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的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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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佛教寺院和四大名山(8)

佛教自传人中国后数百年内,释迦牟尼佛及其他众多的佛始终具有神圣威严的性质,慧能把自心等同于佛性,从而有力地破除了对“西方”的迷信和对“佛祖”的崇拜。顺着这一思路,惹能之后,禅宗提出“离经叛道”、“大胆怀疑”、“独立思考”的口号,进一步摆脱印度佛教繁琐神学理论和宗教礼仪;与此同时,却与中国传统思想融为一体。在这一过程中,先秦庄子的虚无主义以及对精神自由的执著追求,魏晋玄学家的“得意忘言”理论以及旷达放荡、纯任自然的生活态度,都对禅宗有重要影响。三五家七宗的禅风

慧能禅宗经神会等人的宣传、发扬,在中唐以后影响不断扩大,此后便进入繁荣发展阶段。至唐末五代,从慧能弟子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门下分别衍化出沩仰宗、临济宗和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五家禅宗,史称“五家禅”或“五宗禅”。五家禅的相继建立,标志着禅宗进入了它的极盛时期,中国佛教的特色在这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北宋时,临济宗下义分出黄龙派和杨岐派,合先前五家,统称“五家七宗”禅。直至今日,禅宗仍然是中国佛教的主要派别,其中尤以临济宗的杨岐派最为流行。

五家七宗禅是对慧能禅的发展,它主要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一是建立起分头并弘、自由开放的禅法传授体系;二是极力反对知解言说,提倡直观体悟;三是吸取老庄思想,采取“顺乎自然”、“自由任运”的方式。

南岳怀让的弟子马祖道一是一位颇有个性的禅僧,据说早年怀让参见慧能时,慧能便曾预言:“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景德传灯录》卷五)这“马驹”便是后来的道一。其实,道一是怀让一手培养起来的。这里有一个“磨砖作镜”的故事。道一于幼年出家,唐开元( 713 -741)中在南岳衡山结庵而住,整日坐禅修行,凡有来访者一概不予接待。据说他容貌奇异,牛行虎视,引舌过鼻。当时怀让住在距此不远的般若寺,见道一形象不凡,便有意进行诱导。他取了一块砖,每天放在庵前石上研磨。开头道一没有加以理睬,时间一长,他终于耐不住了,便问:“磨砖作什么用?”怀让答道:“磨作镜子。”道一接着问:“磨砖能成镜子吗?”这时怀让反问道:“磨砖既不能成镜子,坐禅又怎能成佛呢?”道一听后,如雷贯耳,急忙起身,请怀让指点。怀让告诉他:好比驾牛车,车如果不动,是打牛好呢还是打车好?你成天在这里打坐,究竟是学坐禅呢还是学坐佛?若说是学坐禅,禅并不是坐卧;若说是学坐佛,佛并不是定相。你如果坐佛,那等于杀佛;你如果执著坐相,说明你未曾懂得禅。道一听完怀让这番话,豁然开朗,便拜他为师,整整服侍10年。后来他离开南岳,独自前往江西洪州(治所在今南昌)一带传授禅法。

“磨砖作镜”故事说明,禅宗的“禅”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闭目枯坐。根据惹能思想,所谓成佛,只是思想意识、世界观的转变。这一比喻,只用几个动作、几句话,就把禅宗一个原则问题说透了。由此发端,后世禅宗僧侣纷纷仿效,以各种比喻、隐语、暗示、动作等来表示自己对禅的独特见解,从而留下许多荒诞不经的禅宗“机锋”、“话头”、“公案”,并进而发展为棒喝齐施、焚烧佛像、呵佛骂祖的放浪举止。与此同时,禅宗风格朝着激烈、自由、奔放、豁达的方向发展,显示出全盛时期的鲜明特色。

所谓“机锋”,又名“斗机锋”,是禅宗因人、因时、因地而采用的一种宗教神秘主义教学方法。禅师有时对同一问题作出不同的回答;有时对不同问题作出相同的回答;有时对提出的问题不作直截了当的回答,而是以种种反理性的形式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也就是所谓“对症下药”。

