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说道:“难得有宴请不请戏班子凑热闹的,荷塘清幽,风声虫鸣比那丝竹之声好听多了,就想信手画几笔。其实我也想填词吟诗的,可一想有你这个诗仙女在,我就不班门弄斧啦,免得弄斧不成,砸了自己的脚。”
张莹掩口轻笑,道:“你呀,其他都尚可,作画更是一绝,可就是诗词不开窍,每一次诗会,你几乎都是抄录诗词的那个,为人作嫁衣。”
睡莲咯咯一笑,打趣道:“哎呀呀,我这是扬长避短呢,诗词不行,字还是能拿出手的,还能显得我任劳任怨,淡薄名利,性子随和呢。”
张莹朱唇轻启,皓齿如雪,笑道:“你这张嘴呀,青草也能被你说成是一朵鲜花,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羞也不羞。偏偏我祖母还说你性子静,面也善,总是叮嘱我护着你些,别被人欺负了去。刚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呢,后来和你接触久了,才知道你这小蹄子最是滑头的。”
“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呀。”睡莲笑道。
短短四年,张莹加入了姚知芳、颜如玉和睡莲的小圈子里,她们关系亲近,经常互相玩笑,四个人还在颜如玉的温泉庄子里“坦诚相见”过,衣服一脱,个个都是极品美女呀。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旁边的亭子,丫鬟们忙上茶和点心,睡莲用了一块玫瑰酥,喝了半盅茶,幸福的迷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你们又丢开我说体己话!”姚知芳捧着新采的荷花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睡莲对面的绣墩上吃点心。
张莹接过知芳的新荷,放在鼻间轻轻嗅着,说道:“什么又丢开你?明明是你自己坐不住,先是和我一起看睡莲作画,然后和薛家姐妹一起扑蝶,等到刘玥邀我下棋时,你已经垂钓去了,等我们手谈一局,回来继续看睡莲做画,你又不知何时上船采荷回来了。”
“睡莲你评评理,是我们丢下她,还是知芳把我们丢下?”
睡莲不说话,只是看着知芳笑,知芳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借着喝茶把话题岔开:“等入了秋,我再请你们去我家的猎场打猎去,秋高气爽,天高地阔,骑着马儿奔跑涉猎,到了晚上累着了,就去如玉——哦不,是魏王妃的温泉庄子里泡一泡去乏,她已经答应我了,把庄子借给我用几天。”
想起去年秋天在姚家猎场开心玩耍的那几天,张莹有些跃跃欲试,“好啊,我整个春天都没怎么碰弓弦了,从今日起每日射箭一百支,我可不愿意再排末尾了。”
京郊姚家的猎场,是姚知芳母亲从安顺伯府带来的陪嫁,这个小猎场和庞大的皇家猎场截然不同,只是圈起来的一个山头和一片草地,根本没有多少野物,更无凶猛的豺狼。
每逢秋天,姚府下人就买一些兔子等温顺的小动物放养在那里,而且每逢姚知芳狩猎不顺时,下人们会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偷偷给小动物喂草药,动物吃了之后反应就慢下来,算是给自家大小姐作弊。
当然,姚知芳不知道这些,由此可见作为姚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受的宠爱无与伦比。
像张莹这样的世家女子,大多心气是高的,不愿服输,去年排了末尾,今天势必要追回来。
对于睡莲来说,每一次和姚知芳她们游玩就是身心的放假,暂时离开颜府这个别人咳嗽一声都要揣摩原因的地方,所以睡莲也拍手叫好道:“你早些下帖子,我一定去。”
“唉,如——魏王妃是去不了了。”知芳感叹道,突然目光一转道:“咱们提前说好,不准用燧发枪!谁用谁作弊!”
