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中国教育,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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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真正的优秀教师如何让孩子摆脱噩梦

2000年3月17日的《中国青年报》刊登了该报记者吴芯雯一篇感人至深的报道,文中的主人公李圣珍老师,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真正意义上的优秀教师吗?

一个装疯、自虐,甚至想自杀的笨孩子,经过李圣珍老师的调教,不仅恢复了常态,而且考入了一所重点大学。6年中,先后有50多个坏孩子、笨孩子、傻孩子被送到李老师身边。他们每个人都有过噩梦般的过去:有的曾进过精神病院,有的曾一度得了失语症、孤独症是李老师让他们摆脱了噩梦的纠缠,使他们找到了自信,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第一次听到李圣珍老师的名字,是1998年的7月12日。那天,一位名叫秋子的高二女生在家里服下大量安眠药后打开液化气开关自杀身亡。她在留给父母亲的遗书上说:我会考两门不及格,这对我打击太大了,我对不起你们。在采访秋子死亡事件时,我认识了一位名叫马瑁的女孩,她是秋子的姐姐,当时她刚参加完高考。她说,秋子是不幸的,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上了李老师,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死了,没死也早就疯了。

最近,我又听人谈起了这位李老师,说她家里住满了从各地来的坏孩子、笨孩子、傻孩子,这些让老师头疼,使父母绝望的孩子却在这里都变成了好孩子、聪明的孩子和快乐的孩子。

带着满腹的好奇和疑惑,3月4日清晨,我乘车去了北京通州。在一条名叫磁器胡同的小巷里,我找到了李老师的家。两间不大的小屋里挤着4张单人床,那是学生睡的,李老师自己每天晚上就蜷曲着身体睡在沙发上。

刚坐稳,有人敲门,是从天津来的两位家长,说孩子厌学,现已拒绝上学,孩子说宁愿被父母打死也不去学校了,他们满脸无奈和愁容,请求李老师收下他们的孩子。李老师告诉我,这些日子,她不断接到求助电话和上门求助的家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孩子?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离开李老师家后,我采访了很多曾经绝望的父母,和那些曾在痛苦和无助中挣扎的孩子。我听到了一个个从炼狱走向天堂的故事。

马瑁曾经是个聪明、漂亮,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奇妙幻想的小女孩。

5岁那年,妈妈将她送到钢琴老师家里学琴,马瑁的乐感很好,可是手型却常常不符合老师的要求,严厉的老师见了便喝斥着用铅笔打她的小手。这使马瑁对老师充满了恐惧,只要见到老师就紧张,越紧张越弹不好。学了没多久,老师在小朋友中进行淘汰赛,她被无情地淘汰了。这是一直在宠爱和赞扬声中长大的马明遭受的第一次挫折,遭到的第一次否定。

马瑁要上小学了,父母找了许多关系将她送进一所重点实验小学。上学不到一个月,发现她眼睛弱视,在治疗的一个多月里她的瞳孔被放大了,她看不见黑板上的字。期中考试,她两门功课不及格。

马瑁成了差生。班里同学歧视她,欺负她,喊她傻子。她忘不了那天下午,全班同学都要挨个去校长室考朗读,为了能得个好成绩,为了使别人不再喊自己傻子,马早就将那篇课文读得滚瓜烂熟。

轮到她了,只见站在一旁的李老师在校长耳边说:这孩子有点傻,可能脑子有问题。她一下子呆住了,望着课本,脑子一片空白。

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让大家围成圈做游戏。班长点了人数后报告说:老师,多出一个人。老师指着马明说:你出去,自己一边玩去吧。马瑁只好低着头忍着泪走出队伍,背后传来一阵讥笑声:傻呆呆的,还想做游戏她孤独地走到操场外,用树枝在地上拼命地写着: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学校要举行歌咏比赛。马明想,这次是全班合唱,不会没有她。可是排练的那天,老师却让她提前放学回家。她愣住了:老师,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排练?老师皱了皱眉头说:这次合唱没有你。她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没有我,老师,我唱歌得过满分的!老师不耐烦地说:这是班上的安排。站在一旁的同学说:你傻拉巴叽的,上台会给我们班丢分的。

从此后,马明将自己更深地封闭起来。她恨那些用看傻子眼光看她的老师,恨那些将她当傻子耍弄的同学,她讨厌学校。她不听课,也听不进课,老师讲课时,永远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她便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一个充满了神奇的童话世界。

小学6年,马明转了三个学校,可是她对学习已失去了兴趣,对学校已失去了美好的感觉,她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妈妈和爸爸一次次被老师或校长喊到学校。回来后,马总逃不了一顿痛打。父母又气又急,他们不明白,曾经那么聪明可爱、那么温顺听话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也怀疑起了女儿的智力。

