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忘不了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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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坐在汽车上看美国(18)

其实,这种“印第安-墨西哥风”,在来圣达菲的路上已经向我们吹来。汽车进圣达菲之前,经过几座桥梁,那上面的图案使我眼睛一亮:在别处不可能看到的富有现代意味的印第安之风;还有公路两旁的山壁上一些富有装饰意味的图画,也向我们昭示:这是一块打着自己独特印记的文化版图。这里“刮”着的,是在全美国乃至全世界独树一帜的“印第安-墨西哥风”。

信仰之城圣达菲

圣达菲,据说是西班牙语“信仰之城”的意思。依我粗浅的观感,这确是一座有着神圣和虔诚信仰的城市。

信仰什么?一是宗教,一是艺术。

据统计,在整个新墨西哥州居民中,大约有37%的罗马天主教徒,22%的新教徒,此外还有浸礼会、卫理公会派、路德会等等其他宗教信徒,当然也还有少数无信仰者;圣达菲更是宗教信仰非常浓烈的地方,可谓中心之地。

教堂是圣达菲十分有特色的文化景观。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教徒们做礼拜的日子。早上教堂里传出洪亮如男中音般的钟声,渲染着这个城市的宗教气氛。十点多钟我们进入圣弗朗西斯(Saint Francis)大教堂时,里面正进行礼拜仪式。彩色玻璃、圣像、教徒们默默无语的严肃面孔,都透露着虔诚。女婿说,这是住有红衣主教的教堂,可见它在附近地区威望和规格之高。教堂大门外有一尊圣徒弗朗西斯的雕像,你看他:着圣徒之袍,左手前伸,五指摊开,手心向上,似在宣讲;右手放在一只驯服的野兽的背上。据传说,他能与野兽和鸟儿通话,劝它们皈依天主上帝。此教堂因而以他的名字命名。

还有一座罗莱托教堂(Loretto Chapel)也很有名,它之为世人称道,在于它的无把手的旋转楼梯,被称为“神奇楼梯”。这座教堂建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主要供修女们在此修炼。但修女们上楼只有竖梯,极为不便;于是她们天天祈祷,望能建一座登楼的斜梯或旋梯。祈祷至第九十九天,一位类似于中国鲁班的能匠终于出现,建造了这座无把手的“神奇楼梯”。这是建造史上的奇妙之作,无把手,无支撑,工匠究竟如何造出来,来参观的人们总是饶有兴味地在探讨、捉摸、争论。为了纪念这位天才工匠,在教堂门外专为他雕刻了一尊立像,上面标明他建造“神奇楼梯”的时间是1873年。这座教堂规模不大,但很喜庆,人们常常喜欢到这座小教堂来举行婚礼。我们到达圣达菲的第一天傍晚本想来该教堂一睹“神奇楼梯”风采,结果那晚正好进行一场西班牙式婚礼,围观者成了一堵人墙。教堂门外是六个人的小乐队,又拉又唱,好不热闹。也算种桃得李,我们透过人缝,意外地看了一场婚礼表演。那小提琴拉得真不错,女中音唱得也好听,充满欢乐气氛,只是一句没有听懂。第二天上午再来,每人花三美元门票,得赏奇物真容。这里也搞起“教堂经济”来了。

其实,圣达菲所有教堂中,最被旅游者,特别是学者、教授和文化人看重的,是圣米格尔教堂(Mission of San Migel)。看起来其貌不扬,但贵在年高--它始建于1610年(与圣达菲建城是同一年),完成于1636年。如果从始建时算起,至今已经整整四百岁。它是美国最古老的教堂,比美国建国还早了一百六十六年。我们去参观的时候,好像它正在维修,外面有脚手架。里面十分古朴。圣像和彩色玻璃以及坐椅等设施,也显得老迈。但这正是它的价值所在。在圣坛附近,有一排玻璃橱窗,人们站在它面前从上往下看,大约两米深的地方有历史遗迹,文字说明告诉观者:那是该教堂最初圣坛所在位置;旁边还有十四世纪民居的房基。

