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的时候,刘涩都是站在最后的,但是眼睛却像狙击步枪的准镜一样,时刻描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猎物。一个个的水灵灵的女生们在家长们的簇拥下,成群结队地迈入校门。这场景很象动物世界,羚羊群成队成队地路过水源地,非洲猎豹在一边伺机而动。一串爽朗的笑声,猎豹不由转过头去瞧,一个高挑的女生走在三五个女生中央,粉红的小脸,齐鬓的短发,雪白的膀子,淡黄色的连衣裙下,一双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猎豹不禁起身行动,将两边的狗腿向后一推,眼里满是凶光,“这个妞儿是我的,抢我者死”。两步走到近前,刘涩脸上没了,脑门儿上写着纯情。“啊,同学,你们是金融系的吗?”“哈哈哈哈”董怡林带头大笑。“这个妞儿哪都不错,就是嘴大的了点儿,看笑成这样也就极限了。扔里个包子都不打嗓子眼儿,泡上她,伙食费八成得窜高八个百分点。”刘涩心里打鼓。“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金融系的呢?我们脑门儿上有字儿吗?”董怡林开刘涩的玩笑。“没有,但是我们金融系的女生有种特殊的气质,就像你们。”其他女生脸都有些泛红,窃生生起来,毕竟是大一新生。只有董怡林。“噢?你说说,我听听。”“个头一米六,脚板三十八,干活一顶仨,后勤陈大妈。”“哈哈哈哈”女生们狂笑。“嘿,那你帮我拿行李吧,他们快拿不动了。”董怡林跟刘涩说。“那你们都是我们系的吗?”女生们大笑着散开了。“别找了,这儿就我一个陈大妈,”董怡林眯起眼睛向刘涩灿然一笑。笑得刘涩心头一颤,那是刘涩长那么大头一回脸红,心想:“这个妞,我要定了。”
三周以后,董怡林以大一学生特有的冲锋杀进食堂,刘涩远远地望在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作这个小妞的铭辉哥。当时刘涩还不叫刘涩,那是后来毕业前一个大二的小弟叫开的,那时刘涩早已退隐江湖了。食堂里的刘涩穿得格外整齐,和其它玩命抢饭的同学不同,因为他一般都是由马仔打到屋里吃。这次他倒是想体会一下和小女朋友在饭堂约会的感觉。董怡林好强,面对着人山人海杀阵一般的打饭窗口,她毅然地冲了进去,回来的时候饭盆里多了道粉丝冬瓜。刘涩远远地望着董怡林,看着这个帅真爽气的大一女生,瞧着她在人群里你推我搡的招式,怜悯的同时却浅浅地生出些爱意。“这是谁呀?!”董怡林一声大喊,“这么缺德啊”。所有人都望过去,只见董怡林饭盆里空空,一盆的菠菜汤从颈后到腰间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线,零星有菜叶点缀其间。
刘涩回头给当时还是系学生会秘书长的邓春儿一个眼色,转眼就从人群里纠出一个四眼小男生。小男生自知开罪了大哥,几乎抖成一团。“同学,这么挤,让这位妹妹弄成这样,能不能给她道个歉啊?”刘涩慢声细语地说。小男生连忙冲着董怡林点头作揖,“对不起,对不起。”董怡林从来没见过这阵式,但觉得刘涩的样子很阳刚,有魅力。刘涩一摆手,小男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饭堂的人流里。董怡林一身菜汤不免脸红发烫,知道在众人面前丢了人。刘涩脱下外衣帮董怡林换上,探候地问,“没想到这么巧,你没事儿吧。”见董怡林羞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想出请客的主意。“不然这样吧,我们到楼上去吃两个小炒吧。”刘涩轻声轻气地说。二楼食堂,人少许多。董怡林虽然随了刘涩的客,却依然故我地去打小炒。刘涩深为小女生的身体力行所动。于是决定亲自去楼下给她打个免费汤。哼着小曲,拎着饭盆,刘涩走向盛免费汤的大锅。眼看饭时快过,免费汤也快见底,倾刻间,看到前面的女生一声惨叫后望风而逃。继而周遭的人不约而同地一通狂吐。刘涩探上前去看,用勺子捞起汤底,却惊然看到一只大老鼠的尸首,且肉早被煮得飞着,隐约还能看到血筋……
