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虫中,甲虫的变异之多、变异之成功是动物界遥遥领先的一目。甲虫种类多到28万种,而所有脊椎动物加起来还不到4.4万种。甲虫之幼虫成为成虫要经历完全变态,也就是说在生命的不同阶段它住不同的地方,吃不同的食物,这种双重生活是极有意思的。有生物学家说,人类如果能像甲虫那样就好了,地球陆地就不会那么拥挤了,人类在儿童时期住在海里、吃在海里,地球就一定可以维持比现在更多的人类。不过人类学甲虫的希望甚微,甲虫太有本事了,它把两对翅膀的前面一对变成厚厚的甲壳,覆盖其身而成为甲盾。
你看甲虫没有一个不做武士状的,但它们并不气焰嚣张也较少衅,用的通常是防守反击。这使甲虫有了一个威风凛冻的目名:鞘翅目,翅上有鞘之意也。甲虫还长着原始的口器,较之于别的昆虫只能吸食树液和花蜜,它又多了一种优势:能咬硬物。
生物学家对一只独居蜂的观察的结果是使人瞠目结舌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只蜂是独居的,而且看来它也并不认为独居有什么孤独。等到这只蜂长大,它也一样知道在某个适合的地方筑一个巢,而它筑的巢和千年万代以来那种蜂筑的巢一模一样。筑好巢之后,独居蜂便悠然地出去寻找猎物。它不会随便猎取而只是找它的祖先曾经寻寻觅觅的那种毛虫或蜘蛛,它找到了就刺它一针。独居绛不是想刺死猎物,而是刺在某个最合适的部位使其失去知觉而又不死去。然后独居蜂便从一个会打麻醉枪者成了搬运夫。它要把猎物拖到巢里,拖好几米远的路。有了这个猎物以后,独居绛便放心地产一个卵,之后便把巢封好,伪装起来。独居绦离巢而去,再找地方再筑一个巢,再寻猎物,再打一次麻醉枪,如是如是。待巢里的卵孵化以后,幼虫便享用那一只麻醉未死去的牺牲品,肉很鲜但已不再抵抗……
独居蜂的这一繁衍过程很难使人相信,这并不奇怪。总是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信不可信之类,昆虫们却从未说过什么。莫里斯梅特林克说:
昆虫有些地方,好像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习惯、品性和心理完全不一样,仿佛它们来自另外一个星球。那个星球比我们这个地球还要怪异,还要富有活力,还要残忍,还要暴戾,还要凶恶可怕。
20世纪中确立的人类全球王国,控制了地球上所有的生态领域,但独独对比人类多出不知多少倍的昆虫,仍然知之不多,并且忧心忡忡。实际上人们非常害怕这样的突然袭击:一些零散的蝗虫不知为什么成了数以十亿计的蝗群,这一铺天盖地的蝗群在一瞬间吃光田野上的庄稼,然后又风卷残云一般聚集到大都市的上空,使阳光黯淡,人心惶惶,或者破坏了高压线路以致一片黑暗等等。其灾难性的心理破坏,专家们认为不亚于一次炸弹开花的空袭、房屋倒坍的地震。
国外的一个昆虫学家不无侥幸地说:阻止昆虫占领全世界的最大因素,是昆虫之间不断进行的内战。比如食肉毘虫,它们就吃去了不少别的毘虫,这是大自然中的相互制约以期平衡的伟大准则的胜利。否则,假设一对苍绳完全自由自在地充分繁殖,而它所有的后代又都能生存下来并继续繁殖的话,一年之后这一对苍绳繁殖的后代及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如密密麻麻地排列,就是一个直径为1.54亿公里的圆球,这一直径长度是什么概念呢?天哪!它比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还要长!人不可能灭绝苍蝇。
只有别的昆虫才能大量地扑杀苍绳。
我们其实都曾有过这样的经验:穿过一片森林或在田野上散步时,那些盘旋打转的会飞的昆虫,那些蛰伏着突然跳将出来的昆虫,那些永远忙忙碌碌的蚂蚁们,它们在干什么?它们不是在表演各自身怀的绝技,而只是以自己的一技之长为生死存亡而搏斗。阳光下疾飞猛进的靖蜓肯定是在进行战斗,它把捕获的小虫装进用足造成的袋子里,它不会马上享用,袋子里的食物还太少。草蜻蜓的幼虫是贪吃的小肥虫,它在草茎花叶上的来回巡游是要把岈虫的汁液吸干;七星瓢虫也专爱捕食岈虫,如果一次吃饱,那不是三五十只蚜虫的问题,小瓢虫胃口出奇得好;螳螂似乎有点计谋,它不慌不忙稳如泰山地等候在竹篱笆的牵牛花下,当一只小虫经过,它便伸出长长的前腿把猎物抓住,然后像可以折合的瑞士军刀一样把它挟在怀里……昆虫的各种口器就是昆虫的生存搏杀之道,如蚊子的刺和吸,蚱蜢的咬与嚼,蝴蝶有吸管,蜜蜂则既嚼又舐等等。
