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齐物论》)
地籁是风吹动之声,是一切天地自然之声;人籁是演奏之乐,是一切有为之声;那么天籁又是什么呢?世上又哪里真有那么一种存在叫做天籁呢?风吹动万物,发出万千种不同的声响,这万千种不同的声响是谁特意造就的吗?不过是因其物性不同而自我成就的罢了。
天籁之“天”是指这头顶苍茫之天吗?夫天者,万物之总名,自然之别称,岂苍苍之谓哉!是以能知,天籁者,自然之道也!
自然天道晦涩难明,无法用言语表述。柳致斫玉时,需要进入一种“吾丧我”的境界,抛却一切的思虑,虽仍在雕琢,但却实无雕琢之意,任性天真,使之浑然天成。这种不存一心的雕琢之法极为消耗心神,且不可急于求成,一个失误便会使得先天之物染上尘埃,变为后天俗器,虽仍旧有些神妙,但终究是失败了。
随着柳致对于玉璧的雕琢日深,对于天道的感悟也就愈加深刻,从前虽也读过庄子,但对于其中的一些道理却是一知半解,如今重看,却是豁然开朗,与自己感悟一一印证。
山中不记年岁,公子观天之道,执天而行。夏暑消,秋气长,天气在这夏秋之交变化无常,冷热无端,修者之心随时变化,由最初的兴奋转为了如今的平静。斫玉进程虽然极为缓慢,但是锲而不舍终有完成之日,历时近四个月,玉器已然成型,只差最后的打磨。圆环有缺,一如天上明月,人间诸事,总无长久圆满,阴晴圆缺古来寻常,缺漏处更见天道无常。
玉玦既成,天地亦有所感应。浩荡穹天,层云尽去,青空无端惊雷,霹雳耀眼划破苍穹。柳致手中玉玦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朗朗乾坤,顿时昏暗,青白之光若月华流淌,倏忽雷声轰响,无数闪电若飞蛾般迎着光芒扑去,天空霎时一片惨白,雷鸣之声震耳欲聋。如此奇异景象,方圆千里之内可见。
屋外的白愚黑暝和怜儿有感天威浩荡,逃至屋内躲避,白愚更是不争气地“呜呜”哀鸣着。柳致安慰了一下几个小东西,自己来到屋外,眯眼看着惊雷闪电汇聚一点的奇景,并不担心其中玉玦的安危,他很清楚,这是天地伟力在打磨这块玉玦,使之完美成型。
就在世人眼光都被聚集到那块隐于雷霆中的玉玦时,距离柳致所处小山西方不远处,一个漆黑的漩涡悄然形成,从中走出四位衣着各异的年轻人。
“怎会有如此狂暴的雷霆?难道妖界发现我们了?”四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子见此异象有些惊慌地说道。
“雷霆之中有一股灵气,这是奇宝诞生之象!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说话的是一位衣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戾气。
“如此异象,可见宝物不凡,那炼宝者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四人眼神交流一番,飞快得向宝物所在方位隐蔽而去。
七七四十九道雷霆之后,异象尽去,天光重现,大地重展光明。莹莹之玉飘然而落,落到柳致手中。经历过雷霆的打磨后,玉光温润,入手如琼脂,其本身的灵韵也由于柳致的引导和外界的刺激,产生了更为纷繁的变化,假以时日或许可以演化成一方世界。
破界而来的四人早已埋伏在了屋外,等待良久却不见高人出现,那枚惊世之宝竟是落到了一位毫无法力的凡人手中!终是忍不住冲了出来。
“小子,快将你手里的那件宝物交出来!如此宝物自然是有德之人居之!”四人跃入庭院,其中一位白衣青年手摇折扇向前踏出一步说道。
“你们是谁?这件玉玦本就是我雕刻的,为什么要给你们?”柳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
“如此异宝你一个凡夫俗子怎敢私藏?难道不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吗!”白衣青年咄咄逼人。
怜儿在屋内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正见了几人强词夺理,愤愤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明明是柳致的东西!”
“妖灵!”粉衣女子惊呼一声,“苍溪师兄,何必同这土著多费口舌,夺来便是!”