刘铭辉立马招来四十几个兄弟,拎着免费汤的铁桶,奔向食堂办公室,董怡林跟在后面,生怕会出什么事情。出门来平事儿的是个戴眼镜的傻B,上来就危胁他们,你们懂不懂校风校纪,你们知不知道聚众闹事的后果?没等这B说完,刘涩连老鼠带汤一把扣到这斯脑袋上。这斯一声怪叫,应声倒地,半天没起来。学校派出所听说有学生聚众闹事儿,紧赶慢赶,正赶上刘涩扣食堂管事儿的一脸免费汤。当时警察叔叔就把刘涩扭送派出所。当时食堂里同学们全看见了,当刘涩被押着走出食堂时,食堂门口饭盒和敲打声响成一片,大家疯喊着:刘铭辉,牛B!刘铭辉,牛B!刘涩走在队伍中间,昂首挺胸,向大家频频挥手致意。
当晚的校派出所外边,静坐的学生有五六百人。“刘铭辉,爷们儿!刘铭辉,牛B!”的声音不绝于耳。不仅这些,全校的学生晚上都没有到食堂打饭,一下子校长都蒙了。全校罢餐,这是个多么大的罪名。派出所里,刘涩趾高气昂,从窗户塞进来的吃的摆了一桌子。派出所长正在头疼,校长走进来,本来板着的脸看到刘涩就满脸堆笑。“铭辉啊,你看,你也是学生会的干部,这次食堂确实不对,你就出去让这些同学都散了吧。”“食堂不对?都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都没听谁说食堂有什么不对啊,就有人告诉我聚众闹事注意后果,别的没听见,俺什么也不会说。”“别,铭辉,这事儿总得有个交待吧。市委和省教委的人都来了,总不能给咱们学校抹黑吧。”“抹黑?学生吃的汤里有死老鼠,到底谁给学校抹黑呀?”校长听着顺耳,却不得有好言归劝。
偌大一个学校的校长本不该害怕刘涩这么个小学生会干部的,但是刘涩玩得太狠了。因为金融系例来搞什么运动都是标杆,所以其它系学生会主席也都和刘涩称兄道弟,这次学校的确太过份,所以在刘涩主张下,动用了学生会的会费,取之于生用之于生,给大家买了面包和饮料送到各寝室。另一边还发动群众,在食堂门口堵着,看到来打饭的同学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本来就是挺让人气愤的事儿,加上原来食堂的伙食差就犯了众怒,可逮着个茬儿发泄一下,罢餐的事儿一夜间扩大开来。
女同学们还自愿拿出自己的库存零食,送到派出所门口静坐的同学当中,大有“送郎上前线,大打持久战”的架式。最后的结果,不想也知道。次日一早,各系学生联合会—一个紧急成立的组织——宣布,罢餐行动结束,当天食堂被打扫一新,同学们发现菜谱里多了红烧肉,多了豆角炒鸡肉,而红烧肉里不再有大量的带毛猪皮,豆角也不是原来的“鸡屁股炖芸豆”。由于管理不利,食堂管理科魏科长也得了个记大过的处分。大家闻听捷报,无不奔走相告,刘涩立马成了当时校里的红人儿。于是女同学的信件雪片般飞向刘涩的寝室,当天收到的信,居然比楼里打扫卫生扫出的臭袜子还多。成梱成梱的“秋波”飞向刘涩,刘主席感到了踩在云端的快感。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刘涩喝了点酒,往寝室晃的路上,突然间眼前一黑,浑身一阵刻骨的疼痛。当刘涩掀开套在身上的麻袋,发现自己在12舍的垃圾堆里。这还不算,当鼻青脸肿的刘涩第二天跑去上课时,大家不但不安慰,反而避之不及。刘涩一下子成了所有人都“不欢迎”的人。邓春儿说,那帮人是食堂管理科老魏找的人。校长也来“秋后算账”,要把所有带头闹事儿的人都给“严重警告”处分,当然刘涩是在“勒令退学”之列。被人打得昏头胀脑的刘涩还没清醒过来,又挨这么一闷棍,心里又气又恼。嘴上还很硬气:“不关其他人的事儿,有种的全冲我来。”几天里,只有邓春儿还来帮帮刘涩打水洗脸换衣换药,后来也不敢来了。这时候,董怡林出现了。知道他为了食堂的事闹得挨了打,还要退学,董怡林心里好生难过。每天都给刘涩打饭来吃,刘涩赶了几回都没赶走,最后也就随她了。
