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簪?!她不是和她老子娘宋妈赶到外院洗衣房里了吗?她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爬上了瑞哥儿的床?!
三个月!那时府里还在孝期啊!瑞哥儿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来!若被五爷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还有,若传出去她这一房在孝期出了这么件丑事,那品莲婚事岂不是更没有着落了!
莫夫人面如死灰!
当日,议事厅终于定下了大厨房总管事的人选——正是杨氏的陪房吴嬷嬷。
东轩阁,颜家九少爷颜宁瑞趴倒在院中,苦苦哀求莫夫人:“母亲!求您放过翠簪吧!她腹中还有您的孙子,大夫说,定是个男胎!他是您的第一个孙子啊!”
这个孩子!这孩子至今还执迷不悟!朝着杨氏设好的全套往里钻!
莫夫人哭过好几场,已经没有泪水了,她枯坐在房中,三小姐品莲坐在一旁低声安慰,“母亲,九哥哥只是一时被那贱婢迷了心窍,他会想开的。”
话说莫氏让出大厨房总管事的位置,并且步步退让为代价,换来了一天的时间。
当日下午,莫氏先是使心腹将翠簪连同宋妈一家捆了,送到乡下田庄里关着,以封闭消息。然后向夫子告了假,从外院学堂将小儿子带到东轩阁,关上大门挥鞭就打!
那瑞哥儿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平日里顶多被父亲颜五爷或者学堂夫子打几下手心,那里能挨得了皮鞭。
莫夫人连挥三下,瑞哥儿便疼得满地打滚了,丫鬟婆子那里见过夫人这种雷霆手段,个个悄悄退回去藏起来,机灵点的忙出去寻三小姐品莲,无一人敢过来劝!
九少爷身上的道袍被皮鞭撕裂,裸露出少年白皙匀称的身体,莫夫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满十六岁的孩子,又是从小诗书礼仪的教着、四书五经的读着,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仅毁了他自己——连同自己这一房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啊!
“你到底知不知错?!”莫夫人问。
瑞哥儿跪地磕头道:“儿子知错,都是儿子的错!翠簪她——是儿子逼她的!翠簪无辜!她肚子的孩子更是无辜!您怎么打儿子都无所谓,请您放过她们母子吧!”
“你这个孽障啊!”莫夫人再次挥动皮鞭,事到如今,还想着护住贱婢一家!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闻讯而来的品莲跪下哭着抱住了莫夫人,“母亲,莫要再打了,九哥哥连哭声都没有了,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
“找什么大夫!这种丑事若宣扬到外面去,你父亲就打死这个孽障的心都有了!”莫夫人扔了皮鞭,命四个粗使婆子将半昏迷的瑞哥儿抬到床上趴着止血上药。
莫夫人还扯着瑞哥儿的耳朵说道:“待会无论谁来问,你都不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若还想要保那洗衣房贱婢一条贱命,就给我听话!”
过不久,颜五爷来了,好不容易有个沐休日,他午觉完毕正打算出门访友,却被莫夫人的大丫鬟请来,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见到莫夫人母女跪在地上相对流泪,二儿子则趴在床上半死不活,脊背上更是触目惊心——撕裂的皮肉连同药粉膏药混合在一起,如雨后的烂泥般!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
“是妾身打的。”莫夫人哭诉道:“这个孩子闯了天大的祸患,玷辱颜家门楣,死不足惜啊!”
颜五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素日温顺恭良的莫氏动的手,看来确实是二儿子闯了大祸了!
“他怎么了?杀人放火?还是欺男霸女?!”
莫夫人抽抽噎噎道:“洗衣房的丫鬟怀了孩子,都说是他做的,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岂不是在孝期就——。”颜五爷颓然跌坐在黄花梨仿竹材玫瑰椅上,孝期行淫,乃大不孝,若被人抓住把柄,这一辈子都是污点啊!
莫夫人瞧着颜五爷的脸色,继续说道:“那丫鬟全家我都送到乡下庄子了,封了口,就怕他们瞎说,坏了颜府名声。老爷,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既然人都指向他,便是他平日里言行不检点,被人钻了空子!总之都是他的错,请老爷责罚!”
