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青春,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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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上回宿舍楼,认识的同学都冲我诡异地笑,然后满带同情地拍拍我肩膀,以示安慰。笑什么笑,不就是揭了个白榜又被贴了个白榜吗,迟早是要被贴的,少见多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我从心里诅咒下一个被贴白榜的就是拍我肩膀的人。

下课至熄灯这半小时属于老歪时刻,他积蓄一整天的力量,只为在夜晚的三十分钟闪光。我心怀诅咒地洗漱完毕时,老歪已经带领若干随从开始偷窥大业了。

这帮人乐此不疲,现在偷看女生脱衣服对他们来说已经审美疲劳了,他们开始观察女生在宿舍里究竟会从事什么样的活动,以此获得满足感。有的人是锁定一个目标连续观察几天,为以后追对方打下良好基础,而老歪属于游击队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没目标,没目的,就是穷乐呵。

“目标,二楼西边第五个窗口,一个穿黄色羽绒服的在对着镜子挤青春痘,很专心,眼睛睁的很大,这一脸痘痘得挤到什么时候啊……”随着老歪的解说,众人发出一阵轻轻的感叹。

“目标,五楼东边第四个窗口,咱们班的某某坐在床上,对着我们这边发呆,她在想什么呢?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原来她摘了眼镜是这个样子,比戴眼镜好看多了……”众人又是一阵轻轻的感叹。

“目标,五楼东边第五个窗口,这人也是咱们班的,不知道什么名字,她的打扮很怪异,穿着胸衣,披着羽绒服,不觉得凉吗?”

宿舍一片寂静,众人没有任何回应。

老歪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冲后面招手:“来啊,来看啊,她的胸怎么这样……”

宿舍仍然是一片寂静。老歪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一回头,身后的随从变成了谢顶。老歪傻了,拎着望远镜不知所措,有人悄悄地打开了宿舍的灯。

“望远镜哪来的?”谢顶冷冰冰地问。

老歪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枕头:“从那儿拿的。”

谢顶走过去,掀起他的枕头,威而猛的小广告平平整整地躺在枕头下面。

谢顶拿起小广告,粗略扫描了几眼,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甩了甩手中的纸片,指着老歪说:“用望远镜偷看女生宿舍,枕头底下藏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你是一个中学生吗?你简直就是一个淫魔!走,跟我去教导处!”这语气和白天教训我比起来,不知道要强烈多少倍,说完连烟也顾不上点,急匆匆地走出了宿舍。

老歪这个“淫魔”赶紧披上外套,连鞋也没换就拎着望远镜跟出去了,我估计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由“紧张,激动,兴奋”彻底变成了“苦闷,焦虑,害怕”,两罪并罚,不知道他能不能扛过去,淫魔斗谢顶,估计免不了一番恶战,结果如何就看老歪的造化了。

要是不幸壮烈牺牲了,那也算创了个高一上学期就被开除的新纪录,可以有幸与陈先生,耶耶和我齐名载入一中野史了。想不到我的诅咒居然砸到了老歪身上,太不幸了,正好应了他说我的那句话:“牛逼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时候,忽然熄灯了,我把门插上,趴到床上。

“老歪真倒霉。”有人嘀咕了一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是啊,唉……”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起来。

“都给我闭嘴!一帮孙子!刚才你们就在他后面跟着看,怎么光逮住他了没逮住你们?看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出了事儿比谁跑的都快,你们是人吗?当时随便谁捅他一指头也不至于这样,你们现在还有脸唧唧歪歪?再唧唧歪歪我把你们全举报了去!”高才生们不疼不痒的感叹听的我直恶心,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不仗义的败类,要不是我今天刚背上个警告,我真想直接摁住他们猛抽一顿。

听我急了,高才生们都不出声了,一个个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宿舍又恢复了安静,楼道里泼水的声音,打闹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清晰。我趴在床边儿上点了根儿烟,有点儿担心老歪的命运。

