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五爷怒道:“你莫要再提庶吉士了!他考个一百多名,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他能顺顺利利的入翰林?!”
其实宁祥十七岁进士及第,并入翰林院,算是十分优秀的了,只是天下做父亲的,都希望子孙后代能比自己强。
丈夫自己就是个探花,巴不得儿子能高中榜眼或者状元,可榜眼探花六分考实力,另外四分还要靠运气,京城才子云集,那里就能轻易脱颖而出呢……?
莫夫人是这么想的,可是她那里敢说出来?所以只是抱着女儿呜呜哭着,希望丈夫怜惜。
果然,颜五爷见莫夫人母女哭得凄惨,又见二儿子浑身的伤,昏迷之中还疼得直哼哼,心里就软下来。
尤其是见品莲哭得身体都开始抽搐了,颜五爷顿时心痛起来,他伸出手打算安慰安慰珍爱的女儿,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以拂袖道:
“你们莫要哭了,还嫌家里不够乱的。天气热,瑞哥儿的伤口若处理不当,会伤了根本,你们偷偷请个大夫来瞧吧——老太太那边,我去说。”
莫夫人连忙道:“老太太那边还是妾身脱簪待罪去说吧,她老人家免不了会动气的,都是我管教不严,让那些贱婢钻了空子。”
“子不教,父之过。”颜五爷叹道:“我公务繁忙,以后再忙也会好好督促瑞哥儿功课。咱们这样的人家,若不能在科举上出人头地,就很快败落了,愧对父亲,愧对祖宗啊!”
言罢,颜五爷拂袖而去,莫夫人和品莲依旧跪在地上哭着,似乎觉得颜五爷这一去,总有些什么,她们永远得不到了。
瑞哥儿其实半昏半醒,父亲和母亲决定处死翠簪一家的对话,他都听在心里去了,后来父亲离开,瑞哥儿连忙爬下床来,请求母亲饶了翠簪一命,保住他的儿子。
莫夫人气得几乎要眩晕过去,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也不知颜五爷是怎么对颜老太太交代的,只是颜五爷出了松鹤堂之后,颜老太太命人叫了五夫人杨氏过去,命她即刻将田庄上的翠簪一家秘密杖毙!对官府报得了急病而亡,消案了事。
杨氏很快照做,因为此事若传出去,对颜府名誉有损,她到底脱不了干系。
她费尽心机给翠簪勾引瑞哥儿制造机会,甚至提供某种药物催情,若翠簪一家嚷嚷出来,颜老太太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所以翠簪一家必须死!而且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不如借莫氏的手除掉吧,呵呵。
瑞哥儿事发,虽然不能一击即中,将莫氏彻底打垮,但是颜五爷和颜老太太心里免不了会埋怨莫氏失职,没能管教好儿子,差点祸及整个颜府。
只要埋下一粒种子,我再浇浇水、施施肥,当这颗树越长越大,就是我反击的时候了——一个歌姬出身的贱婢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
杨氏越想越得意,突然叫来杨嬷嬷,说:“嗣哥儿再过两年就要搬到外院单独住了,我要挑几个稳妥的丫鬟妈妈过去伺候,免得被翠簪这样的贱婢爬了床,生出事来!”
瑞哥儿的事情虽然在莫夫人快速狠辣的反应下压住了,但是瞒不过七夫人和九夫人这样神通的人。
来思院里,张嬷嬷愁容满面道:“夫人啦,佑哥儿快要了十六岁,您是不是该找个稳当的丫鬟开了脸,给他安排个通房了?免得被那些狐媚歪倒的算计了去?”
柳氏也是在愁这个问题,说:“儿大不由娘啊,总得安排个通房让他通晓人事,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什么时候安排,人选是谁都不能由我决定。”
张嬷嬷笑道:“您是他母亲,这个怎么就不能定?”
柳氏低声道:“容嬷嬷那边有了消息,说老太太确实有撮合佑哥儿和素儿的意思。”
“这个——?!”张嬷嬷一惊,道:“不是我说,这位表小姐并非佑哥儿良配——您想想,将来佑哥儿当了官,没有岳家依仗,就等于少了一个臂膀,而且咱们老爷又不在了,您一介妇孺又帮不上什么,再说了,咱们老爷和大爷、五爷、九爷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将来老太太一去,咱们佑哥儿能指望谁?”