新墨西哥州有一个别名,叫做“迷人之地” (Land of Enchantment),而圣达菲则是新墨西哥最迷人的城市之一。它之迷人,当然因为它的丰富和古老的文化传统以及前面我们所说它富有特色的宗教文化,它拥有各种各样的文化遗迹、博物馆和文物:有作为“圣达菲小径”终端的“广场”(Plaza),有美国现存最古老建筑物的旧总督府(Palace of Governors),有国际民间艺术博物馆、美术馆、人类学实验室、印地安艺术文化博物馆、以及车匠博物馆等。在美国没有别的城市像圣达菲这样精心保护自己的文化并为此感到自豪和骄傲。数百年来,它吸引了全世界的人们,众口赞美它那完美的交融着印第安文化、西班牙文化与英国文化的新墨西哥文化(我称之为“印第安-墨西哥风”)。之外,还有它的自然美和艺术美,特别是艺术美。有人这样赞赏它的自然风光:“圣达菲坐落在落基山脚下,每晚日落时分,这里一片鲜红,人们称之为‘基督的血’。圣达菲蜿蜒的小路、长着当地花草的园子和四周的山景都叫人心旷神怡。”我虽逗留短暂而无缘得见那“基督的血”,但我相信那一定很迷人。仅我所见那阳光照耀下的绿树黄墙,不甚宽大而十分温馨的街道,还有城内几乎每一棵绿树上那与人亲和得如同家禽且鸣叫得像音乐一般美妙的小鸟……都使我陶醉。但更迷人的还是它的艺术。作为美国最早的行政首府,圣达菲是艺术圣地。一方面是艺术家对它的钟情和热爱,另方面是它对艺术的滋养、虔诚、崇拜和信仰。在前面记述陶斯时曾提到的那位杰出女画家乔琪亚·奥姬芙,就把西部、把新墨西哥、把陶斯和圣达菲当作生命之根,当作艺术之源,当作艺术灵感的不尽宝藏;死后也葬在圣达菲。而圣达菲,也把乔琪亚·奥姬芙当作自己的珍宝,当作崇拜的对象,充满着热爱和虔诚的信仰。有一次在大街上行走,女儿在一栋房子面前停下来,看介绍,说这就是乔琪亚·奥姬芙的绘画展馆。那应该是规模相当大的展馆,里面会有不少艺术珍品,但因当时天色已晚又时间紧促,无缘去观赏。圣达菲拥有世界上最棒的艺术画廊。据说,这个不足十万人口的州府城市,却有大大小小二百五十多家画廊、艺术馆和许许多多经销商,被称为美国最大的艺术品市场之一(仅次于国际大都市洛杉矶和拥有上千万人口的纽约);2005年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命名为创造性城市,这在美国是头一份。此外圣达菲还有非常丰富的民间艺术品。在罗雷涛教堂旁边的小公园里,就有一个艺术品市场,我们经过那里,看到许多民间艺人正在现场制作和展销印第安风格的各种工艺品:皮革的、陶瓷的、木刻的、毛皮的、棉布的……应有尽有。我们到“广场”参观时,在它的北侧旧总督府一排廊柱间停下照像。女婿介绍说,这里也曾是印第安酋长官邸,印第安人也把它当作自己的圣地,举行活动;而且每天上午十点以后,就会有许多印第安人到这里摆摊儿,出售自己的工艺品。

这就是艺术信仰之地圣达菲!这就是艺术宝库圣达菲!这就是本身也是一件精美艺术品的圣达菲!

班德利尔

班德利尔,在新墨西哥、在美国、甚至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一提它,一般人都知道是美国国家纪念区(Bandelier National Monument)或称国家考古纪念公园。它位于新墨西哥州北部,从圣达菲往西北走,大约七十公里。这是一个火山峡谷,五六百年以前,阿纳沙其(Anasazi)印第安人曾在这里住居、生息。

其实,班德利尔不是火山峡谷的名字,而是一个人名。有的文章说此人是瑞士印第安学研究家。我推测,他可能是十九世纪后期在美国伊利诺伊某银行供职而最终献身于考古、探险事业的瑞士人--因为,据斯特夫·吕贝克着《废墟的真相》(海口,海南出版社 ,1999)一书第五章《查科峡谷(Chaco Canyon)印第安人的古老屏障》中说:“当时(十九世纪中后期)美国西南部最充满激情的探险家首推安托夫·班德利尔,一位中年的伊利诺伊银行家;秀丽壮观的风景和远古的文化遗址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班德利尔于1880年得到美国考古协会的一笔资助金(这种协会的出现在当时可是一个崭新现象),得了这笔钱后,班德利尔去了新墨西哥州的圣达非,买了一头驴,开始了他的旅行。他花了18个月的时间交叉横贯于新墨西哥。他在新墨西哥访问了167座废墟遗址,其中最壮观的是由他的印第安向导胡安·约·蒙大亚带领着他去的。蒙大亚带着班德利尔从圣达非出发,跨过里约格兰特河,来到一个名叫利托佛利爵的峡谷(也称为豆溪)。班德利尔在这里巨大的悬崖下看见了一长排已濒于崩塌的住宅;住宅后面则是天然或人工的洞穴,显然是一个被遗弃城镇的一部分。今天,为了纪念安托夫·班德利尔,利托佛利爵峡谷已改称班德利尔国家考古纪念公园;班德利尔曾把此地称为‘我所见到的最为壮观的东西。’”

历史不应该(按常理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对人类世界做出过贡献的人。班德利尔,因为一百多年以前的考古发现而永载史册;并且,美国一个重要国家纪念区冠以他的名字,而使之家喻户晓。他没有白来这世界一回。他努力了,他付出了;他也得到了历史的认可和尊重。