无需女子出言建议,白衣青年原本就做如此打算,怜儿的出现只是使得这个想法更快得付诸实践罢了。若能得此妖灵炼化入剑,必定能使自己的东灵剑更上一层楼!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衣青年挥手一道绿色剑气飞速掠向柳致,其后三道各色剑气却是后发先至,同样冲向柳致与怜儿。
绿、蓝、粉、黑四道剑气冲向柳致,对面四人也已经真元暗提,欲与其他三人争夺宝物,柳致作为一位毫无法力的凡人,完全不被他们看在眼里。但事实却出乎四人预料,四道剑气方至柳致身旁,那枚玉玦便凭空而起,散放青白幽光,内心虚若混沌,四道剑气倏忽间被吸纳其中,不起丝毫波澜。
“果然好宝贝!”眼见自己所发剑气徒劳无功,四人不惊反喜,一位凡人竟能够凭借一件宝物抵御四道金丹期修士所发的剑气,足可见此宝非凡。
四人当下不再留手,原本就提了真元,此刻各自施展出自己的绝学,一是为了夺宝,更是为了与其他三人争夺!
“流光剑!”白衣青年手掐剑诀,东灵剑自丹田浮现,若流光一般,分影万千,夹杂七彩斑斓。
“碧影千山!”粉衣女子手上玉环脱离而出,化为一道碧绿雾气,带着磅礴之势直冲而去。
“幽冥鬼爪!”黑衣男子掌中黑气凝聚,化为一骷髅鬼爪,尖啸哭嚎。
“残云式!”未发一言的灰袍男子低喝一声,执剑在手,身若流风,以身御剑冲向柳致。
四声低喝,四道法术,席卷天地变色!
面对如此法术,柳致无力相抗,只能以心御使玉玦,想要如先前一般抵御,但是此前剑气不过随手一击,如今四道法术却是对方成名绝学,如何能相提并论?
玉玦泛青白之光,浮于柳致面前,内中混沌翻涌,欲吞噬四道法术,却是难以为继,青白之光虽然暂且阻隔了法术,但也是摇摇欲坠。
对方四人见状不由惊讶,小小凡夫竟能抵抗四人绝学!心中欲念更甚!手中法术再进一步!
抵御四人法术的柳致此刻是毫不轻松,青白之光即将破碎,四道法术的磅礴之力已经透过玉玦的光辉施加在了柳致身上,此刻只觉得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眼见玉光将破,三人化作流光冲入法术相交处,欲抢先一步夺得异宝、妖灵,与此同时,一道灰影却是返退而出!
玉光霎时破碎,粉、黑、白三人面露喜色,千钧一发之际,却见白光一闪!三道法术顿时消散,冲来的三人笑意尚在脸上,甚至来不及看清白光究竟是什么,便眼前一黑,跌落在地。方才感应到危险而逃离的灰影也没逃过这道白芒,被远远掠过,也是跌了下去。
“轻云宝剑果然不同凡响!”正在此时,庭院上空传来鼓掌声,柳致抬头一看,却是山君来了。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柳致以无为之心引动轻云宝剑,发出这惊世之剑,斩却了眼前法术,亦斩去了四人的法力神通。
“山君!”劫后余生的柳致惊呼道,“你刚才就来了?怎么不帮我!”
“哈哈!柳公子果然慧眼如炬,不过你既有这轻云宝剑又何需我出手?”山君哈哈笑着落到院中,检查起地下的三人,“可惜,死了两个。”
面对山君之语,柳致无言以对,虽然失手杀了人,竟也无丝毫感触,却是更加好奇几人身份:“这些是什么人?”
“这几人便是魔罗界的修士!”山君严肃道。
“什么!这么说天人大劫已经来临了?”柳致惊呼道。
“不,这次只是偶然,魔罗界还没完全掌握人间的坐标,这几人只是来探查的。不过他们这番作为却是暴露了自己的坐标,昆仑的栖玄子前辈将对此事进行布置。真正的天人大劫约在百年之后。这三人我就带回昆仑了!”山君挥手收敛三人,转身欲去。
“等一下!”柳致忙止住道,“前方树丛中还有一人。”
“不必了,他已经逃了。并且依照栖玄子前辈的卜算,此人将是我们渡过天人大劫的关键。”山君望向那灰袍男子坠落的方向说道。
“那些魔罗界之人还会再来吗?”柳致担忧地问道。
“哈哈,柳公子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是前辈们有意谋划,只是为了探明魔罗界坐标。如今已经施法遮掩了人间位置,魔罗界之人百年之内无法再度寻到人间了。”山君笑着说道,随后与柳致挥手道别,向昆仑而去。
柳致看着手中有些萎靡的玉玦,又从脖子上取出那枚戴着的绒羽,看向灰袍男子逃跑的方位,想着即将到来的天人大劫,一时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