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刘涩歪在椅子眯着眼半睡不睡。医生说,范尼是酒精中毒,要是晚来一会儿可能就壮烈在中国啦。邓春儿直说,万幸万幸,好玄好玄。刘涩身边的窗户,通进袭袭的冷风,走廊飘来清新剂的香味,那是久违的丁香花的味道,让刘涩酒醒一半。那是大学离校时的味道。记得毕业那年,校园里也开着这种丁香,空气中除了丁香的香气,更弥漫着离散的味道……
“铭辉,你到了北京会想我吗?”大三的董怡林纯纯地将头埋在刘涩怀中,眼角失落地看着丁香花绽放。“这还用问吗?傻丫头。反倒是我有点儿担心,把你挺大个美女留在这如狼似虎的校园里,我不放心哪。”怡林用粉拳锤着刘涩,心里却泛着甜。大连站的月台上,董怡林带着他们校文艺馆的女同学们,穿戴上民族服装为毕业生送行。火车启动,眼中含泪的怡林与蒙古族的小女生们唱起伤情的蒙古歌,那歌刘涩听过,熟到可以背出歌词大意:
草原的花儿开了又谢,
天空的云儿走了还会来;
哥呀,看你骑着马儿远去,
再见不知何时何地;
喝上一杯清列的酒吧,
让苍鹰为你指路,
让明月为你照亮前途,
让草原的风啊停一停,
让妹的歌声啊,陪你一路飞奔
刘涩将头探出窗外,向怡林拼命挥手,眼见着可爱的怡林转瞬消失在远处,不觉间泪雨滂沱。这个城市的记忆都似车窗外的云朵般成了回忆,带着离别的伤感刘涩奔向一个陌生的城市——北京,而将那份沉沉的担忧与爱幕留在那靓丽的滨城。
风停了云知道
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他来时躲不掉
他走的静悄悄
你不在我预料
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怕爱了找苦恼
怕不爱睡不着
我飘啊飘你摇啊摇
路埂的野草
当梦醒了,天晴了
如何在飘渺
啊爱多一秒恨不会少
承诺是煎熬
若不计较就一次痛快燃烧
从医院回来,刘涩窝在他得董怡林的窝里,听着董怡林最喜欢的音乐,突然间觉得心里很疼很疼,“我可以和这个人离婚吗?可以吗?我可以面对没有她的生活吗?可以吗?”窗前的刘涩一遍遍问着自己,可能许多另结新欢的人都会经历这段吧,但在刘涩看来,不会有一个会像他这样,对董怡林可能的离开,会有一种锤心的痛。因为他试过离开她的日子,往事如昨,立立在目。
1994年的冬天,刘涩行将毕业,却和董怡林大吵了一架。一个大三的小子狂追董怡林,当时董怡林也没当回事儿,但是有一次那小子当着刘涩的面献花给董怡林。董怡林起试试刘涩醋劲儿有多大,就接了,女人哪有不喜欢花的。刘涩火了,当场就给那小子摔一大马扒,那小子腿摔与骨裂。“刘铭辉,你太狠了点儿吧。人家也没什么,就是想追我而已嘛。女朋友有人追,不好吗?”董怡林后来很生气。“不好,我看非常不好。我最烦这样的傻B在我眼前头晃悠,没摔死他就便宜他了。”董怡林当时就翻脸了。“刘铭辉,你这人太不正道了,要是跟了你,我身边只不定得死多少人哪。”“嘿,真的,你还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我们分手,我不想再看见你。”“散就散,谁怕谁?!”
谁想,当时粗声粗气,真分了手,刘涩就跟热锅上蒸着一样,没抓没挠的。每个周末都无所事事。董怡林真不见他了,就是要把他靠到毕业,靠走再说。刘涩成天抓心挠肝地,没着没落,又死不悔改,在董怡林和大家面前硬挺,看着人家出双入对的就呛火。当时校园里正在搞什么什么时代风尚的建设,要执行什么大学生行为规范。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在校园内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刘涩是金融系学生会主席,自然要响应号召,要是搁着和董怡林热恋中,早给它搅黄了。这次不同,他还发起成立了一个学生自律组织,叫什么学生规范执法队,还印了红胳膊姑,招了同样一帮看着男男女女妒火中烧的主儿,仪指气使,横行乡里。校园里,一时成了白色恐怖区,道路以目。几周时间里,执法队的队员们都是在男男女女惶恐的目光和诧异的表情中度过的,将所有卿卿我我的情人们呼来唤去,让他们这些光棍汉凭空多出些许变态的快乐。“我没女朋友,你们也没想安生。”一种共同的心理将他们聚在一起。然而刘涩不是,因为他并不是没人爱的,只是因为想和董怡林堵气,心里想着,你董怡林要是移情别恋,我非抓到你个现形不可,让狗男女永远也没脸见人。
那天刘涩当班,虎着脸满校园转悠,挺多天没抓到人了。郁闷中,更多的是董怡林对他的冷战。在大操场的东边看台上,一下闪出两个人影,刘涩心里一惊。连忙找上五六弟兄看个究竟。果然是一对男女这里偷情,没有照明的大操场不见五指,但是这挡不住执法队员们“抓奸”的“雄心”,其实更主要的,是刘涩怎么看那女的的背影都像董怡林。不说二话,五六个人两路包抄上去,冷不丁用几束电筒一晃。狗男女大惊,连忙站起身来,整理头发和身上的衣物。“同学,你们是哪个系的啊,你们不知道这样是违反校风校纪的吗?”刘涩语气沉稳许多,因为可以确定那女的根本不是怡林。哪想,那男的理直气壮。“你们是哪个系的?有病啊你们,全给我滚开!”本来刘涩看到不是董怡林,心情还不错,谁知道这小子来这么一句,火了。“哎,你们违反校规还挺横?!来,带到校办去接受处理。”“你们敢?”“嘿,我有什么不敢,带走!”谁知那男的冷不防一拳向刘涩打过来,主席同志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老拳。“我X,你TM的不想活啦,兄弟们,给我上!”刘涩一声令下,执法队员疯狗般冲了上去。“给我归拢老实喽,TMD,敢打我?老子正愁没地方泄火呢。”那女的尖叫一声跑了,想是去报信了。剩下那男的还在牛B,遭来群狗一顿痛殴。最后扭送校派出所,等候处理。“顶风作案,还抵抗执法,罪加一等”,刘涩心里气发出不少,还盘算给这丫的安个什么罪名。
