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忘不了的那些人和事
21614200000017

第17章 坐在汽车上看美国(5)

此人于一八三七年五月二十七日出生在伊利诺伊州(Illinois), 而其青年和成年时代大部分时间是在西部度过的。南北战争时他是北部联邦军队的侦察兵、点射手、驾车手、马夫,以其赫赫功绩赢得了“野比尔”的称号;他曾因参加决斗以谋杀罪被起诉(后无罪释放);他当过堪萨斯州(Kansas)的联邦警官(Marshall)。美国家喻户晓的传奇将军乔治·卡斯特(George Custer)在<我的平原上的生活>(My Life on the Plains)一书中这样描写“野比尔”:“他是平原上最有名的侦察兵,其勇气无人能比,其枪法无可挑剔,他打枪从无任何差错。他在拓荒者中声望极高、影响巨大,他的话说一不二、几成法律。”还有人称赞他:胆大心细,瞄准射击时,特别镇定自若;他是最好的“快枪手”之一,双手使枪,迅雷不及掩耳;而且他插枪的位置也与众不同:枪屁股朝前。虽然他的同代人对他的射击技巧说法不同,但都公认他冠盖天下。离开军界和警界之后,“野比尔”参加过另一传奇人物“野牛比尔”(Buffalo Bill)组织的风靡一时的“野蛮的西部演出”(Wild West Show),到美国各地巡回表演,到处博得女人的欢心。他死前五个月有过一次婚姻--在怀俄明的善安(Cheyenne, Wyoming)与爱格内斯·撒切尔(Agnes Thatcher)结为连理。尽管这是他仅有的一次有文件证明的婚姻,但众人皆知他从来不缺女人,到处美女随身。丽碧·卡斯特(Libbie Custer)女士在一八九零年写的<跟着军旗>(Following the Guidon)一书中这样赞美他:“‘野比尔’有着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臂膀,俊美的体态,其头、其颈、其身段、其四肢,都长在最适宜的位置,恰到好处,堪称各得其所,完美绝伦。不论骑马还是走路,举手投足,每个动作都那么优雅灵巧,每块肌肉的颤动都那么可人心意。”“野比尔”好赌,但人们对他赌博水平的评价众说不一。有关“野比尔”的赌博趣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宁可沉迷于赌牌而不吃饭;有人说,他可以把他身上穿的衣服赌掉;还有传说,他把他世上拥有的最后一件物品--一只黑色和棕色的名贵狗,也下作赌注。结局是,最后他死在赌牌上。一八七六年八月二日,在死木头城第十交谊场(No. 10 Saloon)的一场扑克牌赌博中,一个叫杰克·麦考尔(Jack McCall)的赌徒从背后开枪把他打死--而杰克·麦考尔也因此获罪被判绞刑。据称,“野比尔”死时手中拿的五张牌是:一对黑A,一对黑8,还有一张方块儿9。从此,这手牌被称为“死人的一手牌”(The Dead Man’s Hand)。话虽如此,“野比尔”手中到底是什么牌,后人无从知晓。

在死木头城人们的传说中,另一个西部传奇人物是“灾祸简”--玛莎·简·堪纳芮(Martha Jane Cannary)。简于一八五二年出生在密苏里州(Missouri),双亲早逝,独自闯天下。据记载,她长相一般,身高六英尺,棕色头发,体魄健壮,粗衣简装。她自称当过女牛仔和侦察兵。据说她被雇为牛仔时,为了赶牛,把鞭子都打断了。简喜欢自吹,关于“灾祸简”的称号,据她自己对人说,是爱根上尉(Captain Egan)在怀俄明鹅溪(Goose Creek, Wyoming)所赠:“大平原上的女英雄--灾祸简”,但对此别人无法证实。相传,简嗜酒如命,她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酒精中毒状态。除了在路上,她一定会泡在酒吧里,酗酒,嚼烟草,吹牛。一八九五年她带着一个女孩儿来死木头城,说是她女儿,想让这孩子去教会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但无钱。朋友们在一个臭名昭着的剧院为她组织了一场募捐舞会,很成功,募集到了足够的款项。但舞会结束一算帐账:她把募集来的所有钱都花在给众人也给她自己买酒上。简也有热情助人、心地善良的一面,尽管这不常为公众所见。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天花肆虐死木头城,她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患者,置生死于度外,而她自己奇迹般地没有被传染上天花--人们猜测这还是她体内的酒精帮她抵挡住了这次自然“祸害”。她与“野比尔”的所谓“浪漫恋情”被一些人传得有声有色,甚至说他们有过短暂婚姻并生有一女,其实据考证多是无稽之谈;个中原因,多半与简本人喜欢自吹自擂和有意渲染有关--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倘若能够得到“野比尔”的垂爱,在某些人看来也是一种荣耀。只有一点确凿无疑:简自己一直爱恋着、也许更多的时候是一厢情愿地单恋着“野比尔”。证据是:一九零三年她因直肠炎和肺结核去世前,请求人们把她埋在她一直倾慕的“野比尔”墓旁。好心的人们满足了她这个愿望。至今,来死木头城的旅游者们还可以到离城不远的莫莱雅山墓地(Mount Moriah Cemetery)一睹他们的死后“风采”--可惜由于时间紧迫,我们没有来得及。

