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漠之约》
2月14日，除夕节前一天，离新一年的到来还有两天。
过了中午，换上一身相对轻便的衣服，除了手机和打车用的零钱外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出了门。
“哟，小枫，你去哪儿啊？”刚出了小区就碰见了一朋友。看他两只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塑料袋，应该是去超市采买过年的东西了。
“我去外面一下，要帮忙拿一下吗？看样子不轻。”
“不用不用，多大点东西。”他笑道，“对了，今晚阿智想去聚一顿，你有空吗？”
“我的话……”
拒绝的话哽咽在喉中，等他会意。
“诶没事，你不方便就当我没说，反正也是无所事事的‘单身狗’狂欢，哈哈。”
他会意，像是驱散尴尬地爽朗一笑。
“那，我先走了？”
“好嘞，等过年晚上出来玩哈！”
告别了朋友，我在路边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车上。
“小哥，这是去找女朋友？”可能是我太安静，一直看着车外的风景出神，让司机师傅觉得太沉闷，他便主动搭话。
“女朋友？怎么说？”我愣了一下。
“哦，嘿，你看今天不是情人节吗，小年轻的都喜欢过这个，我以为你也是，搞错了不好意思哈！”司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也算是吧。”我不确定地说。
我想我的声音在别人听来一定是属于悲伤消极的一方面，总之不是高兴的就是了。通过反光镜我也可以看到司机那有些微妙的表情，大概是怕再说了什么话会不小心惹怒我，也只得沉默了。
我和所有人的对话基本上都是这样，我知道问题不在他们，所以自知不正常的我也就极少和别人搭话。当然，必要的人际关系我还是会努力的维持一下，虽然也不怎么客观就是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后，早已看不到城区的样貌。
下了车，跟司机道了声谢便向着更远离城区的方向走去。
前些天下了几场大雪，因为没人清理的缘故，虽然在晴朗的天气下有些消融，但还是满目的雪白。
四野全是山地，落尽了叶子的各种树木像是一根根树立起来的铁柱。我处在山体的阴面，若是转头看向另一侧山的阳面，还是可以看到斑斑驳驳的枯草藤顶着几近消融殆尽的雪块。
山地里还是比城区冷不少，加上我这里被山阴笼罩，风过便是一阵颤栗。
加快了步伐，赶紧朝着目的地走去。
不得不说，这落雪堆积的山壑真是绝佳的迷宫，若不是对这里很熟悉的人，怕是绕上几个来回就会迷掉。到处都是相似的模样，树也好，草也好，更不用求那没什么区分度的雪堆了，就连路边随意看到的石头，若是多看上几眼也会觉得是不是之前在哪里确确实实看到过一模一样的。
显然，我对这里也不熟悉，甚至可以说很陌生。
但我绝对不会迷路，也不可能迷路。因为，我现在正在走的路线早已在我的在脑海中走了成千上万次。自从那年秋天开始，我几乎每天都会在脑海中走上几遍。
这样我就不会忘记和她的那个约定了。
走了十几分钟的山路，再冷的天气我也出了一点汗。
到了，就在这里，归云崖。
这是一处断崖，几百米高的样子。隔着近百米远对面是另一处断崖。
说起来，归云崖这名字还是她起的。当时的她，也就九岁吧。但是直至今天我也觉得这名字不仅没有一丝的稚气反而特别有韵味。
也可能是我这十几年来的长进尚且不如当初九岁的她吧。我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
崖边有一块地方不小的空地，而在靠近山体的一侧有一株与周围光秃荒凉的山体格格不入的树。那是一株枫树，现如今也是落光了叶子。
我走向枫树，却在它身旁蹲下。
枫树并不孤单，除了此刻的我还有一块石碑默默地陪着它。墓碑。
墓碑上刻着一个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记忆里的名字。
在墓碑前有三个盘子，盛着各样的水果，看样子是最近放上去的。
“我又来啦，没有失约哦。”
墓碑铁青着脸，我却对它微笑着。
“今年冬天可真够冷的，没冻着你吧？”
我摸索这冰冷到刺手的石碑，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我都二十多了。”
“你可够狡猾的，一直都停在了九岁。”
“耍赖吧，你这样是耍赖吧？当时明明说好了要比比谁读的书更多，结果我还没读几本你就——”
“你这样，让我怎么比啊？就算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但是你也不能承认识我见识得更多吧？倒是那段一直被你数落嘲笑的记忆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觉得，其实很多不错的书，但其实想想，作者也是矫情得要死，尽管那故事是真的不错，可是啊，笔者却怎么也不招人待见，感觉很矛盾啊……”
仿佛我能听到她的回音，就这样像从前一样，自言自语着。