有追杀就有各种各样的逃窜和躲避。
跃跳法是常见的,蟋蟀、蚱蜢和跳蚤的灵巧无比的跳跃,使捕捉它们的昆虫无计可施。磕头虫不仅能跳还会发出咔嗒之声。它先跳继而装死,当小鸟衔起它时却突然发出类似扣扳机的声音,小鸟便扔下磕头虫疾飞而去。
一只蚱蜢的一次跳跃,是它身体长度的30倍。
如果人学得了蚱蜢的本事,汽车与火车都可以铸铁为犁了,因为你只需跳三下就可以眺过一个足球场。高层楼房的电梯也用不着了,往上一蹦就能蹦5层楼高,如果你住20层,也就是四蹦而已。
仔细观察一只蚱蜢,它的后足特别长也特别粗,在蹦跳时两条后足不像其他昆虫一先一后行走,而是同时发动。它的股节与胫之间的角度很小,就在这个角度突然增大时,蚱蜢被发射出去了。蚱蜢后足的肌肉能产生8倍于蚱蜢本身体重的发射冲力,为此那些纤细的肌肉所产生的惊人的冲力之大,要超过肌肉本身的重量约2万倍!更加精密的实验还得知:蚱蜢为了完成一个跳得很远的连续动作,必须发动后足里的大约3500根肌肉纤维,而整个行动又只在1/30秒里完成。
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写到过几种动植物,那优美的文字,清淡而逼直的描写,使读过的人难以忘怀: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呤,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萆间直蹿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鲁迅先生大约曾经按过的斑蝥在西班牙很出名,称为西班牙苍绳。其实它是甲虫,也不独西班牙有,分布很广。斑蝥向后喷发的液体是防卫武器,沾在皮肤上便会生疱。
甲虫中拥有最复杂武器的还不是斑蝥,而是一种名叫炮钾的小甲虫。它拥有一个炮塔,它的大炮位于腹部最后几节,可以缩进,可以弯转,可以前射,也可以向后方或两侧发射。炮岬的大炮非常有效,它的喷雾不仅可以瞄准,而且可以连续迅速发射。几天没有发过一炮的炮岬,可以在4分钟内发射29次。有人进行过一组试验,让炮岬与大型蚂蚁对阵,在200次交锋中,炮岬一次也没有受到看得出来的伤害。《昆虫》,彼得法布)
一般认为,昆虫的拟态是为了保护自己,专家们的这个看法非常准确,但总是缺少了一点什么。我曾多次和环境界的朋友讨论过,认为,保护自己以求生存之道回答了为什么拟态,却忽略了更有意味的另一层次的思考:它因何能拟态?极而言之,人跟昆虫比,在这方面人只能学得昆虫的一种技巧:装死。但,怎么想像人能拟态成树叶、花朵、枝干等等呢?我们不能不承认,毘虫之所以拟态,是因为它能拟态,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它要虔敬、刷服得多,它的色泽本来就是自然色泽的一部分,它全无人工的痕迹,所以它能拟态。
就连拟态、模拟这样的词都是人类加给它们的,如果以返本、归真称之也未尝不可。
枯叶蛱蝶的翅膀就跟枯叶一般,它落在一棵金色叶片的树上,岂非返本?当叶子落地,它也随之落地,形同归真。
杆峭以足抓住竹梢仰天而立时,它实在是这根修竹的一个部分,活着的枝枝节节。―根枯木立在林地中,一只灰尺蛾幼虫以口器吸住枯木枝千以30度角倒立,从颜色到形象完全与枯木融为一体了。而在另一根树枝上的木榇尺蠖幼虫则弓其背,蜷曲以待,人称之为仿蛇。对叶蜡虫的观察告诉我们,这种俗称枯叶蝗的扁体甲虫因为出生时及以后的生活环境都在青草绿茵中,因而其体色便演化成了嫩绿色,而6足则似残破的叶子。你说是叫縧虫拟态绿叶呢,还是生存环境把虮虫染得如一片绿叶?有一种飞蛾的毛虫从卵里孵出时正值夏末,以桦树为食,那时它的身体是红棕色的,间以绿色斑纹,与林中秋色和谐而协调。冬天是冬眠时节,而到春天醒来时,这个毛虫身上的秋色也已经消褪,代之而起的是春天的绿色。
无论怎样变异、隐形、拟态,大自然中总是免不了吃和被吃;无论怎样吃和被吃,甲虫、蝶蛾们依然活跃、依然美丽。
小看毛毛虫何止是无知!我们的身边都是昆虫。在一般情况下,昆虫们只是不和我们争地盘就是了。可是,倘若人类聚居的地方看不见一只毘虫,那是彻底地清洁卫生了,离世界末曰也只有咫尺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