柳氏道:“谁说不是呢,不是我势利,看不上素儿。只是这官场就是如此,佑哥儿将来若有得力的岳家支持,仕途肯定就不一样了。”
晚间请安,颜老太太见柳氏眼里有话,便单独留了她在松鹤堂。
柳氏无不担忧的将打算给佑哥儿寻通房的事情说了。
颜老太太淡淡道:“你是他母亲,你做主就成。”
唉,老太太还是那么爱试探,柳氏一语双关道:“媳妇只养了一个儿子,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就怕误了他。觉得那几个备选的丫鬟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歹处,不知选哪个好?可这事又拖不得,唉,只觉得寝食难安。”
颜老太太沉默了一会,道:“你先回去吧,我也想想选哪个好。”
柳氏告退。
颜老太太陷入沉思:她再明白不过,一个得力的岳家会给佑哥儿带来什么好处;可她也清楚,王素儿家世单薄,将来根本找不到像佑哥儿这个知根知底、家世人品皆好的夫婿。
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亲外孙女,该怎么办呢?
当夜松鹤堂内,颜老太太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会,醒来时,摸了枕边的怀表看了,居然已到辰初!
彩屏听到卧房的动静,便带着两个丫鬟提着热水炭盆进来伺候,颜老太太埋怨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彩屏笑道:“容嬷嬷说,您昨夜没睡好,叫我们都放轻手脚,别吵着您呢。”
“素儿他们还等着给我晨昏定省,我却还在这里躺着,没得耽误他们吃早饭读书去。”颜老太太忙坐起来,因起的太急,头脑眩晕发昏,若不是彩屏眼疾手快的扶着,就要倒下去了!
彩屏看起来身姿如柳,胳膊腰身却是极有力气的,她稳稳的扶起颜老太太,还伸出大拇指帮忙揉着太阳穴,片刻后,颜老太太觉得好多了。
“老太太别着急啊,今日是十天一次的旬假,小姐少爷们都不用上学,连在国子监读书的佑哥儿都回来了呢,这会子人都在厅里候着,丫鬟上了点心和茶,饿不着。”
听彩屏这么一说,颜老太太悬下的心才放下了——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佑哥儿旬假回来,今天到了正日子,自己反而不记得了,唉,年纪大了,不能不服老啊!
颜老太太洗漱完毕、穿衣打扮妥当,在彩屏的搀扶下来到正厅,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上,除了因“意外”不得不在院子里养伤的怡莲、睡莲和九少爷宁瑞,各房媳妇孙儿连同外孙女素儿十来余人齐齐向她行礼问安。
颜老太太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佑哥儿和王素儿,顿时思绪万千:
佑哥儿玉树临风,穿着国子监监生的青袍、头戴大帽,这身装扮也是举人的常服。今年春闱发榜,高中的祥哥儿和大房的瑾哥都穿着簇新的进士蓝罗袍进宫上表谢恩,唯有落榜的佑哥儿黯然把自己关在书房苦读……。
论品貌,这佑哥儿和素儿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偏偏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都没了父亲,若把他们凑成夫妻,等于弱弱结合,彼此都得不到好处。
将来佑哥儿官场没有岳家帮衬,对素儿心生埋怨——那岂不是佳偶变成了怨偶!
而且昨日看七儿媳妇柳氏的意思,似乎也不太愿意亲上做亲,唉,不怪柳氏势利,若换成是自己,多半也是不情愿的——统共这么一个儿子,下半辈子的指望全靠他了,当然是愿意寻个得力的亲家!
至于素儿,颜老太太目露怜悯:这孩子来了大半年,行事越发稳重得体,比当初她母亲强多了。她没有强势的娘家的可以依靠,将来一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众人在行礼和早饭时,几个媳妇均瞧出了颜老太太心事重重,莫夫人、五夫人、九夫人均以为是瑞哥儿的糟心事闹的。
于是莫夫人惶恐不安,五夫人幸灾乐祸,九夫人沈氏最近则比较烦心:因为莫氏现在几乎对杨氏百依百顺;七嫂柳氏独木难支,干脆保持缄默,所以现在议事厅等于五嫂的“一言堂”,五嫂自然用不着再给自己好处了,后悔啊,当初怎么见了一点小财就动心,站到五嫂那一边了呢,闹得现在七嫂都对自己有了耿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