“草鱼,你不会真把我们举报了吧?”瓶底小心翼翼,充满哀怨地问了一句,这种又傻又天真的语气让我觉得非常可笑。

“闭嘴,睡觉!”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老歪回来了。我从床上弹起来给他开门。其他人被敲门声惊醒,也都趴到床边儿上翘首观望。

老歪闪身进来,一屁股坐我床上。和出去时的忧心忡忡相比,现在他已经轻松了很多。

“怎么这么长时间?谢顶跟你感情还挺深。”我递给他一根儿烟。老歪点上,猛抽了两口:“别提了,本来半个小时我就交代完了,可是谢顶非让我叫家长,这我能同意吗,要是被我爸知道这事儿非得削死我,我就软磨硬泡跟他哼哼唧唧,说我爸常年卧病在床,经受不住这刺激,你们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不开除不叫家长,我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至少是个孝顺儿子,反正就是胡说八道,结果最后整了俩钟头才让我回来。”

“你单挑谢顶?”

“可能吗?大半夜的谢顶把咱班主任又给拎过来了,还把他骂了一顿,说头一天你们班学生揭白榜,第二天又是你们班学生偷看女生宿舍,你这班主任怎么当的?陈先生脸上特挂不住,差点儿当场把我撕了,你看着吧,明天他还得找我。”

“最后怎么说的?骂一顿就放你回来了?没这么便宜吧,我估计你明天也得被贴白榜,这可好,一下子三张,咱们仨能组成校园小虎队了。”

“你别小虎队了,要不是我聪明伶俐机智果断,没准儿就挂了。

看样子开除是不可能的,家长也不用叫了,别的爱怎么处置都无所谓。”

“望远镜呢?”我忽然发现他空着手,老歪丢了望远镜,好比战士丢了枪。

“还望远镜呢,能活着回来就算好的,家伙直接被没收了,我估计谢顶是嫉妒咱们,他自己也想看,可是没家伙,所以打着教导处主任的旗号明抢我一望远镜,自己拿回家去看,最后还得让咱们感激他,卑鄙,太卑鄙了,要不怎么不长头发呢。”他有些愤愤不平。

“行了,赶紧睡吧,都十二点多了,养好精神明天跟陈先生理论。”看到老歪没事儿,我的困意也上来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陈先生知道了那件事却不跟我提,以至于耶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都没听到,白挨了她几眼瞪。

这事儿确实有点儿奇怪,他明明知道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让我一点儿迹象也没看出来,难道他是我们家亲戚?没听我爸说起来过我们家还有这么有文化一亲戚啊,难道他有求于我?更不可能了。要是陈先生直接报复我把我办了,那我也就不闹心了,他现在这么做,就等于用头发丝儿在我头顶挂了一把剑,掉不下来,却让我感觉随时有可能被插死。

心虚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太折磨人了,我现在就希望他能直接插我一剑。

如老歪所料,陈先生果然找他了,而且把我也捎带上了。谈话的内容没有任何新意,无非是告诉我们他当了十多年班主任,不听话的学生见多了,但是像这种在自己班上连续出事儿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出的还都是些新鲜事儿,间隔时间还这么短,有必要加强对我们的监督同时提醒我们自己要深刻反省云云。

我看着陈先生滔滔不绝的嘴巴,忽然想起了他媳妇儿那两片肥厚的嘴唇,让我不禁对他们的私生活产生无限联想。陈先生再不济也是个高大魁梧算不上英俊至少挺拔的热血男儿,面对一个一米五几满脸油脂嘴唇肥厚的黄脸婆,怎么下的了嘴呢?一不小心蹭到她的脸,唇膏钱肯定省了。自古好汉无好妻,真是一点儿也不假,难道是包办婚姻?包办婚姻害死人呀,我有点同情他了。

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陈先生终于结束了演讲,最后逼我们保证了一下知耻而后勇,期末考试力争考出好成绩,并威胁我们说,如果谁的期末成绩在三十名之后,就得把家长叫来。前三十名?开玩笑吧?我和老歪相视一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就出去了。

