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青春,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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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去游戏厅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有了网吧。人们不再热衷于挤在闷热空气污浊的狭小房间里对着模糊的屏幕挥汗如雨,人们发现街头霸王三国这样的游戏其实也不是那么特别吸引人,人们开始学着走进宽敞舒适的网吧,坐在电脑前玩玩红警,聊聊QQ,把把妹妹,而我,还是顽固地往游戏厅跑,一来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念旧,不太容易接受新东西,总觉得网吧虽然宽敞明亮,环境舒适,但坐在里面却找不到某种感觉;二来,我还是希望在游戏厅里能再次遇到东子,哪怕是他的朋友,甚至听到一两句关于他的消息,可惜什么都没有,包括以前他经常去的那家,都没有任何人提起他,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游戏厅老板只是不住地感慨现在生意没有以前好,被网吧挤兑得没法生存,也难怪,大一点的孩子大都去了网吧,毕竟那里不仅有游戏更有妹妹,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没钱的小孩,看的多玩的少。

我和游戏厅老板一样,怀念以前的时光。

老歪经常去网吧,他说网吧里安全出口的牌子是新的,不用担心掉下来砸到头。他去的时候总喜欢拉上我,并且教育我说人要积极地接受新鲜事物。我对这个地方虽然不习惯,但也说不上抵触,反正也是没事干,就经常和他出入这个新的娱乐场所。

这天玩儿到傍晚,我们一前一后走出网吧,往学校溜达,走了没多远,老歪往路对面一指:“看到那人了吗?叫老蒙,在这一块儿特牛逼。”

我听这名字有点儿熟,顺着他的手一看,果然是上次揍过我的那个光头,八万他哥。他站在路边,和另一个人在说话。

我想打他。

八万不过是一条狗,我能接受他打我,因为我也打过他,而这个老蒙,我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他跑来打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他们现在是两个人,我自己过去还是打不过,如果老歪能帮我拖住另外一个,我就能一个一个解决了。想到这里,我冲老歪一扬头:“走,跟我过去打他,一人一个。”

老歪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忽然想起这事儿我没让老歪知道,而且现在也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为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老歪一脸恐惧地看着我说:“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他妈管他是谁呢!”

“他怎么你了?”

“你怎么这么磨叽!你去还是不去吧!”

老歪没动,继续盯着我,过了几秒钟,眼神黯淡下来:“草鱼,别闹了,赶紧回学校吧。”

我瞪了他一眼,甩下一句:“孙子!”转身往前走,老歪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

他不敢去,我也没办法自己去,去了也是挨打,还不如不露面。

没办法,老歪就是这样的人,我觉得我太了解他了——性格懦弱,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但又很讲感情,他和我虽然很合拍,但绝对不是一类人。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打过一次架,他顶多是吓唬吓唬别人,能吓唬住,他就是大爷,吓唬不住,他就当孙子,可谓能屈能伸,正因为如此,才能适应我宁折不弯的臭脾气。

今天面对这个传说中十分牛逼的老蒙,他不敢动手太正常了,我并不怪他,就是觉得憋屈的慌,人家打过你一次,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敢过去报仇,真是越想越下不去。

已经是深秋,天空开始变得湛蓝,和一年前一样。而我的生活状态,也和一年前一样,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什么突破,我觉得时间对我来说是静止的,抑或是重复的,就像毛片儿里反复抽插的镜头。

我甚至懒得去想明天会怎样,因为知道明天也不会怎样,明年也不会怎样,走完这一步,并不知道怎么去走下一步,然而却已经身在所谓的下一步了。

如果说虚度时光是一种感觉,那么显然我正在经历这种感觉,并且始终在经历这种感觉——我像一只被人胡乱射出的箭,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只好借着惯性在生命中漫无目的地滑翔。也许说自己是一支箭都托大了,我更像是一个被人胡乱射出的精子,无法着床。

我怀疑我会不会长大,会不会有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和我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一定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虽然我们都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表达。只可惜我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爹,所以我的这些想法只能自己体会,无人共鸣。

也许东子可以,从他的眼神里我可以察觉出一些东西,可是他现在已经不见了,如果说我们都是被人胡乱射出的箭,那么现在的他或许已经没入了某个草丛,寻不到踪迹。

老歪毫无征兆地要请我吃饭,不是我自己,还有原来宿舍的几个人以及和我们宿舍一帮看毛片的人。由于我们俩的存在,这些不是一个年级的人成为了朋友,也算是我们对市一中仅有的贡献了。

有人请客,我们当然是欣然前往,于是一行十多号人下了最后一节课直奔学校外面的饭店。

菜叫了满满一桌子,席间,老歪频频端杯,把气氛带得相当热烈,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诸位高才生难得喝一次酒,几杯酒下肚就都满面红光了。

“怎么今天兴致这么高?”我问老歪。

老歪举起杯子,往我杯子上一磕:“草鱼,上次老蒙那回,兄弟对不住你了。”

“行了,说这个干吗,谁不知道谁啊!”我冲他一笑。这事儿我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还又给翻出来了。

将近二两酒一口灌下去,老歪显高,开始与各位高才生高谈阔论,这帮人倒也识相,不住地在语言上追捧他,以配合他的境界。

“各位有所不知啊,咱老歪还是个诗人呢,是不是?”