在死木头城人心目中,不管是“野比尔”们和“灾祸简”们活着还是死去,都是这座城市永不磨灭的人文风景。你来到死木头城,到处可以感觉到“野比尔”和“灾祸简”的影子。

现在我回想起来,当我们的汽车一进死木头城时,就看见一幅大型画面一闪而过,恍恍惚惚觉得画的是一个人物。后来女儿女婿屡屡说起“野比尔”,并说你随处可见。我问:在哪儿?女儿说,你进城看到的那画,不就是“野比尔”吗?我这才留意:果然,死木头城里,几乎处处挂着“野比尔”的照片、画像。许多商家、企业,也以“野比尔”的姓“希科克”命名,我们在街上就看到霓虹灯招牌闪耀着:“希科克咖啡厅”、“希科克酒店”、“希科克赌场”。那天傍晚我们走在死木头一条非常繁华的街上,忽然抬头看见一块牌子,上书:“‘野比尔’于一八七六年八月二日被杀于此”。不远处还有一块牌子,写着:“杀‘野比尔’者被杀于此”。走到富兰克林宾馆门前的广场上,围着好多游客,我们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四男一女在表演街头闹剧,情节就是牛仔们的枪战。只听“啪”的一声,一人应声倒地,全场一阵欢笑;过了一会儿,又是“啪”的一声,另一个人也应声倒地,全场大笑。我小外孙听到枪声,先是一惊,但随后明白过来,也跟着笑。

最后胜利的好像是那位女枪手。

一百多年来,“野比尔”们一直并将继续活在人们的想像中。

“魔鬼之塔”

自吉莱特向东北方向,汽车跑了大约一个小时,由草原进入长满松林的丘壑地带,时高时低,忽狭忽阔。鸟雀嬉戏于林中,野兔跳跃在路畔(它险些丧命于我们的车轮之下--幸亏我女婿急打舵轮躲闪及时),小溪伴游客而行,白云枕蓝天同眠。

山回路转,前面渐趋平缓,眼阔神广。忽见远远的前方有一巨物,赫然跳入我们的眼帘,心中为之一振。定睛看时,是一块直立的巨石,如一个巨型蘑菇棒直挺挺地竖在那里,其顶部还挂了一缕云彩。女儿说,那就是着名的“魔鬼之塔”(Devils Tower)或按印第安人的叫法“熊宅”(Bear Lodge),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有一部风靡一时的有关外星人的电影《第三种遭遇》(《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部分场景就是在那里拍的--电影中外星人向地球人发信号去集合的地点,就选择了那个地方。因这电影,“魔鬼之塔”更加名声远扬。

往前走,离它近些--汽车在一个开阔地段停下,驻足观看--嗬!它俨然已经显现为一个庞然大物,直插云间,特立独处,勃然翘然,挺然傲然,雄视四野。我心中暗暗说道:这厮竟如此骄傲自大,它仰面远眺,孤高自赏,惟我独尊,既视前来的游人车辆如同乌有,也全不把周围的一切树木生灵放在眼里。

汽车再往前走,我们索性来到它跟前儿,看个仔细。只见它四周几乎都是长满树木的平地和草坪,正是在这平坦之中,它神使鬼差般拔地而起,耸然直上,紧逼蓝天,真如一座擎天之“塔”,顶天立地。前人以“塔”(虽冠以“魔鬼”)名之,直观上说,凿凿有据。

据我目测,它窜出地面的高度,不下三四百米。

这“魔鬼之塔”的“塔”身几乎与地平线成直角。当我用眼睛从“塔”顶往下扫时,只见它浑身都是刀刻般有棱有角的竖条,直上直下。竖条之间,似有缝隙,若雕刻巨匠用力过甚所致。正细细观察,女婿递过来一架小型望远镜(想得真周到,早已从家中放在包里)--嗬,塔身突然跳过来。随着望远镜的移动,它的细部历历在目,连石头的纹路走向、或深或浅的痕迹、或宽或窄的裂缝……均清晰可见。不看还罢,仔细看时,发现数块巨石似悬空附着其上,一不小心即随时落下,犹如悬着的达摩克里斯剑,不觉悚然。

女儿女婿说,观赏这“塔”,若想面面俱到,可以绕“塔”一周;不过,路长约五公里,且上上下下,崎岖蜿蜒,快些走也得一个小时,行吗?不到四岁的小外孙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跳着喊:“行,行!走,走!”不由分说,拽着爸爸的手就往前闯。我们也游兴正浓。管什么腰酸腿疼,“奋不顾身”,毅然前行。

