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睡莲睡饱了午觉,迈着小步到了睡莲池边,宁园为了避主母的名讳,将一应莲花睡莲等物统统叫住芙蓉,所以池塘名为芙蓉池。
隔得远远的,就看见一抹碧色的倩影坐在池边喂锦鲤,猜都不用猜,宁园每天风雨无阻喂锦鲤的只有雪姨娘一个,只是这位雪姨娘几乎每次都是很有眼色的避开睡莲,今日这幅模样,倒像是就等着睡莲过来了。
果然,当睡莲信步走到池边,雪姨娘恭恭敬敬的行礼,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是一朵开败了的鲜花,而这位雪姨娘却似乎有一种让时光停滞的魔力,她脂粉未施,脖子带着一串紫罗兰色翡翠珠链,衬得她气质别具一格,穿着碧色单衫,月华裙,纤细的腰肢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似的,和睡莲突起的小腹形成鲜明的对比。
睡莲屏退众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伯爷出征前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你的出身来历,还有侯府的眼线。”
许三郎临走前,吩咐雪姨娘将永定侯府的动向直接告诉夫人,一切由夫人做主。一直蒙在鼓里头的丁姨娘偷偷找她说:“我们姐妹俩搬到宁园,夫人一样都没有委屈过我们,从来不克扣份例,可依我看,她就是装大度!装贤惠!我早就不期待伯爷进我的房门,可为何连你都不沾上半点?现在伯爷走了,夫人又有身孕,仗着肚子那块肉,她肯定会借机找法子整治我们,等伯爷回来,她抱着孩子一哭,伯爷那里会管你我的委屈?!”
雪姨娘当时淡笑道:“你管她是不是真大度,真贤惠呢,若能装一辈子,她就是真的。”
丁姨娘急忙道:“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雪姨娘说道:“坐以待毙?未必,你当侯府会眼睁睁看着夫人生下孩子,什么都不做么?你我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否则——你八年前已经被侯夫人当做牺牲品,好好的正头娘子成了姨娘。是不是这几天侯夫人的话又传到了你这里?妹妹提醒你一句,你觉得侯夫人害得你不够惨,还想成为一具尸体,祸及家人么?”
丁姨娘听了,颤颤道:“你怎么知道侯夫人派人给我捎话了?”
“你我做了八年姐妹,我就多说几句话,听不听随你的便。”雪姨娘劝解道,“你这个人呐,不是个坏心的,害人的事情你做不来,也不敢做,何必留些把柄给别人?给人当枪使?夫人真出了事,你我瓜田李下,你觉得能逃脱?你觉得伯爷会善罢甘休?这些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伯爷的脾气?”
丁姨娘听了,沉默了半天,闷闷退下。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黯然的背影,想起许三郎临行时交代的话:“……永定侯有异动,立刻报给夫人;丁氏若有异心,除之。”
丁姨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听进去,否则……
芙蓉池边,雪姨娘看着睡莲隆起的小腹,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自己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青楼虎狼之药早就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力。
“那婢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夫人,如今伯爷不在家,永定侯府那些魑魅魍魉按耐不住,又开始兴风作浪了。”雪姨娘说道:
“永定侯那边的眼线来报,侯夫人从流民中挑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青年女子,许以银钱,打算乘伯爷不在府里,要那个青年女子抱着孩子来宁园冒认血亲,说这孩子是伯爷的骨肉。”
“哦?”睡莲冷冷一笑,“定是看着我的肚子觉得刺眼,讹不着人也要恶心死人,这对孤儿寡妇现在藏在那里?”