“我不用那个劳什子,声音大的吓死人,就看某人了。”张莹笑着看着睡莲。
某人指的就是睡莲,去年睡莲两杆燧发枪轮着用,战果不凡,东道主知芳年年胜出,唯独去年败在睡莲的燧发枪之下。
睡莲摊手笑道:“那燧发枪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如何又不能用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姚知芳的大伯父在工部军器所任职,专注于火器研究,这个时代的火枪本来是沿用了二百年的火绳点火工艺,就像放鞭炮似的,每遇恶劣天气,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或者被雨淋湿,火枪就不能发射,或者你点燃了火绳,还没瞄准呢,就呯的一声,提前发射了——就像男人早那啥似的(嘿嘿,你们都懂的)。
鉴于这种火绳火枪的弱点,工部研发出了燧发枪,用内置的燧石点火,扣动扳机时,弹簧与火石摩擦发火,无论风雨都可以发射,相当于技术革新了。
这种武器还在试验过程中,没有批量生产,姚大爷在工部专管火器研究,家里还私藏了两支,被姚知芳哄到手,玩了几天觉得没劲,不如弓箭来的实在,就送给了向来喜欢新鲜玩意儿的睡莲。
睡莲如获珍宝,去年秋天在京郊姚家猎场上大展身手,打破了知芳卫冕神话,知芳当然不服气,今年定要制定规则,把燧发枪排除在外。
睡莲和姚知芳讨价还价,最终定下燧发枪中的猎物两只只能算一只,打个五折计入战利品。
凉亭里三个手帕交互相打趣说笑了好一会,睡莲才回去重新提笔作画,画成之后,诸芳皆围过来品鉴,自是赞叹不已。
品完了睡莲的画,开始评诸位千金写的荷花诗,打算选出最好的来,由睡莲执笔,抄录在画卷之上。
千金们的诗词各有千秋,一时难分高下。
三年多过后,张莹和睡莲再次相逢荷花池,那时她们都已经为人妻,两人唏嘘不已:那天她们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聊着秋天狩猎,未可曾想,那个美好的约定再也有没有机会实现了。
就在诸芳在荷花池畔讨论的如火如荼之时,佛堂内英国公太夫人面沉如水问道:“孙儿媳妇就如此容不下睡莲?”
英国公夫人叹道:“唉,媳妇稍微逼问了几句,她就全说了,说是想要她表妹刘玥代替睡莲做五儿媳妇,将来妯娌之间也好相处。媳妇训了她几句,她还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这也难怪,她娘家成国公府如今这个情形,她内心惶恐不已,溶儿又出息了,她担心睡莲家世太显,人又出挑,怕将来——。”
“心眼如此狭窄!如何堪当世家妇?!”太夫人连连摇头道:“她娘家成国公府败落了,难道溶儿娶个毫无根基的市井村妇她才满意?”
“身为长嫂,却不知顾及嫡亲小叔前程;身为世子夫人,却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考虑府中大局,亏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英国公夫人瞧着婆婆太夫人面色发白,忙端了一杯参茶过去,劝说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儿子,勤俭持家,颇有贤名,就没有好好管束她,没想到她心眼如此狭窄,竟然容不下未来的悌妇。”
英国公夫人表面上是自责,其实是为世子夫人朱氏开脱,顺便提醒太夫人:朱氏生了两个嫡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是一大功臣;而且持家有道,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果由此发落朱氏,恐怕会被外人指责是无事生非、落井下石——见成国公府有了败势,就把朱氏踩在脚下,肯定有损英国公一直以来的清名。退一万步讲,成国公府还有翻身的机会,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
太夫人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然后从婆婆熬成太婆婆,她当然懂得其中的深意,朱氏是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儿媳妇,家世品行都没得说,只是她还没有经历风雨,缺乏历练,所以遭遇巨变后,整个人变得敏感多疑,心量狭窄,由此对睡莲生了忌惮之心。
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睡莲她——她和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啊!当初那个同样酷似先皇后的女孩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冤死在玄武湖中,如今自己只不过想把睡莲娶进来做孙儿媳妇,尽自己的能力保她一生安康顺泰难道不行吗?
太夫人喝了半盏参茶,说道:“世子是你亲子,溶儿也是你亲子,溶儿出息了,娶个好媳妇,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