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说过,没人的这天晦气重。
然而似乎也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杨立夏的母亲断气的这天,村里的黄二鬼子家正在热热闹闹地请客吃饭,吹吹打打的唢呐声锣鼓声罩住了杨狗娃父子的哭泣声。
杨狗娃没了老伴,也就是说杨立夏没了母亲,这对于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来说,是多么沉重的一个打击呀!
盖房上梁在农村是一件大事,上梁的顺当与否直接关系着房屋盖好后主人住进去吉祥的程度。黄二鬼子在杨狗娃没了老伴的这天之所以请客吃饭,并且还请了一帮锣鼓手吹鼓手们狠劲地吹打锣鼓唢呐,震得天欲倾地欲裂,就因为黄二鬼子事前早早就请过远道而来的阴阳先生给算过,这天是个少有的黄道吉日。“少有啊!少有!”阴阳先生不住地捋着几根半白不白的胡子长声叹着。既然日子这么好,对以后住进新房那么吉利,黄二鬼子当然不能错过,他辛辛苦苦地跑了十多年运输,风里来雨里去,就是为了能早日积资建起两层小洋楼,十多年来他只要目睹目前仍然全家栖身的两间老先人留下的破烂的和村东破烂的神庙没有两样的两间草房,他的心里就特别扭。让黄二鬼子高兴的是阴阳先生给他掐算好的这天只要房梁一上,整个造访工程就算接近尾声了,这也就是说,黄二鬼子抛弃草房住进两层小样楼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鞭炮声声,在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吉祥的祝贺声中。黄二鬼子满脸喜庆,逢人不是散香烟就是沏茶递水,来者都是客,来者不拒。黄二鬼子席面也做得排场,在整个村子里自解放以来实属数一数二的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宴席散了,客走主人安。忙碌到午夜时分的腰粗臀圆的黄二鬼子不经意间听最后一批晚间才来祝贺的村里人说:“今天吃早饭之前,村里杨狗娃那在床上窝了十多年的女人没了。”
“没了!?”黄二鬼子大吃一惊,“今天可是黄道吉日呀!?阴阳先生说过的,今天怎么村里面会死人?”新房外的夜色正浓,黄二鬼子看了看天,天空黝黑一片,偶尔有几声老鸦的叫声。“该死的老鸦,叫魂哩不成!杨狗娃的女人已经死了还在叫,真个是索人魂魄哩,不祥的东西!”走南闯北搞了十多年运输的黄二鬼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边冲着老鸦凄厉的叫声骂骂咧咧,边后心冰凉地想着今天上梁的日子是不是……黄二鬼子额头沁出了虚汗。村里杨狗娃女人没了,杨狗娃的亲戚朋友们都在这个时候还拖着长声凄厉地哭叫着。
“哭丧哩!哭丧哩!哭,哭,能把死人哭活不成!我让你们都哭,都哭!”黄二鬼子此时置身在哭声的世界里,不光后心发凉,连头皮也发起麻来。“哭吧,都哭吧!就我黄二鬼子不哭,今天可是我黄二鬼子上梁大吉之日,杨狗娃的女人迟不死早不死,偏偏在我黄二鬼子上梁大吉这天死,真他娘的损阴德——啊!”
村里哭亡人的悲戚之音继续着,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虽然杨狗娃的女人对于黄二鬼子来说死得不是时候,然而等到气消之后,黄二鬼子转念一想,“人哪,生死不过瞬间的事,谁能决定呢?”这种念头使得黄二鬼子决定去杨狗娃的家里走上一遭,以表对亡人的悲惜之念。不过由于刹那间感到脑袋有些隐隐作痛,就改变了念头,想次日一早再去表达哀思也不算晚,随后在家人的搀扶下,黄二鬼子右手抚摸着脑袋到先人留下的两间草房里上床睡了。
谁会想到,次日,黄二鬼子身旁的女人睡醒一看,天大亮了黄二鬼子还没有起床,平时都是丈夫叫醒女人的,记忆中每天黄二鬼子起的都很早,可是那天一早,突然黄二鬼子的女人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村庄一早原本静谧的天空。“二鬼子,雪她爸!二鬼子,雪她爸!……”黄二鬼子的女人雀鸟凄厉的哭叫和通宵达旦没有消停过的杨狗娃家的哭声一唱一和,整个村里一下子被悲凉的气氛笼罩得人心惶惶。
奇怪不奇怪,就这样,村里风里来雨里去搞了十多年运输的黄二鬼子竟然在上梁大吉这天之后的次日凌晨停止了心脏的跳动。摸着黄二鬼子已经冰凉的尸身,看着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庞,黄二鬼子的女人痛不欲生,黄二鬼子的两个女儿黄大雪、黄小雪也哭泣成了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