马瑁对学校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厌恶。她不愿上学。她先装肚子疼,后来又装着双手颤抖。可是好了后,她还得上学。要真正逃避上学,只有装疯,只有失去记忆。1989年.她11岁那年的一天,马瑁突然疯了,爸爸妈妈不认识了,钢琴不会弹了,自行车也不会骑了,1O以上的加减法都不会做了。她披头散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胡言乱语。

妈妈流着泪问她:送你去住院好吗?马明天真地想:在住院就不用上学了,也不用每天装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她点了点头。

去住院的那天是星期一,马明显得兴高采烈,她穿上了漂亮的太阳裙,给口袋里装满了泡泡糖,还带上了心爱的布娃娃。

到了医院,只见高高的围墙圈着一个院子,院子里的病人,有的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有的胡言乱语满院子乱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进来的那个小门就嘭地关上了,从里面传来一阵锁门声。爸爸妈妈不见了。马明一阵恐惧,她猛地挣脱了护士的手,飞快地跑到那个小窄门边,一边拼命地拍打着门,一边哭喊着:妈妈,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我是装的呀,我要回家,你快带我回家呀护士过来将她拖进了病房。她哭着喊着:我没有病,我没有疯,不信你们可以考我,我什么都记得,我真的没有病。

医生将她的哭闹看做是情绪不稳定,他们将她绑在椅子上做电针灸治疗,痛得她大喊大叫。终于盼来了星期三,下午是探视时间。她从门缝里看见了妈妈,她哭喊着:妈妈快带我回家吧,我没有疯,我是装的。她看见妈妈在哭,她听见了妈妈的哭声。可是妈妈没有进来看她,因为医生告诉妈妈,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不能探视。

马瑁知道,如果再哭再闹,她永远回不了家,永远不能向爸爸妈妈说明实情。她变得乖了听话了,还主动帮护士打扫病房。终于盼到了星期天,妈妈来了。马珂哭着说:妈妈,我真的没有病,你带我回家吧。

妈妈去征求医生意见,医生见她安安静静的,说:出去试一试吧,不行再送来。马功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到这可怕的地方来了。

可是妈妈对马瑁说自己是装疯仍半信半疑。马瑁住院的这家精神病院办了一个专门收治青少年的精神疗养班,白天治病,晚上可以回家。妈妈要马功去了这个班。马瑁发现。那里有不少像她一样讨厌上学的孩子。

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妈妈决定自己给她补习落下了3个月的功课。马功这次表现得很认真、很努力。补习了半个月,学校就要期末考试,马功主动要求回校参加考试。她是想以此告诉父母,她不是傻子,不是疯子。

考试结果令老师和父母惊讶,一个学期几乎没上学,她语文居然考了80多分,数学也考了70多分。妈妈想:女儿也许并不傻!她将马瑁带去做智商测定,几家医院的测定结果几乎是一致的,马瑁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她的智商指数在130以上。

虽然父母不再怀疑她的智力,但是马瑁没想到,因为!逃避上学装疯,会成为她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耻辱。进中学以后。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她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地说:她是疯子,进过精神病院。马功真正地绝望了。她怕老师,怕同学,见了他们心里。就打哆嗦,她还惧怕考试,只要考试,她就会真的生病。马功知道,自己已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不去死,就真的会疯。为了发泄内心的痛苦,她常常躲在厕所里用刀片一道道地划伤自己的手,她常常让猫咪将她的手抓出一道道血痕。有谁知道啊,她也曾有过那么多的理想,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击被否定。她也渴望成功,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看不到希望。

1995年1月13日深夜,马瑁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她没有死,被母亲送进了医院。可是第二天母亲发现,她又用刀片将缝起来的伤口划开了。

就在马瑁下了必死的决心时,李圣珍老师走进了她的生活。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北京一所中学请李老师讲双差生的教育问题。李老师说:什么是双差生?这种划分本身就是错误的,没有差的学生,只有差的老师,老师给学生的应该永远是希望在讲座令人耳目一新。前来听讲的人中有一位是马瑁母亲的同事,她跟李老师谈起了马,她说:你一定要救救她,不然她不死也会疯。

使通州二中李圣珍老师声名远播的,是那些慕名将孩子送到她身边的曾经绝望过的父母,是那些在她这里找到了自信看到了希望的学生。

1994年初,一位伤心绝望的母亲找到李老师,说孩子厌学,无论怎么打都不愿上学,她听人说李老师很会调教学生便找上门来,希望李老师能收下她的孩子。就这样,一位名叫乐乐的男孩走进了李老师的家。不久,乐乐变了,变得爱学习了,后来还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从这以后,一个又一个孩子走进了李老师的家。

马胡第一次来李老师家是1995年8月的一天。她坐在沙发上,苍白如纸的脸冷若冰霜,李老师看见了她露在衬衣外面的手,那手背和手腕上的伤痕纵横交错密如蛛网。她的心被强烈地震动了。