“诶，对了，你知道吗？这学期在学校里，就我们社团，有人向我表白了！怎么样，我是不是也挺有魅力呀？”
“学妹！当然是学妹，总不可能是学弟或者学长吧！”
“你一定想知道我有没有接受她吧，不如，你猜猜？”
“哈哈哈，就知道你一定会装作毫不在意的不做声，还是老样子啊……”
我缩了缩脖子，嘴巴向着围巾里埋了下，一动不动的这样待着难免会有些冷的。
“我当然是拒绝她啦，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只能彼此抱团取暖吧，外面的世界是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我要是答应她，怕是将来会毁了她。”越说越觉得心绪冰冷低沉。
“所以，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嗯，一个人的话。”
“说实话，我已经觉得有些累了……”
看着墓碑下与土地的夹缝中的枯草，我觉得我与它是一样的，甚至连灵魂都是一样的。
只要一个人呆着，各种负面情绪就会翻涌而来。这可不行，我是来陪她的，不能这样自顾自地任性发泄。
“喂，你不会早就料到活着会这么痛苦吧？所以才丢下我一个人溜走了！啊呀呀，狡猾还是你狡猾啊。”
“后天过年，按照家里的传统，我又要长一岁了，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喜欢看烟花吧？今年我买了烟花哦，等回头到郊区，放给你看，升空的烟火一定很美……”
…………
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不知不觉下午就过了一半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
“嘛，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间，搞不好那天就去找你了……”临走时，我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旋即摇了摇头。
“天又冷了起来呀，我有点吃不消了，先回去啦！”
起身，然而双腿已经麻掉了，再加上地面的被踩实的积雪，一个踉跄直接向后摔了下去。
后脑传来一阵令人崩溃的撞击感。
呕吐感涌来，眼前的景象也是迷离扑朔。目眩神迷。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想站起身来，然而对于此刻状态如此糟糕的我来说，挣扎起身绝对不是个好决定，尤其是在这危险的崖边。
事实证明，我的确不该那样做。本来腿就麻掉了，还摔了个神智恍惚，东南西北都没分清就忙着起身，结果必然只有一个——失足落崖。
意识随着再度摔倒而被抨打个粉碎，没什么太多的害怕惊慌，只是感觉很糟糕，什么都乱糟糟的，好像空腹喝了一斤老白干。
糟糕透了……
闭上眼吧，太难受了，怎么样都好。这糟糕的感觉赶紧过去吧，越快越好，就算摔成烂泥也成，总之给我正常一点！
然后，就如同我祈祷的，所有的混乱在下一刻被制止住了。没有石头坚硬的撞击感，也没有什么痛苦，反而是感觉被人用胳膊温柔的揽住了。
我企图睁开眼，但是仅存的一点意识却在消散。
最终还是睁开了一道缝，没力气把目光聚焦，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了山体上白色的雪，又好像看到了那久违的白色连衣裙……
最终还是昏睡了过去，等醒来后看了一下手机，发现过去了半个小时。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痛楚，我忍不住揉了揉。
刚刚是摔得不轻啊。
我费劲地站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粘的雪，还有泥土——泥土？
我看了看周围，分明只有雪，泥土的话只有崖边。目光看向地上那杂乱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崖边，然后中断。那感觉，仿佛是摔落了下去……
我愣在了原地，仿佛之前的摔倒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和我完全不相关的事。
我怔怔地盯着墓碑，好像有什么在抚摸并抓紧我的心脏。好难受。
冷汗一瞬间从后背还有额头冒出。
一阵风过，猛地战栗了一下，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看着墓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时间不早了，还先回家吧。
转过身，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心里酝酿的话却说了出来：“这样啊，那我想，我大概还能坚持个几十年吧，你就……多等我一会吧。”
又是一阵颤栗，向手中吹了口气，搓了搓手，向山外走去。
“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