可派出所还没到,校办的刘老师就到了。“你们把人给我放开!!全给我放手!!”刘老师正言厉色。群狗一看是刘老师,方才松手。“你们这些同学是怎么回事?搞没搞清楚就随便抓人哪?再说怎么还打人哪,这就更不对了。”刘涩一听,心想怎么刘老师头一回不向着执法队说话,这是怎么了这是?“你们知道他是谁呀?”“谁呀?”刘涩问。“他就是你们金融系新分配来的新导员,曹老师。”刘涩头一下子大了三圈儿。“那个女的,是他新婚妻子,专门从长春来看他的。”群狗全傻了,刘涩立时没了电。
在系办的大会议室里,刘主席把检讨写得声泪俱下,巨感人。曹导看了看,给他挑了几个错别字儿,什么也没说。刘涩心想,这下可全完了,小鞋是穿定了。果不其然,刘涩在毕业前的最后三个月里,系学生会和校学生会的所有职务全被拿掉,还给了个留党查看的处分,这对于快毕业的同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苦恼间,怡林出现了。这样的时刻,往往只有她还在身边。“你不是说要去北京吗?那就去吧,学校的履历没有学生会这段也没什么。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相信我。”96年的刘涩点头,低头不语。04年的刘涩,想到这里,热泪横流。
门铃在响,董怡林不可能不带钥匙,刘涩寻思着去开门,发现杨莹雪笑盈盈站在门口。很多天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刘涩这几天就是不想亚运村那边儿去,可能是因为有些东西就要没了抓紧最后时间再捂一会儿,刘涩想起似乎只有在小时候父亲快离世时抓着父亲手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
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杨莹雪会这么大模大样地冲进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领地,面上的表情可像是八一五光复时国军接受日军的投降。“你?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听说你昨个和老外拼酒,差点儿把洋人喝死,刘涩,你行啊。”杨莹雪不知是夸奖还是挖苦。“啊,是,我最看不过眼这种洋鬼子,把自个挺当盘菜似的。我这回就告诉他,滚远点儿,我一点儿都不吊你。”刘涩说得更像昨晚的酒话。“哦?我怎么听说,好像那个洋人是为了跟你抢老婆才跟你PK的,俩人喝得跟茄子似的,看来你对你老婆感情还很深呢嘛。”杨莹雪话里带刺儿。“没的事儿,喝酒就是喝酒,我管他谁谁谁呢,不服就来,跟老不老婆不搭界。”刘涩口气像没事儿人似的,眉头却拧成一团儿。“刘涩,我的刘总,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不想去做的事儿,把你吊起来打你也不能去。跟洋人拼酒?这种没智商的事儿,你也能干出来?少唬我。”刘涩说不出什么来,心烦意乱。“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没事儿让我自个呆会儿,现在工作上一堆事儿,烦着呢。”杨莹雪刚想发火,却又按下来。“刘涩,你跟你老婆谈好了没有啊,你想我们以后怎么样?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年底之前,你最好有个信儿。”“什么信儿,我还没跟董怡林说呢,等有时间再说吧。”刘涩的烦燥令杨莹雪郁气直往上壮,快三十了,她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什么叫有时间再说?都到这步了,你居然还为你老婆去拼酒,差点儿把命都搭上。你想想,我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你想过吗?”雪儿说着泪往下掉。“我有多担心你……”“行啦行啦,去去去去,我够烦的了。”雪儿听到这,早哭成个泪人。“刘涩,你听着,没有人可以等你一辈子,你可想好啦,给我电话吧。”然后摔门而去。刘涩越想越烦,拿起摇控器点开电视,正在直播国际体操锦标赛。霍尔金娜站在平衡木上,显得苍老而无生气,一不留神便从平衡木上滑落下来,换来整场嘘声……
