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脸颊很应景的一红,道:“多谢大姐姐。”
颜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宁壁作为颜府长女,已经有几分风范了。
睡莲暗想:大房孙子辈的名字瑾、瑜、珂、壁都是美玉的意思,难道是颜大爷喜欢美玉的缘故么……?
晚饭过后,大夫人主动服侍颜老太太去佛堂念经,颜老太太屏退众人,坐在罗汉床上,叹道:“大媳妇莫要再演戏了,你难受,我看着更难受。扬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扑通跪地,全无方才的端庄矜贵之色,她哭道:“求母亲救救宁壁!”
颜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到大儿媳妇张煌恐惧的表情,心中也不免一乱,不过还是稳定了情绪,淡淡问道:“宁壁闯了什么祸?逼得你托儿带女的匆匆回京?”
大夫人收了眼泪,膝行到颜老太太跟前,道:“是大老爷,他——他打算把宁壁送到肃亲王府做侧妃。”
“什么?!”颜老太太一拍案几,怒道:“去年不是说宁壁的事情已经定下,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嫡次子,明年就要嫁到武昌吗?你们怎么那么糊涂,好端端的亲家不要,偏要去趟肃亲王府的浑水!”
大燕国的行政区划为两京十三布政司。两京,即旧都南京,也称应天府;新都燕京,也称顺天府。十三布政司分别为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福建、广西、贵州、云南。
湖广所辖湖北、湖南两地,布政司衙门在武昌府。
王大人是湖广布政司右布政使、从二品的朝廷大员,与颜家颜大爷从三品两淮盐运使的官位也堪称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大夫人委屈的直掉眼泪,哭诉道:“媳妇很中意这门亲事,那个嫡次子我亲眼见过,长的是一表人才,与宁壁家世容貌性情都是相配的。可是去年深秋的时候,大爷突然有了这个念头,说肃亲王是大皇子,才德兼备,又礼贤下士,朝中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宁壁现在嫁过去虽然是侧妃,但也是上皇族玉碟,有诰命在身的。他日肃亲王入住东宫,便是太子侧妃,再以后,后宫妃位唾手可得——。”
“好大的胆子!别说是去当侧妃,就是正妃也不行!”颜老太太目光冰冷,道:“他老子生前遗训,凡颜氏子孙在朝廷为官,要做到不偏不倚,做一个纯臣,莫要被一时的利益蒙蔽双眼,卷入皇子立储纷争,否则会召来灭族祸患!如今大爷翅膀硬了,就要背叛祖训了吗?!”
大夫人连连磕头道:“是媳妇没用,未能劝阻大老爷。”
颜老太太何等聪明之人,大脑灵光一现,冷哼道:“这件事,恐怕东平郡王也有参与吧。”
东平王是先皇的亲弟弟,因以前的皇太后在世时疼惜幼子,所以成年封王之后留在了京城,并没有去山东东平县就藩,东平王去世后,其世子降等承袭,封为东平郡王。
颜大爷能有今日的官位,除了颜老爷子的荫泽,也有深受岳父东平郡王提携的缘故,同样的,颜大爷这个两淮盐运使肥差,也为东平郡王谋了不少利益。
如今宁壁的婚事突然有变,颜老太太不得不怀疑这其中也有东平郡王的意思。
大夫人心一惊,正欲否认,但又怕惹怒了颜老太太,不管宁壁的事了,于是干脆说了实话,“母亲说得很是,我父亲他——唉,我一个出嫁女,在娘家也说不上什么话。”
颜老太太难得扬眉吐气一把,道:“亲家公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牺牲一个外孙女算什么。”
大夫人急得抱着颜老太太的大腿道:“媳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最了解不过,宁壁有些女孩儿家的娇气,平日里也会耍些小聪明。但她性子还是太单纯了,又没有经过什么风浪,也不学来那些狠毒的伎俩,别说是以后入皇宫——就是进了肃亲王府都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只有母亲可以力挽狂澜了,只要您出面把和王大人嫡次子的婚事过了明路,木已成舟之后,无论是大爷还是我父亲,都不能再说什么——横竖宁壁的嫁妆我已经备好,即使今年出嫁也不会仓促的。”
大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形象,“母亲!只要您办成此事,救宁壁于水火,媳妇做什么可以,听候差遣。”
末了,大夫人开始感情攻势,哭道:“侧妃万万做不得,什么上不上玉碟,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媳妇的生母就是妾侍,她生下媳妇之后,连怀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保住——这其中的缘由母亲最明白,王妃那里容得一个妾侍儿女双全?”