路虽是前人用千万只脚已经踏就并经过修整,然在绿树掩映之中,或土或石,或浅或深,或宽或窄,颇不平坦。走了一段,有些气短,遂在路边木椅上稍坐。脚边是一簇簇抽出穗来的野草,还有我叫不出名儿来的紫花、蓝花、黄花。近旁有一条小溪,细声细语地流淌,文静得像一个少女。小溪尽处,似有几只鹿影晃动。再看我们四周,无数间隔并不稠密然而粗壮高大的松树耸天而起,有的高达三四十米,视其树围,我小外孙肯定搂不过来,想是比北京天坛公园的老松树还要年长。从树间空隙往上看去,那“塔”顶已被白云缠绕,好像阿拉伯男人头上缠的白头巾。因转到阴面,光线渐暗,塔身的竖痕也趋模糊。

继续前进。眼前有两条叉路,怎么走?随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探索前途:只见那条幽幽小径,在草丛、树林之中蜿蜒而去,蜗状、蛇形,通向绿荫深处,茫茫不知所终。我想起中国园林里常常标出的路牌:“曲径通幽处”。不过,那“幽”往往是说“幽静”、“幽雅”、“幽闲”,大半是人工制造出来的,有的甚至虚张声势,并不深远--格局小矣。而此刻“魔鬼之塔”(“熊宅”)身下林间小径所“通”之“幽”,则非人工所为,而乃造物所赐,天然成就。它不能或不可仅仅以“幽静”、“幽雅”、“幽闲”目之,而更应看到它幽深、幽远、幽秘,颇有些神秘莫测。

再往前走,树愈稠密,间有灌木丛。忽见前面树干,系着一条蓝色布条,颜色鲜艳,甚奇之;又走不多远,看见道路左面灌木枝上,复有红色布条在风中飘扬;前面稍远处,还有黄色的、绿色的……都像是刚刚系上不久--愈觉其奇,莫知所以。正纳闷儿,女儿说,千万不要去动它们!那是印第安人虔敬祈祷神灵保佑之物。我想起在国内游长白山天池时,也曾见去那里朝圣的朝鲜同胞,在一些僻静处以虔敬之心垒起许许多多石块,几成神圣之物,是外人不能随便乱动的。

正说话间,忽听雷声滚动。抬头望时--刚才还是白云托着蓝天,顷刻间乌云压顶。透过树干,看到不远处天上,电光闪耀,雨脚触地。迎头有人正匆匆折回。看这架势,我们也不敢贸然前行。虽游兴未尽,整个路程才走了不到一半儿,也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调转脚步急急赶回停车场。还没等钻进车里,钢蹦儿般大小的雨点儿已经砸到脸上。

这次铩羽而归,虽然有点儿扫兴,但坐在车里听女儿讲魔塔故事也满有趣--她已经来过四次。

此“塔”和周围的“黑山”地区(The Black Hills)本是印第安人的圣地,是印第安人幸运、祈福和精神再生之地--这从刚才我在“塔”下林中所见印第安人系在树上的祈福布条可资证明。一位德高望重的印第安老人说,如果你贫穷和饥寒交迫,你就来这儿吧,第二年你就会获得新生、富足和幸运。

“魔鬼之塔”(Devils Tower)是白人的叫法,而印第安人则称为“熊宅”(Bear’s Tipi, Grizzly Bear’s Lodge 或 Bear Lodge Butte)。最初来这儿的白人大概不熟悉印第安语,把印第安人对它的称谓误译为英语的“坏神之塔”或曰“坏上帝之塔”(The Bad Gods Tower)。一八七五年,写过《黑山》(The Black Hills)一书的达郅上校(Colonel Dodge)率探险队来此淘金(黑山之中至今仍有许多金矿),将“坏神之塔”(The Bad Gods Tower)改译为比较明畅的英语“魔鬼之塔”(Devils Tower),后来美国地理名称理事会(The US Board of Geographic Names)于一九三零年正式确认此名;然而,对这个命名,北部印第安人一直耿耿于怀并坚决反对,认为是对他们圣地的侵犯,坚持以“熊宅”(Bear Lodge)名之--现仍在争执中。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称为“熊宅”(Bear Lodge)?这涉及他们的民族之根和神圣信仰。有一个印第安民族传说,可以说是印第安人的民族史诗,类似于古希腊荷马史诗、中国古代周人的《公刘》和《绵》、藏族的《格萨尔》、蒙古族的《江格尔》、维吾尔族的《玛纳斯》,在他们心目中具有神圣性和无可怀疑的真实性。他们十分庄严地传诵和记载这一民族史诗,传诵人姓名,故事来源,讲述故事的时间地点,见证人,翻译等等,都记述得清清楚楚。我女儿看到的一个文本是这样记载的:

一个名叫“药顶”(Medicine Top)的印第安善安(Cheyenne)部落的战士,于一九三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在一个印第安议事厅给迪克·斯通(Dick Stone)讲述了传自他父亲的故事。讲述之前,他斋戒沐浴、虔诚祈祷,请求神灵保佑,并且向神灵保证其真诚和真实。他十分小心谨慎,不敢出任何差错,不然会导致惩罚。讲述时,有另外两个印第安战士作为见证并为他提词儿,而翻译者则是威廉斯·罗兰德(Willis Rowland)。故事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