听到已经封口,那就意味着不管那洗衣房贱婢的大肚子是否是二儿子犯了浑所为,至少都能息事宁人,保全颜府颜面,总比刚才他猜测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好多了。
想到这里,颜五爷脸色一缓,道:“奴婢从主,主家都还在孝期,那洗衣房贱婢如何能有孕?!此等刁奴,打死干净,送他们去庄子里做甚?!”
听丈夫如此说,莫夫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临危不乱,想到以退为进这招果然管用,自己先将儿子打一顿,儿子脊背的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将养几日便好——况且丈夫见自己已经狠狠责罚过瑞哥儿了,也不好再打他。
至于洗衣房那个贱婢!一家人算计得瑞哥儿入了圈套,迷了心窍,以为从此攀上高枝飞上枝头,来个咸鱼翻身!
做梦吧!颜府绝对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乱了嫡庶伦常!
莫夫人坚信这一点:颜府家规森严,即使她当初和颜五爷一见倾心,几乎是独宠,但颜五爷也只是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放她在书房当做普通丫鬟伺候着,一直喝避子汤。
后来五爷娶了原配魏氏,魏氏三年未能诞下子嗣,这才断了她的避子汤,才有了后来的两子一女!
莫夫人擦了擦泪,道:“那贱婢一家胡乱攀咬,妾身也想着绝不能留他们了,可是一来妾身并不是当家主母,没有这个权力;二来再过一月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寿,怕这个时候出人命,冲撞了老太太的喜气,三来也担心府里突然少一户人家,有人妄加猜测、胡说八道,坏了府里名声。”
“所以我以他们家生了急病为由,送到乡下去了,想着等这件事淡去,再请当家的五夫人或者老太太定夺。”
“嗯,此时就按照你说的办。杨氏那边你就说是我吩咐的,她知道该怎么做。”颜五爷沉吟片刻,见床上昏迷的二儿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是猜疑,不禁忿忿而起,指着莫氏骂道:
“你生的好儿子!若不是他平日立身不正,那洗衣房贱婢一家如何能咬住他不放?!他亲哥哥和亲妹子都还在说亲、祖母也要过六十大寿,这个时候却捅出这种事情来,若真的传到外面去,颜府百年的好名声都被这浑小子毁了!”
跪在一旁的品莲吓得都忘记哭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父亲发这么的火,平日里那个慈祥温和、时不时送她小礼物的父亲去那里了?
莫夫人则呜咽不语:昨夜被丈夫厌弃,头一次从她这里去姨娘房里;今日又第一次受这样严厉的训斥。今年除了大儿子五少爷颜宁祥春闱考中了二甲进士,还顺利考了翰林院庶吉士外,其他事情均不顺心,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颜五爷越骂越火起,道:“这个逆子!去年和七房佑哥儿一同参加秋闱,人家佑哥儿只比他大两个月,我也只是得空指点了几回,最后佑哥儿就能考上举人,这个逆子却名落孙山!我们五房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听到丈夫拿七房颜宁佑做例子,品莲有些不服,说道:“父亲,八哥哥今年春闱和大哥哥、五哥哥一起入贡院春闱,大哥哥和五哥哥都进士及第,唯有八哥哥落——。”
今年春闱,颜府有三人去贡院考试,分别是住在扬州的大房长子、也是颜府的大少爷十八岁的颜宁瑾;五房兼祧一房的莫氏所生五少爷十七岁的颜宁祥;七房丧父的八少爷十五岁的颜宁佑。
最后是大房大少爷、五房五少爷分别中了二甲第十七名和二甲第一百零三名,七房颜宁佑落第。
“品莲!”莫夫人厉声喝止。
颜五爷气得坐回了玫瑰椅上,指着品莲骂道:“佑哥儿还能去贡院试试场,虽说他这次落第,可凭他的资质和勤奋,三年之后必然高中,名次肯定不会比祥哥儿差!这个逆子干脆连去贡院的资格都没有,你觉得还不够丢人?!”
见到父亲大怒,品莲吓得扑到莫夫人怀里呜呜哭起来。
莫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轻拍宝贝女儿的肩膀,哭道:“好歹祥哥进士及第,还考了庶吉士,两个儿子总算有个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