老歪最终得了个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但是并没有被贴白榜,据说是学校嫌他的这两起案子太龌龊,无法提上台面,说出去实在有失市一中这种名校的尊严,因此没有公之于众,老歪也幸运地避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校园版小虎队最终未能聚首。

接下来的日子有点不好过,陈先生生怕我们再冷不丁整出点什么动静来,因此把我们俩看得非常紧,连逃课都成问题了,时不时还去宿舍转悠一圈儿,装作不经意地掀掀老歪的枕头,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炸弹啊尸块啊什么的。

也难怪,市一中本是个清净之地,陈先生在这混了十几年,日子过的撑不死饿不着,还混了个老婆孩子热炕头,还能每天喝二两小酒,正不亦乐乎着呢,忽然蹦出来两个搅局的,其中一个还打过他媳妇儿,难免有点儿招架不住。要是一不留神儿因为我们这么两个小角色丢了饭碗,毁了一世英名,实在是得不偿失。

没了这些提神儿的东西,老歪又开始念叨孟亚菲,重申自己对她的坚贞以及必胜的决心,再不就是反复研读自己的情诗。宿舍熄灯之前,他偶尔会背着双手对着女生宿舍惆怅一番,怀念一下曾经的美好时光,感叹一下快乐永远是短暂的,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叹息,这一论调得到了众人的广泛支持。

而我完全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只能靠睡觉来打发上课的无聊时光,日子过的还不如一潭死水,死水里至少还有浮游生物,我什么都没有。

不过,好在这学期剩下没几天了,再有三个礼拜就是期末考试,考完放假。

说到期末考试,我和老歪都有点儿恐慌。照目前的架势来看,我的中游位置不可能保得住,掉不掉得进倒数前十名取决于运气。老歪更别提了,只能烧香磕头祈祷老天爷增加点儿缺考人数,如果没人缺考他就是铁打的垫底儿,不过缺考的人再多,也不可能达到陈先生前三十名的要求,更不可能达到歪母前十名的心理位置,实际上,我们俩现在属于死缓状态,就等枪子儿往脑袋上顶那一下了。

“草鱼,你准备等死?”老歪反复思考之后,跟我商量对策。

“别告诉我你准备从现在开始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好好学习。”

我看了他一眼。

“那肯定不可能,凭咱们的底子,把墙凿塌了也不可能学好。”

“你有什么高招?”

“我能怎么办?抄吧!打小抄,要不就抄别人的!”

“有这个必要吗?”我有点不屑,虽然我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差,但我从来没抄过别人的。成绩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抄的分数再高也不是自己的。

“怎么没必要了?你看看现在不抄的有几个?”

“也就你抄吧?难道那帮高才生们会有这个心情?”老歪瞄了我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以为只有学习不行的才抄?我告诉你,那帮高才生照样抄。别看装的跟好人似的,一个个虚荣心强的很,明争暗斗的,生怕别人比自己强了,变着法地抄,就从这一点来说,咱们跟人家就有差距。”

听到这番话,我略微有点吃惊。我印象中,高才生们一向是十分鄙视抄袭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的,想不到他们是边鄙视边实践,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说,咱们没必要为抄袭感到羞耻,应该向他们学习,脸不变色心不跳。”老歪下了结论。

“话是这么说,不过人家高才生抄抄,人家底子好,那是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你能抄多少?你能从倒数第一抄到前三十?”听到这句话,老歪傻眼了,如果进不了前三十名,家长被叫来,陈先生一时控制不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抖搂出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这里,老歪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把情诗扔到一边,一筹莫展地看着我。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看你敢不敢干了。”

“只要能让我考进前三十,什么我都干!”老歪斩钉截铁。

“真的?”

“真的!”

“咱们偷卷子吧。”

“偷卷子?”老歪这一口凉气差点儿把我的脸吸过去,“你疯了?这要被抓住了绝对直接开除!”

“要不能怎么办?”我平静地说,“拼一下还有希望,不然只能等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反正我是无所谓,进不进得了前三十我也没放在心上。”

老歪沉默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