马明说:你不要救我,你救不了我,9月1日就要开学了,开学之前我一定要死。

李老师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说:你想死,可是你心里却很矛盾,因为还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在吸引着你,不然,你不会来我这里。

马明的心猛地一震,她抬起了头,目光迎上了那正注视着她的目光。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如此透彻地直达她的心灵深处,还从没有人了解和洞悉她那自卑和自尊交织在一起而无法摆脱的矛盾,还从没有人认为在她心里还有那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那天,她们海阔天空地聊着,谈三毛,谈海明威,谈《老人与海》,谈生与死的意义马瑁觉得,坐在她身边的这位老师与她所见过的老师不同,和她一起交谈,她不紧张也不害怕,因为她和她是平等的,她尊重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和言不由衷。

马瑁走后,李老师想了很多。要救她,就只能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可是两间小屋里已经住进了3个孩子,而且,马翊受到的伤害又是那么的重,她那被严重扭曲的心理能调适好吗?如果出了意外,她又如何去面对她的父母?可是,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却紧紧揪住了她的心,她如果抓住那双手,也许能将她拖出死亡的阴影,如果她放弃了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第二天,她给马瑁的母亲打去电话,说:你将马瑁送来吧,我已想好了,她下地狱,我跟着她一起下地狱,她要上天堂,我送她上天堂。电话那边,绝望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马翊来了。李老师微笑着拿出当年的高考试卷说:我们一起来做做这些卷子好吗?看你能拿多少分。这像一个游戏,马明做得很轻松。结果,竞得了300多分。李老师高兴地说:马瑁,你真行!只要努力,你一定能上北大。马瑁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打从进了学校从来就没有人说过马明,你真行,更没有人认为她有希望考上大学,而且还是北大。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李老师,她看到的是一张挂满了笑容,的脸,那笑容像一缕阳光射进了她关闭已久的心灵,激活了她的自信,让她看到了希望。

马瑁成了李老师班上的学生。开学不久,班上竞选班干部,李老师问马功想不想参加竞选。马瑁犹豫地说:想是想,可是我行吗?我从没当过班干部。

去吧,试试看,也许你能行。李老师鼓励她说。

马瑁报名竞选宣传委员。竞选时马瑁很紧张,她看见坐在教室后排的李老师在微笑着朝她点头,那目光分明在告诉她:不要怕,你能行!她的演讲获得了一片掌声。更出乎马瑁意料的是,投票时,李老师站起来投了她一票。

学校要举行秋季运动会,李老师鼓励马瑁参加4000米越野比赛。马瑁害怕地说:我从没参加过运动会,我哪行。

不要紧,只要你坚持跑不停下来,你绝对不是最后一名。李老师说。比赛时,马明牢记着她的话,结果竞跑出了好名次。

转眼就是期中考试,对考试的恐惧又开始紧紧地纠缠着马瑁。考试的前一天,她发起了高烧。那天晚上,李老师坐在她床边守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如果马瑁不参加考试,她就不知道这段时间努力的结果,就得不到成功的喜悦,但是如果没考好,对她又是一次打击。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如果早晨退烧了就让她去参加考试。

早晨,马瑁退烧了。可是她却缩在床上说:我不去.我怕李老师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好孩子,别怕,你能行。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入学时成绩排在全班最后一名的马瑁,总分排在了全班第14名。一直被打击被毁灭的自信在一点一点地修补,在一点一点地建立。马瑁不再觉得学习是件痛苦不堪的事,她感受到了学习的快乐,生活的快乐。一天深夜,李老师还在灯下批改作业。楼下传来青蛙的叫声,马瑁走到李老师身边搂着她的脖子说:妈妈,你听,小青蛙又叫了,生活真好,我再也不想死了。

1999年,马明以高分被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今天人们看到的马瑁,是一位充满了自信、充满了活力的马瑁。6年来,先后有十几个孩子和李老师生活在一起,她既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妈妈。李老师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她的育子经验:、一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注童孥掣感饥饿和皮肤饥饿;不要对孩子选1堡鲨不行那不行,真诚地称赞孩子的优点;实事查是地评俭孩壬的才能:不给孩子、盲目制定且拯。丕堕精神和肉体上驾驭孩子,一真正将他们当作朋友在几天的采访中,我还听到了甜甜的故事,熹熹的故事,大虎的故事,亮亮的故事,岳岳的故事6年中,先后有50多个孩子被送到李老师身边。他们每个人都有过噩梦般的过去,是李老师让他们摆脱了噩梦的纠缠,使他们找到了自信,找到了学习的快乐,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对比死去的秋子,对比那些仍在痛苦炼狱中挣扎的孩子,他们是幸运的。

李老师说她有个梦想,就是创办一所专门收所谓坏孩子、笨孩子、傻孩子的学校。在那所学校里,老师不只是授业者,也不是学生精神和肉体的驾驭者,老师给学生的永远是真诚、是平等、是信心、是希望。这所学校是学习的乐园,快乐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