我们到班德利尔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光从西南方斜着洒在峡谷里,清晰地现出数百年前原住印第安人的活动遗迹,使我们也像当年班德利尔那样看到“最为壮观的东西”。我们顺着峡谷谷底的小路走去,有一只小鹿在不远的地方吃草,妻子抓拍了几个很有意思的镜头,非常可爱。在小鹿的旁边和前后左右,就是一片片房屋遗址,如今只剩下房基或是半米来高的残垣断壁。房子底层是用不规则的石头和以灰泥垒成,虽经几百年的风雨侵袭,却仍然顽强地矗立在那里,表现着不屈和坚毅。有的房子是三四间、五六间连在一起;有的则十几间或更多,相互连接而组成一个群落。你往前走吧,断断续续,足有一两里地,都是。从房子内部结构看,似乎有里外套间或做饭的厨房什么的--我不敢断定。在房子群落的另一侧,有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圆坑,坑壁垒以石块,底部平坦,似有人迹活动的遗留物,女儿看介绍说,那是举行宗教祭祀的地方。在更远的地方,围有一圈直径二三十米的圆墙,应该是集体活动的场所,但具体不知何用。再看北山坡,遍布大大小小的洞穴。若远望,如蜂窝;近之,则明显看出是人的居所。洞穴有大有小,就天然之状略加修整。有的洞穴有竖梯,虽不甚高,然爬上爬下亦有难度。女儿女婿和八岁的小外孙好奇,爬上洞口或爬进洞内看个究竟,四岁的外孙女也吵着要上;老夫聊发少年狂,我虽年逾七旬,未经妻子女儿批准也悄然爬进洞里。里面空间不大,约五六平米;底不甚平,壁上凿出小龛,可置杂物或放灯具--未知其详。我将头及上半身探出洞口,让妻子摄影留念,以证明“廉颇老矣,尚能爬洞”。不过,数百年前的印第安人,若无木梯,上下颇为不便。他们就这样生活过来了。

看有关资料,类似我们看到的印第安人居住群落遗址还有不少。据说弗莱峧里斯(Frijoles)峡谷一处遗址有两百五十座半挖入地下而后向上建起的楼房,成一个环形聚集在一起;查克维(Tsankawi)区段则是沿着崖壁挖凿山洞而形成的穴居房子;另有一段多达五百间的三层楼房,砌造技术虽然粗糙,但很坚固。虽无缘得见,可想象其规模之大,这在五六百年前算是十分宏伟了。

我对这些坚毅的印第安人表示敬意!不知他们的后代生活和命运如何?祝福他们。

原子弹“小男孩”和“胖子”在这里诞生

全世界都知道二战末期在日本爆炸了两颗原子弹。

原子弹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喜欢它,愿它永远绝迹。但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历史境况下,这个坏东西也可以说起了好作用。没有这两颗原子弹,日寇大概不会这么快投降,中国等被侵略者还要承受更多牺牲。只是我个人觉得原子弹投放地点不够准确:应该直接投到东条英机那批十恶不赦的战犯们的官邸和藏身之所。

日本人说他们如何如何受原子弹之害,他们要进行“血泪控诉”云云。对于被战争伤害的无辜人士,包括日本的原子弹无辜受害者,的确有冤屈要申,要控诉。但是,控诉的对象首先是日本侵略当局,是日本的战犯。中国的百姓才是最大的真正的无辜的受害者。有数千万中国人被日本鬼子砍头、刺死、活埋、毒气熏杀,婴儿被活活挑在刺刀尖儿上,妇女被强奸,大批人群被机枪扫射,仅南京,就有三十万同胞殉难;我一家就有三条人命血债是日寇欠下的……我们该如何诉说冤情?我们该如何讨还血债?我们该怎样控诉侵略者的滔天罪行?难道要控诉在日本爆炸的原子弹?

少数人知道这两颗原子弹的名字叫“小男孩”和“胖子”,但是很少人知道它们出生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儿。

2010年7月这个晴朗的日子,我们来到位于新墨西哥北部小城洛斯阿拉莫斯的国家实验室,简称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Los Alamos National Laboratory)。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多功能实验室之一,1943年开始秘密运转,云集了大批世界顶尖科学家。最让全世界刮目相看的:它是第一颗原子弹的诞生地。1939年10月,美国政府决定研制原子弹;1945年,就是在这里,造出了三颗,一颗用于试验,两颗投在日本。

我们的汽车开上一个山岗高地,松树和其他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女儿指着路旁那一大片拉起铁丝网的建筑物:“这儿、那儿,全是国家实验室的房子。”不过,这些地方绝对保密。不但外国人不能进入,美国人也不能进入;未经特别允许,一切无关人员想进去比登天还难。我们所能看的,只是位于小城洛斯阿拉莫斯里的一个介绍实验室和原子弹有关情况的博物馆。这座世界闻名的小城,大概也就是一两万人口,它之有名完全是托国家实验室之福,它也应该是伴随着国家实验室而成长而发展的。博物馆规模不是很大,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接待和讲解人员,大都年长而精通专业,多半应该是国家实验室退休的科技人员。

我感兴趣的是世界上最早投放的原子弹“小男孩”和“胖子”的模型。它们与原物大小相同。“小男孩”色黑而瘦长;“胖子”则是黄色,体略大而显得发福。据介绍,“小男孩”是唯一的一颗铀原子弹,长3米,重4000公斤,释放的能量约相等于一万三千吨 TNT烈性炸药;“胖子”是钚原子弹,长3.25米而比“小男孩”肚子大许多,重4545公斤,释放的能量约相当于两万吨TNT烈性炸药,比“小男孩”威力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