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千古一歌
李白见杜甫应允，喜道：“杜兄，好样的，你我兄弟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李白不喜羁绊掣肘，我们就不限制诗文内容和格式，甚至连调也不设置，能吟出便可。杜兄，你先来。”
杜甫寻思：哪有吟诗联句不限制调子的？好在一路见李白豁达大度，不拘小节，做事不循常理，索性点头同意，道：“李兄，月圆姑娘，在下抛砖引玉，献丑了。”杜甫话音未落，便思如泉涌，张口吟道：“《壮游》：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引臂落鹙鸧。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快意八九年，西归到咸阳。”杜甫吟罢，笑吟吟地看着李白、月圆。
李白听罢，拍案叫绝，喜道：“杜兄果然文武双全，才思敏捷，此诗字里行间流露出杜兄游历时的所观所感，表达了对浪漫情调的追逐。好，在下十分喜欢。
月圆虽然没有哥哥那么博览群书，聪明绝慧，但和师公师父师叔及哥哥生活了十几载，耳闻目濡，怎能听不出杜甫诗歌字正腔圆，朝气蓬勃？月圆芳心窃喜，对杜甫投去深情的一瞥。
杜甫听李白如此夸赞，瞬间便能抓住诗歌主旨意境，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这时，只听李白筷子一敲，张口吟道：”《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姿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摇头摆尾地把诗吟完，仰头向天，哈哈一笑，端起酒碗，脖子一鼓，一碗酒随之下肚，兀自大笑不止，许久才复敛笑。
杜甫怔怔地端详着李白，半炷香工夫，才拊掌大乐，道：“李兄真乃神人耶！酒之可贵，就在能销万古愁，为什么万古皆愁呢？因为古来圣贤皆寂寞。时光如梭，瞬息千古，人生苦短，因此得意之时须尽欢。全诗豪迈恢宏，大气磅礴，尤其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谓画龙点睛，有此一句，足以震荡全诗，使之不落于哀调。唉，在下实在没想到李兄内力如此深厚，文才却更是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因此这局在下甘拜下风，罚酒三碗便是。”
李白听杜甫剖析得如此透彻，内心欢喜不已，知音难觅，怎不欢悦？索性道：“杜兄谬赞了，你我之诗各有千秋，这局不分胜负，你我各饮三碗，来。”李白不容分说，端起酒碗，与杜甫一磕，随后一扭脖子，便已落下一碗。
杜甫见李白如此豪迈慷慨，也不多说，一仰头也是一碗。两人顷刻便已各饮三碗。杜甫心下嘀咕：我杜甫自认青年才俊，无出吾右者，没想到李白却恁地了得！不行，要再比过。杜甫思到这里，道：“李兄，花好月圆，把酒言欢，来，咱们再比过，献丑了。”杜甫话刚说完，便即吟道：“《曲江二首》：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事，何用浮名绊此身？”杜甫刚才见李白诗性狂傲，不觉也打破应制禁锢，吟出深沉老练的人生感慨。
李白听后，哈哈一笑，道：“杜兄，好一个‘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此名绊此身？’奇句佳词，妙手而得。杜兄七律已冲破应制之体的束缚，声调诙谐宛转，对仗工整，层层深入，又层层饱寓深意，好诗好诗耶！”
杜甫听李白这般捧场，心中受用匪浅，斜眼端倪李白，醉意里带有三分年少轻狂的傲气。
李白察言观色，怎能看不出杜甫颇有傲气？李白内心又是欢喜又是不服，欢喜他和自己天性颇有相似，不服他才华横溢的傲态，想来并非人家才寡，乃是自己太过狂傲，于是吟道：“《白马篇》：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酒后竞风彩，三杯弄宝刀。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羞入原宪室，荒径隐蓬嵩。”李白吟后，蓦然不语，静静地看着杜甫。
杜甫虽然心知李白此诗意境高远，但轻蔑儒家之意溢于字里行间。便觉微愠，但杜甫毕竟是通情达理之人，深知李白本性豁达，绝无欺人之言，内心也实在佩服李白诗词篇章，索性不去计较，也不加评点，张口吟道：“《赠李白》：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李白听后，心想自己有意作诗相欺，人家不但不怒，还作诗相赠，内寓赞扬，就这点境界，自己似乎就输了一层，心下不由更是看重杜甫，视为知己之交，张口吟道：“《山中与幽人对酌》：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自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李白诗中歌颂陶渊明饮酒诗中流露的神态，那么从容随意，不像自己在“有意”中寻求快乐，因此境界自然比陶渊明低了一层。
杜甫虽然锢于世俗成见，有时不能超拔，但天生资智超群，悟性极高，怎能听不出李白在诗中把自己比作陶渊明，自认境界比我杜甫矮了一层。这种豪迈态度，当真少见，故而心下甚感快慰，端起酒碗，朗声一笑，道：“李兄诗才纵横捭阖，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来，干上一碗。”
李白对杜甫才华也是叹为观止，道：“你我兄弟不分轩轾，今日二人把酒吟诗，当不失为千古佳话。来，干。”李白狂傲成性，很少认输，如今把自己与杜甫相提并论，已是非常看重杜甫了。
月圆见二人都是诗中奇士怪才，不觉芳心大喜。此时此刻，至于芳心希望谁赢，倒是有点拿不定主意：李白是哥哥，骨肉相连，按讲当然应该偏爱他。但杜甫为人谦和，同自己有诸多相似之处，又兼文武双全，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对自己又是如此眷恋，这份感情，自己怎能不珍重？良久，月圆才想清楚，不禁心里暗骂自己：一个亲情，一个爱情，截然不同，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费尽心思去琢磨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