如有僧问:何为佛?禅师的回答是:麻三斤。这似乎是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但其用意十分清楚,那就是要把问者的正常思路挡回去,令他反身自照,发现自己成佛的本原。又如有僧问:何为佛法大意?禅师回答道:面南看北斗。根据常理,面南当然看不到北斗,但是,一旦回过头来,北斗又恰在面前。禅宗强调神秘的内心反省功夫,“面南看北斗”就是这意思。类似的机锋如: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答,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问,如何是佛心?答,镇州萝卜重三斤。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答,板齿生毛;或答,坐久成劳。

按照禅宗所说,机锋的运用应是自然的,因人而异的,最终目的是要直觉禅的深意,人人都去成佛作祖。作为教育方式的一种,弟子提出的问题本身也是一种激烈的机锋,它可以是哲理性的、谜语式的,乃至相当乏味或无聊的。禅师的回答往往是深刻的,能起到令弟子反照、醒悟的作用;也有禅师因水平不及弟子,却又不愿丢失面子,便故意作态。所以,并非所有机锋都能加以分析、解释。

“话头”,是指禅宗祖师们在各种场合下发表的精辟看法。后世禅者经常拿来加以引用,时间一长,就变成了范例。这些历代祖师的言行范例也就是“公案”。禅宗认为,是否对棒真正领会,应取公案来对照。这里举“野鸭子话”一则公案,原文如下:“马大师与百丈行次,见野鸭子飞过。大师云:是什么?丈云:野鸭子。大师云:什么处去也?丈云:飞过去也。大师遂扭百丈鼻头,丈作忍痛声。大师云:何曾飞去?”(《古尊宿语录》卷一)这是马祖道一与弟子百丈怀海之间的一段精彩对话,在这一过程中,道一已将禅法要点传授给了怀海。野鸭子飞空是平常的事,怀海开始时回答“野鸭子”是对的,因为指的是眼前事实。但当道一再问飞向何处时,已不是指野鸭子,而是指对方的心,这时怀海回答说:“飞过去也”,便是心随野鸭一起飞走了。于是,道一掐他的鼻子,使他警觉,把错误思路引导过来。

相传“棒”(包括拳打脚踢)的使用,始于黄檗( bo)希运和德山宣鉴;“喝”(大声呵斥)的使用,始于临济义玄。故有“德山棒,临济喝”之说。禅宗史籍有一则记载说,义玄在希运处问“佛法大意”,曾三度被打,后来他受大愚禅师启发,有所领悟,便回希运那里,以同样方式回敬了老师。禅宗认为,“佛法大意”不能用正面语言表达,只能以神秘的方式加以体验,而棒、喝可以达到使对方猛醒的特殊效果。后人借用禅宗术语,在令人猛醒时常说“当头棒喝”。

焚烧木像、反对偶像崇拜,最著名的是丹霞天然。丹霞原本读书人,后来听说学佛比读书要有出息,所以在赶考途中投奔寺院,出了家。某年冬天外出,在慧林寺遇上大雪,为了驱寒取暖,他烧了寺中的木佛。寺主责问他:“你为什么烧我寺院木佛?”他以杖子拨着火灰,坦然地说:“我烧取舍利。”寺主问:“木佛哪来的舍利?”他答道:“既无舍利,那就再拿两尊来烧。”禅宗反对偶像崇拜,只承认自己本心的主宰,所以烧木佛取暖不妨碍成佛。丹霞后来在法堂上对他的弟子们说:“禅可是你解底物?岂有佛可成?佛之一字,永不喜闻。”

(《景德传灯录》卷十四)当然,从信仰的角度说,这种极端行为是很难为后世普通佛教徒接受的。

呵佛骂祖的代表人物是德山宣鉴,他曾在上堂时公然向弟子们宣称:“我这里佛也无,祖也无。达摩是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屎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自救得也无。佛是老胡屎橛。”临济义玄也说:“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见《景德传灯录》卷十二、十五)可见,自丹霞以具体行为明确表示对佛的不敬之后,反对佛祖崇拜、否定佛教传统和权威的思想及行动已成为这一时代禅宗的主流。