雪姨娘附耳过去说了一处地方。
睡莲轻轻点头道:“这还真附和这位夫人的行事风格,最喜欢把别人当枪使,不过这一次,恐怕要被枪扎到自己手了。”
雪姨娘问道:“夫人打如何应对?俾妾听候差遣。”
睡莲闻着芙蓉池的清香,说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是时候打一门官司了。”
翌日,顺天府衙门渝州商会会长亲自鸣鼓喊冤,状告傅家药铺欠钱不还,还设计栽赃陷害药材商,并且呈上人证和物证。
顺天府衙门受理此案,将药老三和布青天从牢里提出来重新审问,并且派衙差去傅家要人过堂,傅家自诩在燕京是地头蛇,这种事情做惯了,那里怕外头来的渝州商会?只派了个掌柜跟差役去顺天府回话。
掌柜在袖子里拢了二百两银票,打算塞给办理此案的推官(类似现在的法官)了事,再表明一家傅家能够通天的身份,推官判渝州商会诬告了结此案。
可银票刚刚塞过去,推官却正义凛然推却了,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贿赂朝廷命官!这银票就是证据,来人,将此刁民用心打五板子!看你招还是不招!”
掌柜一听,吓得几乎当场气绝!
因为大燕国人尽皆知的潜规则里,打板子分三种:打,着实打和用心打。
打是最轻的,噼里啪啦十棍子下去,屁股姹紫嫣红开遍,看似吓人,实则涂点药膏,系上腰带就可以出门逛街去了。
着实打就比较狠,棍棒挥起无声,落在屁股上皮开肉绽,五棍子下去,皮肉带着血四处飞溅,就像放焰火似的,场面很是壮观,不过基本是皮外伤,涂药养十天半个月,也能到处跑了。
最厉害的是用心打,在屁股上蒙上一张纸,只需一棍子,纸张毫发无损,两瓣屁股依旧红润可人,可下面的筋骨尽断,不死也得半残。
掌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轰然跪地,“我招,全招!”
推官满意的手一摆,吩咐身后的差役,“犯人招供,把刷洗的物件收起来吧,暂时用不到了。”
刷洗!掌柜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刷洗就是将开水淋在身体上,用铁刷子一遍又一遍刷洗,最后保管是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截白骨!
呜呜,还是说实话吧,不能藏着掖着了。
掌柜的一古脑将知道的全招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又不是傅家的家奴。再说他在燕京混了那么久,知道今日之事蹊跷,推官摆明了是要拖傅家下水,背后的那个人,肯定是傅家都惹不起的人物!
推官得了口供,再次派人去傅家找人问话,傅家见掌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知道事情闹大了,打理庶务的傅家三老爷拿着永定侯府的帖子跟着差役去了顺天府。
傅家三老爷虽然不像老大和老二是太医,但也是捐了监生,可以见官不跪的,所以在推官面前不卑不亢,看完掌柜的供词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面上却不显,说掌柜是屈打成招,污蔑东家。
推官心中冷笑,命差役去牢房把掌柜提出来,傅三老爷一看掌柜红光满面、毫发无损的模样,差点气的失态。
掌柜心里直喊冤,没办法,我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差役说了,我脸上若多了一条血丝,他就要在我腿上割一刀!
傅家三老爷把永定侯的名帖塞给推官,要他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不料推官立刻化身为不畏强权的包青天,他怒道:“本官只知道为民除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道什么侯府伯府!”
当晚,傅家三老爷就住在顺天府牢房,和老鼠蟑螂做邻居,晚上熄灯睡觉,虱子臭虫为了庆贺新饲主的到来,举行了一场欢乐的人血派对。
傅家老大在宫里当值,老二在家,听说三弟在顺天府睡下了,他立马派人去永定侯通风报信,一面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拜访推官的上司——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
欧阳大人热情接待了傅老二,听傅老二说他三弟被关进了衙门,“……都是一场误会,全都是那掌柜拿着我们傅家的名义招摇撞骗,构陷贤良,还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宽,放了我三弟。被冤枉关进监狱的那对渝州商会夫妇,我们傅家会赔偿一切损失。”
欧阳大人爽快说道:“傅家是杏林世家,家风正派,我是信得过你的,明日去了衙门,你三弟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傅老二大喜,谢过欧阳大人,连夜筹集银两,找告状的渝州商会会长谈判赔偿问题。
客人前脚刚出门,宁珂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看着傅老二的背影冷笑,欧阳大人赞道:“颜七爷神机妙算,傅家果然舍车保帅,拿掌柜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