吃着董怡林每天打的小炒,刘涩暗暗感慨:这个小女生,不但漂亮,还有情有义,我老婆,就是她了。当时正好京里一个考查团来大连考查,说是考查,其实也就是来玩耍。团里新闻界的就有董怡林家的老爷子,老爷子当时是新华社地方新闻的主管。到他们学校参观时少不了来看怡林。怡林说了刘涩的事儿,老爷子大为感慨,难得有这样的孩子。瞧着女儿好像对这小子有点意思,董老爷子就出面了。跟校长说,铭辉是他一个战友的侄子,也是一时义气,不懂事,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校长是什么人哪,一听这位是新华社的主管,巴节还来不及,立时应允,批评教育为主,继往不究。“食堂鼠肉汤”事件算告一段落。
在大连黑石礁的一块礁石上,刘涩对董怡林的朱唇打了个啵,然后学着陕西腔说,以后你就是饿女人了。说得董怡林面泛桃花,直往刘主席怀里钻。海面上飘起一层浪花,将一些海澡的尸体冲上岸来,一个白色的东西飘到刘涩脚边,定睛一瞧,却是个脏稀稀的避孕套,刘涩心里一阵恶心,好像又看到免费汤里漂起的死老鼠。董怡林没看到,还在小鸟伊人,“铭辉,毕业后,你争取去北京吧,到时我去找你。”刘涩海枯石烂的誓言顺嘴就来:“没问题,你等着瞧吧。”
“没问题,你等着瞧吧”,邓春儿在刘涩的办公室里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刘涩布置:“做陈立旺他老婆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洛东,你和你老婆这事儿要是办妥了,就大功一件。”白洛东点头称是。“可是,老大,明天的事儿应不应该让万启刚他老婆上,他老婆手兴,我怕会坏了大事儿。”“这个你和启刚碰,手兴的人要是让她输,可能输得更多呢。不管你找谁,第一不要让陈夫人起疑心,二,一定要在天亮前输够十五万。”刘涩羽扇纶巾,排兵点将。几家家属也各就各位,各自为战。
周五晚上,陈夫人如约前来。“哟,小沈子啊,什么时候找了这么多姐妹儿啊,我都不认得。”白洛东的老婆小沈把入场阵容一一介绍。“这位是他们业务部邓经理的表姐邓喜儿,还有这个就是赫赫有名的京城麻腕儿,朱全宝夫人,陶春妮儿。”“哟,今儿还真拿我当盘儿菜,上回我跟小沈子在燕莎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们还真当真。”陈夫人一阵寒暄。“可我得说,麻将我可真是捧锤一个,大家今儿个少赢点儿让我有脸回家看我们老陈就行了。”几个女人笑脸相陪,连说客气。
麻将,七圈八圈的不见输赢也是正当的。赢钱不容易,输钱就更见手艺。要是上家上听四七条,你从二条挨个试,傻子都看得出来。见踢两三万,再踢四五饼,懂点儿的一看就知道胡条子,然后一摸到条子就喊手臭,然后方便地把手里小条子甩两三张,其间穿插着几个风头儿,一看就是上听不上张儿的。这样的主儿就是点炮儿,也没人能怀疑什么。所以坐在陈夫人上家的小沈子,自然见风使舵。要是三家都想输,而且三家又都是行家,这牌边上看着就有意思。春妮儿手里二八条,摸上九条打八条,陈夫人碰。邓春儿他姐邓喜儿玩得更高,手里一对肯定打一个,留的全是东西南北。再者说,这三个什么人哪,洗牌的时候早就下手了,保准陈夫人抓到手的都是天胡的牌,大三元,大四喜,清一色,就算是个边卡夹,到底牌上也很让她两杠开花。没玩五圈,陈夫人的嘴都乐得合不上了。最大的一回,一气就数了十几番,姐儿几个玩牌还不封顶。一把天胡一千多,六圈过去,陈夫人赢的钱就没地方放了,倒没太多,三两万的总有了。