宋明以后的中国佛教

●一宋明文人的禅悦风尚

随着禅宗的兴起及其影响的扩大,早在唐代就已出现官僚文人的参禅之风。据记载,王维、李翱、张说、白居易、柳宗元、刘禹锡、裴休等著名人物都曾受禅学的熏陶,加入参禅者的行列。

大诗人王维曾与大荐福寺道光禅师为友,“十年座下,俯从受教”;又受慧能弟子神会之请,作《六祖能禅师碑铭》。张说长艮于文辞,他与禅僧频繁交往,撰写过许多有关佛教的像赞、经赞和碑铭。白居易既信道教,又对佛教颇感兴趣,与禅僧也有交往。柳宗元在柳州期问,常与禅僧往来,南方诸大德的碑铭多出自其手。刘禹锡与衡山、牛头山、杨岐山等处禅僧有广泛的交往。裴休曾官至宰相,他既是锐意改革的政治家,又是虔诚的禅宗信徒;他不仅是希运最得意的在家弟子,而且与宗密有着深厚的友谊。李翱为朗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刺史时,曾谒见禅僧惟俨,并由此得悟。后来义遇到紫玉禅翁,从他那儿“增明道趣”(指对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曾作偈颂云:“练得身形似鹤形,于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景德传灯录》卷一四)云在青天飘浮,水在瓶巾静止,一动一静,天真自然,不用着心,这就是他所领悟的禅。

唐代文人参禅之风很大程度上是受安史之乱的刺激。安史之乱前,唐王朝处于鼎盛时期,整个社会洋溢着一种恢宏闩豪、开朗奔放的气氛,官僚文人大都充满事业上的信心,怀抱建功立业的热情。对于他们来说,佛教主要是点缀风雅的玩物,炫耀财富的形式。然而,安史之乱使他们受到极大震动,促使他们带着无限的失望和苦恼转向禅宗,“禅悦”风尚由此而起。“禅悦”,原意指在禅定中获得心神愉悦。怡乐于山水之间,耳听潺潺流水,目送悠悠白云,吟风颂月,无拘无柬,本是封建文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而寺院的自然环境和宗教气氛义提供了与此相应的禅悦条件。现实生活中失去的,有可能从祥悦的虚幻中取得补偿。在封建文人眼里,上层禅僧的恬淡宗教生活与老庄自然无为、退隐适意的高雅世俗生活没有矛盾。所以,史载天宝( 742-756)后诗人多“寄兴于江湖僧寺”,而禅憎也往往“以诗礼接儒俗”,这就不足为奇了。

当禅宗勃兴之时,佛教其他各宗却相继走向衰落。宋以后,由于中央集权专制统治的加强以及理学思想的出现,禅宗转而热衷于儒、释、道“i教”的调和,也开始失去原先的特色。尽管如此,禅宗仍然具有较强的生命力,并为众多官僚士大夫所向往。

据记载,宋代上层官僚如富弼、杨亿、李遵勖( xu)、杨杰、张商英、张九成、李邴( bing)、吕本中等人都曾热衷于参禅学佛。他们与禅僧相互激扬酬唱,书信、偈颂频频往返,成为“方外道友”。如,富弼曾问道于云门宗禅僧投予义青,往来书信偈颂甚多;杨亿、李遵勖两人与临济宗禅僧广慧元琏、谷隐蕴聪关系颇为密切,又与石霜楚圆激扬酬唱;杨杰与杨岐派禅僧白云守端交往频繁,获得证悟;张商英参学于黄龙派禅僧兜率从悦门下,扣关击节,彻证源底;张九成、李邴、吕本中3人均在大慧宗呆(gao)处“登堂入室”。此外,黄庭坚住于江西黄龙山时,与禅僧晦堂祖心等交往极为密切;欧阳修曾力主排佛,但在见到禅僧契嵩所著《辅教编》(内容以提倡忠孝为主)后,改变立场,转而对禅学发生兴趣,并与禅僧多人交谊甚笃。苏轼更是热衷于参禅生活,经常出入禅院,深得禅悦之趣。

