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忘不了的那些人和事
21614200000026

第26章 坐在汽车上看美国(14)

一二百年前,当美国西部只有当地印第安土着居民世代生息、有许多地方或大片土地处于原始荒芜状态的时候,一批敢于冒险、梦想发财的白人,或者骑马,或者赶着大篷车,或者徒步,步履艰难地向西开拓、发展。据有关记载,从十九世纪早期到中期,西迁者多达五十万人。长途跋涉,羁旅困顿,百无聊赖之极……当忍耐快到极限、希望几被失望吞灭的时候,突然,他们看到了“烟囱岩”!希望之火重新熊熊燃烧起来。“烟囱岩”这里有长年流淌着的甘美小溪,他们找到了一块栖息修整的好营地。“烟囱岩”标志着:这些历尽千难万险的拓荒者再努一把力就到了俄勒冈的新家了;对于摩门教徒来说,摩门教的天堂就要出现了;对于加利福尼亚淘金者来说,他们即将看到闪闪发光的金子了。对于勇敢的富有开拓精神的这些先行者来说,“烟囱岩”是福地,是幸福的象征。在这个历史过程中,“烟囱岩”也成了山人(洛基山做皮毛生意的商人)及季节性旅游者的行路指南。

历史使“烟囱岩”成为西部移民崇拜的对象,成为神圣之物。许多人走很远的路来到此地,就为了爬到“烟囱”椎体上面去刻上自己的名字--尽管没有保留到今天,但有许多书写材料证明,在那上面刻名者有成千上万。

历史为“烟囱岩”涂上一层金子般的耀眼光彩,并且为它洗礼,为它命名。有记载表明,最早是一个名叫罗伯特·斯图亚特的商人,1813年从俄勒冈的阿斯特里特返回的路上看到“烟囱”;最早记录“烟囱”者是耶和华;而根据皮尔切尔1827年的记录,从普密特河谷到大盐湖聚合时,“猎皮毛者”(皮毛商人)在路上最早使用了“烟囱”这个名字。因历史,“无名的高地有了名”。于是,无名的自然奇迹变成了有名的历史奇迹。

第三个景点是“斯科茨断崖”,英文为“Scotts Bluff”。“Bluff”是“断崖”、“绝壁”的意思。这是一个国家公园,虽不及黄石公园那样冠盖美国,名满全球,但也非常有看头。进了公园的大门之后,我们的汽车穿过三个隧道,直接开到山顶停车场,那里已经停了不少车,聚集了许多游客,但是大都是美国人或西方人,只有我们来自中国。我们迎头遇上了一家西方游人,他们很有礼貌的同我们打招呼,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居然知道我们是中国人,怯生生微笑着喊“Chinese”、“Chinese”。

在“斯科茨断崖”这里,同样保留着不少一二百年以前美国先人西迁的历史遗迹:在山顶往南看,清晰可见当年人们西迁走过的“俄勒冈小道”(Oregon Trail)。山顶上还有一座墓,上面写着死者名字,应该是西迁过程中的不幸遇难者。这时女儿招呼我们往东远眺:“看:烟囱岩!”今天天好,能见度极佳,居然能够看到几十英里之外的“烟囱岩”。山顶北坡,是万丈悬崖,惊心动魄,胆小者不敢向下看。倘若将视线稍稍抬起,越过悬崖往北望,一座城市,也叫“斯科茨断崖”,尽收眼底,楼房、道路、车辆、行人,历历在目。该城约一万五千人,与公园同名,不知是城因园名,还是园因城名。小璱玛在山顶上最忙活,她不断采着野花、野草向爷爷奶奶“献花”;或拣几块石头赠给爷爷奶奶--那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她的“宝石”。璱玛献的蓝色小花,在我看来是最美的,路上我一直插在上衣口袋里。

离开“斯科茨断崖”时,已近下午五点。按计划应该打道回府,可是大家游兴正浓。女婿说,要不要再去“罗拉米堡”(Fort Laramie)看看?结果一片赞成声。汽车转向西南方向,伴着铁路迎着太阳行驶,不时有长长的运煤列车通过。女儿指着煤车说,可能是从煤都吉列特(Gillette)来的。女儿女婿以前曾在吉列特一所高等学校任教,五年前我们来探亲,在吉列特住了三个月。那里的运煤列车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夜里睡觉也习惯了车轮滚压铁轨的声音,就像现在住在善安要习惯飞机时时滑过天空的声音一样。

“罗拉米堡”在善安北约一百五十公里,属怀俄明州所辖,是一座有名的历史遗址。女儿说,洲洲明年读四年级,可以集体来参观--按照惯例,他们学校每年都要组织学生进行校外集体活动:一年级去看丹佛动物园,二年级去什么地方忘记了,三年级到丹佛自然历史博物馆(洲洲去年已经体验了一把),四年级则要来这里增长历史知识、培养历史意识。

当我们到达“罗拉米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过了正常开放时间。女婿说,我们只好自行在外面观看。