“当今的肃亲王妃是泰宁侯太夫人的独女,这位太夫人手段了得,当初泰宁侯府几个儿子争夺世子位,太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当今泰宁侯依旧都受她掣肘,肃亲王妃和太夫人都是一路狠角色。”
“媳妇早打听清楚了,肃亲王府一正妃两侧妃五个侍妾、另加通房十几个,两个侧妃皆以亡故——冯侧妃死于难产,一尸两命,卢侧妃生下庶次子之后不到两年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怪病死了。母亲,您说说,宁壁这样有家世有容貌的女子进了肃亲王府,能熬几年?”
动之以情后,大夫人开始晓之以理,并给颜老太太施加压力,她哀求道:
“母亲,宁壁是您的大外孙女,颜府第一个出嫁的孙辈,她若给人做了侧室,下面好几个妹妹,包括九丫头睡莲、连同您的外孙女王素儿要说好婆家就难了,您说是不是?”
“况且即使肃亲王真的能入住东宫,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登基大宝?媳妇虽然愚笨,但也清楚,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能顺利即位的?万一肃亲王保不住储位,咱们颜府必然牵扯其中,他日天降横祸,公公辛辛苦苦奠定的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颜老太太面有动容之色,大夫人确实说得处处在理,颜大爷的举动太过凶险,违背祖训,而宁壁——这个大孙女在老奸巨猾的肃亲王妃面前,简直是蝼蚁至于大象,毫无胜算。
佛堂一片静默,只闻得大夫人偶尔的抽泣之声,至始至终,这位曾经骄傲的皇族一直跪在地上,态度恭顺无比。
若在二十年前,颜老太太说不定也会控制不住野心,像颜大爷那样狠狠博一把,可如今她老了,只求安安稳稳的进棺材,富贵荣华么?呵呵,即使得到了,也享用不了几日,为人作嫁衣罢了。
颜老太太闭目转动着蜜蜡佛珠,心念已定。
大夫人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强忍住催促的欲望,跪地静候。
颜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问:“你怎么早不来报?就是写封密信,我也能有所准备。”
“之前大爷也有所犹豫,举棋不定的,媳妇怕老太太担心,所以没说。”大夫人早有准备,说道:
“上个月大爷突然跟媳妇说,要断了王大人那边的亲事,媳妇找由头推脱了,可最近大爷越逼越紧,郡王和王妃那边也来信……,媳妇实在扛不住了,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京城,求老太太做主。”
颜老太太冷笑道:“你就不怕大爷、郡王、王妃恼了你,婆家娘家都不讨好?”
“为了儿女幸福,媳妇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大夫人重重磕头道:“求母亲救宁壁于水火。”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大媳妇何等强硬骄傲之人,现在为了宝贝女儿,又跪又求的,还不惜冒着与丈夫婆家决裂的风险。
颜老太太自问是个心肠硬的,如今也动了恻隐之心,何况这关系到颜府存亡,老太太思虑片刻,道:“你莫要慌,别让人看出来,明日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孩子们思恋祖母,都吵着要提前回京,你扭不过,只好早些回来。”
“是。”大夫人内心稍安,只要老太太肯出手,宁壁就有救了。
颜老太太又道:“单是我一个人出面是不够的,明天我会和你五小叔以及九小叔说这件事,他们没有你丈夫有本事,却谨记你公公教诲,不牵扯储位之争,肯定会支持和武昌王布政使家的婚事。”
大夫人点点头,暗想这样至少有八分胜算了。
颜老太太最后说:“你伺候笔墨,我修书一封给王老夫人,以前王家在京城的时候,我和她相熟,我写封信过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马上把亲事定下来,过了明路,断了大老爷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