老歪一怔,接着我的话茬说:“诗?这首诗我随时都装在贴身的口袋里!”说完,果真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纸片,冲着大家抖了抖。

原来宿舍的几个人一阵赞叹,我也没想到他会随身装着这封情诗,看来老歪这个痴情的种子一旦扎根发芽,不开花结果誓不罢休。看毛片这帮人不知道这码事儿,强烈要求拜读一下老歪的作品。

老歪站起身来,借着酒劲儿大发豪情:“好,那我今天就给大家再朗读一次,都听好了!”

“感情,注意感情。”我提醒老歪。

“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孟!亚!菲!

这一点连草鱼都看出来了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上课的时候任何时候你的影子都在我眼前晃动看来我真的爱上了你爱上了你啊孟!亚!菲!

就是你!

孟亚菲啊,哈哈哈……”

和上次一样,在我的提示下,众人如梦初醒般地纷纷鼓掌欢呼,老歪边笑边摇着头坐了下来。

“最后一句是你新加上去的?我记得原先没有啊?”我问他。

他没有吭声,转过脸对高才生们说:“草鱼,我兄弟,对我太好了。我老歪长这么大就这么一个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一片呼应,我说:“你喝高了吧?”

“什么喝高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别看我不说,我心里有数。”

老歪又把脸转过来,“我要出了事儿,谁不管我草鱼也得管我,这就是兄弟。”

“你能出什么事儿啊,赶紧喝了吧,都端半天了。”

“我这个酒,今天是专门跟你喝的,来吧,咱俩干了。”老歪跟我较上了。

“刚喝了怎么又喝啊?歇会儿,歇会儿。”我有点顶不住。

“别装孙子,咱哥俩今天不醉不归!是爷们就别磨叽,干了。”

老歪豪迈得有些反常,不知道来之前是不是偷偷喝了药。

我看看杯子,拿起来闻了闻,冲他杯子上一磕,一口见底儿了。

众人纷纷叫好,老歪顺着梯子越爬越高,向大伙儿吹嘘:“忆当年,我老歪在酒桌上就没服过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轻轻松松放倒一桌子,现在,不行了。是不是?草鱼。”

我嘴里说着是啊是啊,心想,我怎么没记得有这么一出呢,都成武松了,十八碗不过岗,还捎带弄死个老虎。

老歪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我说:“你干吗去?”

“去厕所。”他头也不回地说。

“厕所在屋里呢,你往外头跑什么?”

“我就非得去外面那个公厕。”

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跟出去,怕他一脑袋栽进厕所里上不来了,就算上来,弄一身屎也够恶心人的。外面那个公厕离这还有个百八十米的距离,我想正好趁着走这段路醒醒酒。

跟出去一看,老歪没往前走,站在路边原地晃。

“赶紧走啊,你站这儿干吗?”

“我叫个出租车。”老歪还挺有范儿。

“三步两步路你叫个屁啊。”

他没理我,扬起手冲着马路大喊:“taxi!taxi!”我一听,英文都出来了,这肯定已经醉的不轻了。

晚上这条路上本来车就少,懂英语的更是寥寥无几,他只招手不说话还好,这一喊,出租车不知所谓,直接踩脚油门开过去了,所以他召唤了一会儿,也没见个出租车停下,倒是马路对面踩脚蹬三轮车拉人的大叔看出来点儿眉目,虽然听不懂老歪说的是什么,但凭借其多年拉客的经验判断出老歪是想叫个车,于是推车走了过来,试探着问:“你是叫车吗?”

老歪把眼一瞪,脖子一歪,扯着嗓子喊:“我叫的是taxi!你是taxi吗?”

这句话把大叔整蒙了,一脸茫然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们,不知所措,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太可惜”,只是个蹬脚蹬三轮的,但他又实在想不通老歪到底在干什么。

呵斥完他,老歪继续扬着手冲马路大喊:“taxi!taxi!”我无奈地挥了挥手,把大叔打发走了。

不一会儿,来了个有文化的出租车司机,四十多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曾在伦敦纽约利物浦或是拉斯维加斯留过学,总之听到呼喊直接就停到老歪跟前了。老歪没拉车门,直接往窗户上一趴,冲着司机喘气儿。

“师傅您去哪?”留过学的司机很有礼貌。

老歪往前一指:“麻烦您拉我去前面那个公厕。”

司机一听,知道老歪不是喝多了就是成心找茬,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把玻璃往上一摇,踩油门跑了。

最终老歪也没等到一辆肯拉他去厕所的“taxi”,实在憋不住,就在路边就地解决了,边尿还边说:“现在的出租车司机素质真差。”引的来往的人都歪着脖子看他,我背过身去插着兜哼着小曲儿,装作不认识他。

这天晚上大家都没抵挡住老歪无边的热情,一直闹腾到将近十点,再不回去学校大门就要关了,我才晕头转向往回走,其他人怎么样,我已经顾不上管了。

到了宿舍,我一头扎在床上,就感觉天地床一起转,正着转完了倒着转,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BP机在枕头下面哔哔哔乱响,我把手伸进去,摸着黑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