好大面积的一个建筑群遗址,夕阳照在上面,为它抹上了一层金色。静静的,空无一人。只有小野兔在草丛中蹦来蹦去。

女儿看遗址前面的介绍文字,告诉我们:此地原是十九世纪西迁途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枢纽之地,在拓展和开发西部过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先是1834年毛皮交易者威廉·舒伯特(William Sublette)和罗伯特·凯姆贝尔(Robert Campbell)在这里建立贸易中心;1849年美国以国家名义购买罗拉米的贸易中心用来保护和支持在“俄勒冈小道”上迁徙的人,成为军事要地,此后兴盛了五十余年。现在留下来的遗迹,主要是当年的军事设施:右手稍远的地方是军队医院,现在只剩下房子的框架,屋顶没有了。正面一排,是军官住所,依次是校官的、尉官的……拐过去,则是士兵宿舍。妻子大胆进到军官楼里,回来说:“里面很高级,设施齐全,铺着地毯,床铺、家具也漂亮。”孩子们兴致勃勃爬上军官楼的楼梯照相。我们沿着建筑群的走势,转到军官楼的对面,那里是办公楼,还有集体娱乐、演戏的场所;再往远处,是菜地;旁边是面包房,据介绍,它烤制的面包每天可供七百人食用;面包房后面,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水量很充足。

当参观完毕驱车回善安时,已经是晚上10点。汽车南行,圆圆的月亮从东方升起,一路陪伴我们。

女儿问:“为什么今天月亮这么圆?”

妻子一算日子:我们6月16日离开北京,那天是中国的端午节,按中国农历即五月初五。现在是6月27日夜,正好是中国农历的五月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我想起苏轼《赤壁赋》中所描写的赤壁之下水波之上“七月既望”之夜景,此刻仿佛是,乃戏仿之:

庚寅之夏,五月既望,杜子全家驱车于罗拉米堡至善安之绿色草苑之上。清风徐来,舒身沐神。举茶敬天,诵明月之诗,歌天伦之乐。少焉,月出于东塬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云吻天,月影抚地。纵一车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家门已在眼前……

(2010年6月27日)

洲洲为什么哭

中午饭后,女儿女婿领璱玛出去办事,要我们午睡,留洲洲在家。睡起,听有电视声,见洲洲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然而,走近一看,颇吃惊:洲洲对着电视,不是在看,而是流眼泪。我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忙问:“你什么地方疼?”洲洲抽泣着:“爸爸妈妈说半个小时回来,你看……”他让我看电视机下面的表,时针指着两点二十分。一算,女儿他们已经出去一个半小时了。

正说话,门外汽车声传来:可回来了。洲洲见了爸爸妈妈,不一会儿便破涕为笑。

我纳闷洲洲何以如此。是爸爸妈妈不在家,他独自一人害怕?不像,因为有爷爷奶奶在。以往爸爸妈妈外出,有几次他单独跟爷爷奶奶一起几个小时没有任何问题。问女儿,才明白:原来他是担心爸爸妈妈出什么事。他本认定爸爸妈妈一定会按时返回。但半个小时过去了,不见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仍无人影,他开始着急;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孩子心里更加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听后,我十分感动。不想八岁的洲洲,平时不爱言语,爸爸妈妈要他写作业时还常常表现出某种逆反举动。这次竟然因爸爸妈妈没有按时返回而担惊受怕,以致如此。这孩子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对爸爸妈妈的爱,平时看不出来,也不是一般语言能够说出来的。

还有一点感慨,即洲洲对诺言的执着。从小他就在爸爸妈妈身边养成言而信、行而果的习惯和观念。这是一个优秀的中国人或一个优秀的美国人的好习惯,好作风。凡做出的承诺,一定要兑现;如果你认为不可能做到,就不要随便答应。对自己,对别人,都如此。以往我们在北京同女儿一家通过网络进行视频通话,总留出一定时间要洲洲作十道算术题。奶奶年纪大了,记不那么准确,或者也不想那么严格和死板。有时不到十道,就说“今天完成了”。洲洲绝不因为可以少做而高兴,而是认真纠正奶奶:还有几道没有做呢。也有时已经做了十道,还再出题;洲洲则较真儿:今天已经做完了。严格按照原来的约定去执行。对照一下现在社会上某些人甚至某些官员“(有利于人民群众的)说了不做”、 “(不利于人民群众的)做了不说”,或者像一位领导人所说 “讲理论有高度,办实事有难度”的风气,洲洲对诺言的较真儿,尤为可贵。我们的政府三年前(妻子纠正说是五年前)就许诺给事业单位离退休人员每年长工资,可只长了一次,又四五年过去了,今天仍无动静。如果国家有困难,情况有变化,那也应该作出一个有根有据、有说服力的说明和交代,严肃认真地传达给每一位当事人,并且传达到位,让他们确确实实了解、知道实际情况。果真那样,也许就不会出现某单位老同志在院内游行的事(他们大多是老党员,“党性觉悟”约束他们先不上街,以免给党和政府造成“负面”影响)。我相信广大人民群众和千万普通党员是通情达理的。

