“她们两个可重了!”

“不重不重!”家丁说。

吴大戈说:“两个千斤(金)小姐哪,能不重?”

家丁们“哈哈”地大笑着:“两个千金我们也能抬得动啊!”这么嬉笑着,便抬起轿子,故意地弄得大幅度的颤颤悠悠的,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小云和花想容在轿子里拍打着轿杆大笑道:“哎哟哟,你们几个弟兄好坏啊,简直把俺们俩给颠簸得想吐了哇!”

在李纲府邸的大客厅里,一场家宴已经接近了尾声。

李纲已经向大家述说完他在早朝上被罢相的详细经过,便神情淡然地苦笑了一声:“……唉,情况就是这样。来,咱们再喝一杯酒,也就算大家给我饯行了!明天老夫一早就踏上去夔州赴任的行程了!”

神情落寞的众人纷纷举杯,幽幽地说:“祝李大人一路顺风!”

李纲点了点头:“谢谢诸位英雄的一片盛情了!”

大家心情郁闷地共同喝酒,只有夫人没喝,还在暗暗地流泪。

李纲看了一眼夫人,劝说道:“呃,夫人,咱们明天就要离开这居住多年的东京汴梁了!就要离开诸位英雄,去千里遥远的夔州赴任去了!你、你好好地给大家喝两杯呗?”

夫人并没有接着李纲的话茬说下去,而是依旧撅着嘴气咻咻地抱怨着:“唉,你当官这些年来,没日没夜地为国家、为皇上操劳,说鞠躬尽瘁一点儿也不为过,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皇上吃了!可现在倒好,他皇上就怎么突然间翻脸不认人!怎么能说罢相就罢相了呢?”

李纲也没有直接回答夫人的问题,而是颇为动情地说:“嘿嘿,夫人,这些年来,你跟着我没享多少福,却没少受罪啊!你看,你整天价为操持这个家忙得团团转,还得整天价为我这个炮筒子而担惊受怕的!唉,李纲真的对不住你了啊!李纲打心眼儿里感谢你哇!”

“嗨,俺又没让你感激,你说这些干吗?”夫人依然气呼呼地说。

李纲真诚地说:“嘿嘿,夫人,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说,除了觉得对不起你以外,我李纲的人生光明磊落,走得正、行得端,没污点、没愧疚!上对得起国家社稷,中对得起父母祖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至于皇上罢了我的相嘛,那是他的事儿!”

“什么他的事儿!正好好地当着宰相,突然间就被罢免了,人家老百姓怎么看?”夫人怒气冲冲地嚷着,眼泪也一如断了线的珍珠,一嘟噜一串地直往下滚!

可李纲却颇有信心地说:“我相信老百姓自有公论!”

丁信亦说:“对!老百姓定然知道,这罢相的本身不是李大人犯了什么过错,而是昏君佞臣们所为!不说李大人以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老百姓有口皆碑,就单说李大人日前指挥的汴京保卫战,其功绩和影响,也足以让京城的老百姓没齿难忘哇!”

“是呀,老百姓是绝对知道这罢相的事儿全怪昏君佞臣!” 花想容这么说着,又忿忿不平地嚷:“人常说,‘飞鸟尽,良弓藏’,可这刚刚打完仗,就拿功臣开刀了啊!”

吴大戈咬牙切齿地骂道:“哼,什么鸟皇帝?分明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孬种!咱不能受这窝囊气!依我说,他不是说咱招兵买马想造反吗?那咱就干脆造反,把这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让李大人坐,保准比他坐得好!”

小云焦急地推了一把丈夫:“喝多了咋地?怎么又胡沁八噦了!”

李纲亦诚心诚意地劝慰道:“吴大侠,千万别乱说了,你现在也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四品武将呢!君为臣纲嘛!”

吴大戈气愤地嚷:“哼,什么四品武将?什么鸟官儿?俺老吴早就不想当了!这条条、那框框的,净他娘的穷酸规矩,足足能把人给活活地束缚死了啊!”

“行了行了!别发酒疯了!”小云翻眼制止着丈夫的信口开河。

李纲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说:“诸位英雄,明天俺们就到夔州赴任去了,以后俺们也不能与大家朝夕相处了!咱们相识一场,我临行前就把这片住宅托付给你们了!另外,也把老管家及几个得力能干的家丁留下来,帮助你们几个打理好这个家!”

“哎呀,李大人,这个、这个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啊!你、你这去夔州赴任,也需要用钱呀!你、你还是把这一大片房子卖掉或租赁出去吧,那样方能回收些银子,以补贴你的家用哇!”丁信他们几个急急地说。

李纲浅浅一笑:“嗯,你们几个一直没有地方安身,我怎么能将房子卖掉或租赁呀!好了,就怎么定了,你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住好了!”

一看李纲这么情深意重,居然分文不取、无偿地把这么一大片府邸白白地让给他们居住,几个一直在汴京住旅馆的京漂儿顿时激动不已了,纷纷感动万分地说道:“哎呀,李大人对我们真是太关爱、太体贴、太情深义重了呀!你、你的这么一大片府舍,就这样白白地让俺们居住了?不好意思了啊!嗯嗯,常言说,‘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咱们后会有期啊!”

李纲点了点头:“对,后会有期!来,咱们再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仰面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