在这一历史潮流冲击下,即使主张排佛的理学家也无不受禅宗影响,染禅悦之风尚。程颐与禅僧灵源惟清长期友好相处,至今还保存着两人往来的书信多封,而他的坐禅人定功夫更为世人所共知。朱熹自述年十五六时,对禅学已有相当了解,他在18岁应举考试前,木箱内只有大慧宗杲的《语录》一部。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禅学功夫深了,就会自然地投入它的怀抱。

宋代禅悦风尚盛行的主要原因,是官僚士大夫政治上的失意。宋王朝300年间内忧外患不断,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非常尖锐。这种政治条件和社会环境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佛教所说“四大皆空”、“诸行无常”,感受到人生变幻莫测,世事难以逆料。苏轼、欧阳修、王安石、黄庭坚等名人大都有过政治上失意的经历,他们面对大干世界的沧桑之变,内心充满人生如梦、朝夕异世的伤感。王安石罢相后,写下《读<维摩经)有感》一诗,云:“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宴坐世间观此理,维摩虽病有神通。”(《王文公文集》卷七四)这里不仅大有看破红尘之感,而且把维摩诘居士视为理想的人物。苏轼“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忠规谠( dang)论,挺挺大节,但为小人挤排,不得安于朝廷,郁傺( chi)无聊之甚,转而逃入于禅。”(《宋元学案·苏氏蜀学略》)黄庭坚谪居黔南时,戒酒绝欲,读《大藏经》三年,后来昼卧道中时豁然开悟。

宋代部分禅僧受时代思潮影响,注意对儒家思想的吸收,文化索养较高。既通禅理又具文采的禅僧脱颖而出,成为与文人士大夫直接交往的代表。如禅僧佛印了元很有文才,缙绅之辈都乐意与之交往,他与苏轼两人常“酬酢妙句,与烟云争丽。”(《禅林僧宝传》卷二十九)觉范慧洪更是才气横溢,据说他“落笔万言,了无停思”(《僧宝正续传》巷二)。琴棋诗画,自是文人士大夫的爱物,以此显示风雅脱俗。但当他们失意之时,风雅已不足弥补心灵的空虚,便要借禅悦衬托高洁,在幻觉中获得精神慰藉。

禅宗在明代万历( 1573-1620)以前,可以说是处境维艰,前景暗淡。明代禅宗的转机,应以万历为标志。明人王元翰记述当时佛教界的状况说:“其时京师学道人如林。善知识则有达观、朗目、憨山、月川、雪浪、隐庵、清虚、虞庵诸公;宰官则有黄慎轩、李卓吾、袁中郎、袁小修、王性海、段幻然、陶石篑、蔡五岳、陶不退、蔡承植诸君。声气相求,函盖相合。”

(《凝翠集·与野愚和尚书》)所谓“声气相求,函盖相合”,如实地反映了僧侣与士大夫之间的密切关系。高僧袾(zhu)宏的弟子不下数千人,其中居士多于僧侣,士大夫如宋应昌、陆光祖、张元、冯梦祯、陶望龄、赵贞吉、唐宜之、王性海等都曾受他影响。禅僧真可走南闯北,广交社会人士,与汤显祖、焦竑(houg)、袁宏道、董其昌、陶望龄等都友好相处,陆光祖、冯梦祯、瞿如稷、王肯堂等也都向他问道。禅僧德清门下士大夫则有汪德玉、吴应宾、钱谦益、董其昌、屠赤水等人。智旭门下有程季清、严敏卿、陶望龄等人。此外,禅僧法藏、元来、元贤门下也分别有~批士大夫学佛者。

晚明士大夫参禅的典型是袁宏道(字中郎)。袁宏道生活的时代,是明末“四大高僧”试图中兴佛教的时代,也是泰州学派传人李贽、管志道、潘士藻、陶望龄、焦竑诸学者活跃的时代。李贽与佛教关系甚深,曾住寺院20年,专心参禅学佛,袁宏道一生以弟子之礼事他,受他影响最深。

袁宏道曾科举及第,做过县令,因见人世污浊,官场黑暗,不屑与~般俗吏为伍,乃舍去官位,在禅学上狠下工夫。此举受到李贽的高度赞许,称他为“真英灵男子”。袁宏道于城中置地300亩,中间筑长堤数条,四周植垂柳万株,取名“柳浪”。从此潜心禅学,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