数年前我去哈尔滨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一位当年我主持答辩授予博士学位的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生,是位很有才气的笃信基督教的女士,来看望我。谈话间,我问她:为什么还不迁来北京同丈夫团聚?她答:“我与任教的大学原来签有五年的合同,现在才两年多。作为一个基督教徒,我必须信守诺言,绝不能随意毁约。”我不信基督教(恐怕将来也不会信),以往对基督教也没有好或不好的感觉;但是这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对诺言的信守让我肃然起敬。

信守承诺,是人类社会得以维持和发展的最重要的品德之一。

(2010年6月30日)

波德印象

来美国逾半月,三次出游,第一次向西,去维达坞;第二次向东,去内布拉斯加的斯科茨断崖、“烟囱岩”和“汽车阵”,回程中捎带着怀俄明境内的罗拉米堡;今天是第三次,向南,去科罗拉多(Colorado)的波德(Boulder)。

波德位于科罗拉多州的北部,座落于落基山麓。从善安驱车前往,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

我们的汽车减速进入波德。

啊,一座多么秀气而安祥的城市!在这里,你看不到什么高楼大厦,也不见熙熙攘攘、喧喧嚣嚣的人群。汽车缓行,只见树影掩映之下,或二层小楼,或一层别墅,雅致而静谧,平和而不事张扬。我们这些在北京闹市嘈嘈杂杂环境中习惯大声说话的人,也不自觉压低嗓门儿。

波德是科罗拉多大学主校区所在地。这所大学不但为波德市之重镇,而且在科罗拉多州乃至全美国也居于显要地位--据称是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所评全美最佳公立大学之一,因此在世界上颇有名气。此外,美国的一些重要科研单位,如国家大气研究中心或科学实验室(National Center For Atmospheric Researeh,缩写为NCAR),国家标准计量中心等,也设在波德。这是一个文化气息很浓的城市。

波德的西面有一座非常美丽的山,名曰熨斗山(Flat Iron Mountain),是来波德的人必游之地。女婿说,先上山,参观国家大气研究中心。

该中心位于熨斗山的半山坡上,其建筑看起来虽然不算宏伟,但精致而大方。女婿强调:这是着名建筑大师贝聿铭的作品。我们爬上山坡,只见在松树簇拥中,一座黄色(我感觉似乎黄中又稍近于粉红色)的建筑出现在面前,由二层、三层、四层、五层不等的数座平顶楼房错落有致地连接为一个整体。我下意识地联想到同是贝聿铭设计的北京香山饭店。那也是在半山坡上,树丛环围之下,几栋层数不高的楼房组合成四合院式的院落整体,环环相连;走进去,宽敞大气,舒适安静。波德熨斗山半坡上的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与中国北京香山山腰中的香山饭店,远隔碧波万顷的太平洋,而我总觉得它们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血脉联系着。它们当然很不相同,一个在美国,有着西方文化氛围下的某种昂扬的气质和韵味;一个在中国,充溢着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深厚文化积淀,飘洒着浓烈的东方风情。而且,从功能看,一个用于科学研究和实验,显得严肃规整;一个是旅居休闲,颇为潇洒飘逸。但是,不论怎样不同,它们还是如同一母所生的孩子,从外貌到精气神儿,都可以看到某些相通、相似之处。

进到大气中心大楼里面,洲洲和璱玛兴奋异常。因为这个机构虽是科研单位,却有许多娱乐性的设施,用于对少年儿童的科学普及,且配有专为儿童写作的妙趣横生的解说词和电视录像,类似于中国的科技馆;有许多模拟大气运行和科学实验的项目,如龙卷风的形成,火箭的构造、发射和返回,冰雹是怎样生成的以及有何危害,闪电和雷暴是怎么回事儿等,十分有趣;其中有一些项目孩子们可以自己操作。洲洲和璱玛在各种“机关”面前,启动他们的小手,亲自进行实验,不时瞪大双眼,为手下现出的“神秘”而惊奇。

我们从大气中心后门出来,走上山坡。放眼望去,四处皆秀色可餐。蓝天飘着白云,近处的绿谷和远处的山岗层层延展,如同一幅美丽的油画;脚下是绿草地,小白花,身旁半米多高的茅草在微风中飘摇,茅草丛中高耸的松树错落、挺拔;在我们头顶,几只雄鹰借山坡气流而展翅滑翔……这使我想起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我刚去山东青岛时,登上信号山、观象山向四周眺望的情景。恍兮惚兮,惚兮恍兮,时光仿佛倒回了五十年--所不同者,那里是绿树红瓦和蓝色大海,这里是漂亮的房舍点缀着白云绿原。

女婿向山下的建筑群中指点说:“那一片地方,就是科罗拉多大学。”

我们驱车下山,直奔大学校区而去。

女婿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来中国执教前,曾在波德工作过两年。行车之中,他把曾经住过的房子指给我们看。

科罗拉多大学波德校区创建于1876年,是该校成立的第一个校区。据介绍,在过去的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它培养了大批科学和政治精英,其中包括四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在最新的联邦基金研究排名中,该校位于全美大学的第六位。此外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排名中,该校的几门学科被列入前十名。他们特别引以自豪的是:曾经遨游宇宙的太空人,有十一位是该校的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