也别说姐儿几个不胡牌,省得让人家陈夫人起疑。不是胡对倒,就是胡小夹多一番,再就是三六万二五条四七饼,倒回来百八十的装一下,没一会儿再倒回去。眼看着陈夫人的小眼睛有点晃忽,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姐儿几个怎么输也不能输这么惨哪,手再兴也不能兴到这个份儿上啊,打着打着就往手边摸包包。一看老陈家的想溜,小沈子先发致人。“这牌没法玩儿啦,这么小怎么赢钱哪。”她指着春妮儿和邓喜儿说。“你看你们俩,才输了三两千,我怎么就能输三两万呢。不干,换副麻将,我们来大点儿的。”陈夫人一听蒙了。“别呀,别呀,我今儿是手壮点儿,谁能真赢你们的啊,我把本儿拿走就成了,都是好姐妹儿嘛。”春妮儿也提高调门儿。“换就换,谁怕谁呀,一个子儿50的,敢不敢不敢玩儿?”老陈家的一吐舌头,暗念:“我的妈呀,这么玩,一宿不得倒进几十万去啊。”
小沈冲着白络东使个眼色,小白把早早摆在电视柜里的紫檀麻将举将出来。“这是输红眼了要翻本儿呀,”陈夫人想。“反正也赢了不少,输点儿也没啥吧。”哪成想,刚换了麻将,陈夫人就点了把大炮儿。春妮儿飘胡加杠开再多加几个花,一下倒回去六千多,这下这个老陈家的可不动了地儿,怎么着也得捞回来的架式。三个姐妹儿一看,人一稳住,就来劲的输吧。六圈过去,陈夫人捞了几把大的,一下子身后的票子就得拿大袋子装了。
一看情势差不多了,白洛东给小沈递了眼色。小沈下面蹬了邓喜儿一脚,邓喜儿干咳一声,这戏就算来了。只见打着打着牌,邓喜儿的眼泪瓣儿掉的就跟水龙头似的。陈夫人摸着牌眼瞧着对门哭上了,相当不爽,却不知怎么才好,毕竟一下子赢了五大袋子钱,实在不怎么好意思。“你老公要死啦?哭个球啊?你输八万我们也没少啊,打麻将嘛,输赢难免的。”小沈装着发火。“怎么着?输不起呀?输不起玩什么呀?”春妮儿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们,赶是你们都嫁的大款哪,我们老头儿还下着岗呢,有个车行也是入股的,哪能不心疼啊。”邓喜儿说着哭得越发厉害了。陈夫人看不过眼儿:“要不,这样吧,今儿个玩得大了点儿,我实在不能拿这么多钱回去,大家好姐妹,不能为了这点儿钱……”“话可不能这么说,赌场无父子,赌归赌,玩归玩,不能因为玩的大了就坏了规矩,不然我们姐妹儿再上哪玩,不得让人讲究死。”春妮来劲了。一下子,牌都没人打了,陈夫人看着五大袋子钱不知如何是好。
邓喜儿一个劲儿地哭,小沈和春妮执意要放赌服输,让陈夫人把十几万拿走,越吵吵声音越大,眼看不好收场。这时,从里屋里,刘涩和白络东及时出现。刘涩面带难色地看着陈夫人说。“我是邓春儿单位的头儿,要说邓姐这么的就耍赖把钱要回去,好像也不好,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刘涩言语老道。“怎么着我也是她们几个当家的老大,我又正赶上在这儿。我看这么着,这位姐姐,你赢了钱,你不好意思带走伤了和气,赌局得还得讲规矩。我这儿有幅字画,说值钱吧,还能值点银子,说不值钱吧,也就是一玩意儿。您要是不嫌弃,您就拿这个回了,还体面,不伤和气,您看怎么样?”老陈家的正为着难,听刘涩说完就像看到救星,关于邓家有点黑道背景她也知道一二,这样顺水推舟再好不过。麻局收盘,陈夫人拿着字画班师回朝,剩下一班草台班子各发银票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