自从林达徐和NIPPON章在上海见过一面后,两人的熟知可算一日千里。林达徐对NIPPON章的倾慕从网络进入现实。这是一个倜傥的男人,面相年轻,但经历老道,是地产酒店业个中高手。NIPPON章则对林达徐的漂亮颇感意外,因为在他的词典里,已婚的女人里,没几年就会黄了脸,少有漂亮资色的。董怡林看上去还不是很老,虽然有轻微的眼袋和皱纹,但从整体上看,大可粗略不计。加之董怡林的入时之道,服饰的搭配和色彩的运用,应属专业水准。不仅没有小女生的娇气,反而有一些已婚女人所不及的大器,看起来落落大方。在上海出差的一周里,董怡林与钱超游历了上海大大小小的公园和娱乐去处,仅城隍庙两天就去了三趟。钱超并没有男人通病的小器,出手大方,买什么东西从来不想,金卡的用法象纸巾一样挥洒。以至于董怡林开始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个社团人物。但钱超流利的英语和日语让董怡林知道羞于自己的浅薄。“不错的一个人,只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董怡林对钱超的评价算是中肯,却透着些无奈。
钱超这次来北京是公干。来北京投标一块地,北四环,离奥运场馆都不大远。但是价格奇高,钱超估算一下,总标大约得在8亿上下。这次他来,带了四个干将和大量的图纸、资料,志在必得。这块地的得失意味着在北京的房产公司能否短期内进入上升通道。所以钱超想起了董怡林。董怡林家里的背景钱超早就清楚,招标的情况当然需要有内线接应,不然楞头儿青地杀进去,一定死得很难看。所以钱超提前一个多月就给董怡林打电话说,他要来北京,可能还会呆很长时间。董怡林听说钱超到北京来,很高兴,这是她一个月以来惟一能感到高兴的事情。钱超的帮助不仅仅是她到上海来做地主,在广告方面,钱超还给怡林介绍了两个北京地产的姐姐。两位老朋友虽说并没有地产界吃饭,但是圈儿里人很熟,对北京的地产有很好的预判怡怡林从两个姐姐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于是在圈里遍请名人来做顾问,一来二去地,大家混了个脸儿熟。后来钱超建议怡林去电视台包个时段,怡林看了北京台和中央台,觉得成本实在太高。后来还是钱超找了个哥们在中教台包了15分钟,成本还划得来。董怡林的地产广告就这么算是搞了起来,钱超细心指点,加上董怡林苦心经营,节目一两个月就有模有样了。在地产圈里也算小有名声。
钱超出手的阔绰让董怡林很不好意思,加上生意上的帮忙,董怡林觉得欠了钱超很大的人情。所以,当钱超提出是否能帮他拍这块地时,董怡林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不过说实话,董怡林对钱超的什么地块招标是没有底的,但是她有爹,一个相当于一个富矿的爹。她爹有许多老战友,当年在部队做文化工作的现在都成了厅局级的干部,有实力有实权。比如城建局的陈叔叔。她不可能去找今年六十有三的陈叔叔,因为陈叔叔没几年也就退了,不可能管这么多损名声的事儿,再说,老头子正派得很,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曲线可以救国,陈老爷子不行,还可以从他儿子那儿下手。陈亮是陈老爷子的独子,是陈老爷子的命门,一生说一不二的老爷子,没因为这么个儿子给人作揖。前两年刚混下海龟回来,就分到文化局宣传科。但是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本职工作,成天的就围着老爷子周围打秋风,东北话说就是“对缝儿”。你没门路,我给你找门路,你想知道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消息,还特讲信誉,事儿成点银子。董怡林抬手就给小亮打了电话。“亮子,哪儿呢?”“哎哟,姐姐,少见少见,怎么想起弟弟来啦?不是有什么事儿了吧?”陈亮单刀直入。“是,小子,我找你真有事儿。”“什么事儿,姐姐尽管讲,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北四那块拍卖的地……”“哎哟,我说姐姐,怎么连你也跟我提这事儿呀,一上午我接了不下八十个电话,我头都大了。是不是想标个暗标啊?”“标到多少钱无所谓,我就想知道底价极限是多少,我要拿下。”“姐姐,我可不是吓唬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吗?”陈亮故弄悬虚。“国办的领导,看弟弟现在多有面子。”“我不管谁找你,我找你办这事儿,你给不给面子吧?”“嘿嘿,姐姐,咱们谁跟谁呀,发小啊,但是你得知道,现在办事儿多难哪,办什么事儿都总得有点活动经费不是?!”董怡林就怕他不提钱的事儿。“你说多少吧,钱不是问题。”“五十个,事儿一准儿办成,事成再收银子,先投的我垫着。”“成,我信你,先给你支二十五万。”“哎哟,你这不是骂我嘛姐姐,我哪是那种人哪。要不,你先拿二十万得了。”“成,你告我卡号,下午到账。”记下号码,挂了线,董怡林再拨给钱超。“阿超,我给你找了个内线,给个一个准信儿,得先给他二十万。这小子就认钱的主儿。”“没问题,我打到哪里。”“好,我告诉你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