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戈乱:皇帝不在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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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城,老酒,金陵客

飞白

1

那个在南都兜了一圈又溜了的画师不是我。

是****的一混蛋,也是以虚名到处蹭饭的人,能画人物花鸟,尤其仕女图还行,山水很臭,人却十分疏狂。好像性格画风都有些与我相似,但不是我,不是。姑且叫他无名氏吧。后人总是在这里把我和他纠扯到一起,好像我是寅他就是唐,我们的名字甚至还可以互调一下,或者组合在一块儿,这些扯淡的事,就这么发生了错位、并置与重叠,历史也就显得******糊里糊涂,无足轻重。我必须言明,我此时在南都出现,是因为接受了宁王的正式聘请,到王府谋个教习绘事的闲差,如此而已。

我自金陵来。作为一个诗客和专注于绘事与艺途的求索者,我的叙述与其说是来自于对历史的临摹,不如说是来自于前生的回忆和转世轮回中挥之不去的忧郁与怅惘。来自天空变幻不定的云霓对于大地的虚构或倒影。

谁也没有指责大地和天空的权利。谁也没有!

再说一次,我不是唐,我是寅。

南都三月,混沌、暧昧而潮湿。城上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肮脏的抹布越抹越糊涂了。我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近南都——接近这座水边之城的。河流如同天空投向大地的影子。赣水自南都北面逶迤而逝,把古老城廓清晰投映在水上,如幻影或假象。当滕王名阁遥遥向我招手,章江门城楼在望,我没有想到此时的自己是一只扑火之蛾,还以为是一翼早春的蝴蝶闻到了芳香,翩翩飞来。在这个烟花之月我欣然买舟而往,纯粹是游历者的心境,神州之大,各地都有一些佳景名胜来等待你的游赏,在我的经验里,它总是诱人前去,一再使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我是画家寅,你们还可以说我是个不错的诗者,总之,我的闲散一如我的喜好。我的一生或许就是游历的一生,它最终的停泊之处在我初到南都时尚无法预料。

关于我的南都之行,后人有多种猜测。

在诸多猜测中,几乎都认为那天早上我是从章江门码头上岸,随即便被王府马车接走,并认为我实际上是前一晚便宿舟于城下,为的就是等王府来接。通过我在王府的全部经历和结局,他们还推论,认为我是历史上继李青莲追随永王粼之后,又一个步其后尘追随叛王的诗者。尤其我后来得知唐永王粼墓竟在南都东郊十余里处,墓身的护墙像一件夏制短衣,青色石碑上还镌刻着李青莲的《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呢。如此毫不费力的联想自然与此有关。这种和事实大相径庭的推论,似乎满足了某些食史(尸)动物的虚荣,他们不知道自己错得竟是如此彻底。

然而,我却不想为自己辩护,让事实来说吧。

2

那天一早,色如古旧的天空有些含混不清,江上未走的雾还在虚构着章江门城楼,水气淫染的城墙爬满了苔藓,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空气中有些水腥和陈腐粪坑的气息。还没等我登岸,就听到公差在上面吆喝:要接官了,所有船只赶快让开!

船家告诉我,新任的南都知府到了。船家还不无牢骚地说,南都这地方没治了,听说新来的知府夏铁一可是个厉害角色。

船家边说边把船划开。章江门历来是接官送府之处,我一介布衣若是在此登岸,看来是有些不知高低了。在一阵噼里啪啦如摔碎碗碟的鞭炮声中,果然有只气派的官船靠向岸来,一些洋溢的衣袂袍袖也就充满了迎迓之态,而我所乘的客舟却有些灰溜溜地沿黑色的城墙滑入抚河。

墨绿的水上,飘荡着我的一袭青衫。

河面浮着的死鱼和污物散发出扑鼻腥臭,抚河故道帆樯云集,船家一边小心撑船,一边忙着与来往相熟的船只招呼不断。

我是在南浦登岸的。是时正值杨花吐絮,斜柳轻飞,南浦亭掩映在一派春日的翠绿中,它宁静地面对恍若未动的河流,在无惊的岁月里凭吊往昔,任翘角飞檐崭露时间的峥嵘。我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瞻仰南浦亭江淹的《别赋》碑刻,由此还想到《诗经》和屈子《九歌》里有关南浦的名句,但最令我心动的还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送别南浦,伤如之何”。

我似乎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吹笛者。他从银笛里吹出的是一颗银色的魂灵。

我吟诵着千余年前江淹用华辞丽句写下的伤别之作,却迎着和煦荡漾的春风从广润门步入南都。也许当时我该注意到,南都是以千古送别著称的南浦迎纳了我这位漂泊的来客,冥冥中像是预先就藏伏着暗示,竟被我欣欣然的游兴忽略了。其实,在我抬腿登岸之时,就已陷入了命运里永远无法逃脱的瞬间。后人竟认为,我一踏入南都便直接去拜见了宁王,这似乎像一种别有用心之说。

来南都时我早已断了举业仕途之念,在金陵经过再三思考之所以接受宁王的礼聘前来,一是为了谋饭,另外还有一个不愿与人提及的隐秘愿望,而绝非如他人所说是想投效宁王,一展自己长期怀才不遇的雄心襟抱。

我是个闲散的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到南都那天,首先让我领略到的,是它扑面而来的市井风情。

南都是一座沉湎于漫长历史的城。当初筑城者驻足洗马之地,已成了闹市,其名也就叫洗马池。途径洗马池,我只看见一滩面积极其有限的污水,上面浮着发臭的垃圾,烂菜叶以及一只钩似的三寸破鞋。如果说现今的洗马池对往昔建城者的伟大尚存有所颂仰、暗喻与纪念的话,那只有这只破鞋可以牵强附会了。

也就是说,在当时寅的眼里是一只破鞋成了洗马池的中心,周围的摊贩、茶肆、酒楼、布庄、书铺、客栈、米店、银号、杂货无不以此为轴心衍生开来,也就是说一座偌大的南都城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它也是从当时诗客寅眼里的一只污水里的破鞋展开的。这种展开实质上是对历史的巨大超越,同时这种超越本身又是向历史致敬。

历史有时就是那么一只破鞋。

这只破鞋周围簇拥着熙来攘往的人众、马车、轿子、骑驴者,以及硕大伞盖下的交易,兴高采烈的吆喝,层出不穷的来者与去者,包括刚从金陵来的还没有成为南都宁王府画师之前的诗客寅。

围着一只破鞋转的人群里,有的是闲汉、密谋者、小贩、官吏、媒婆、公子哥儿、屠户、富绅、杀人者、公差、游客、僧人、理头匠、酒鬼、扒手、秀才、通奸者、师爷、美妇、脚夫、说书人、捕快、小姐、婢女、道士、乞丐、老者、杂耍艺人、告密者、稚子等,人们看似各忙各的,却被一种向心力牵引着,集中在一个地方,一个城里。贫穷、繁杂、与浮华共存。富者饱食终日,在他们浮肿的眼光里:穷人,最大的过错就是贫穷。但,贫穷是穷人的罪吗?

没有谁承认自己忙忙碌碌就是围着一只破鞋转。

谁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谁也不认为自己忙碌的目的就是无目的,甚至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一只破鞋,乃至一滩污水。

历史的过程有时是荒诞的,但身在历史中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荒诞一分子。

3

洗马池仅存在于人们的想像中。一波壮阔的水,一匹骏马,还有一位将军。水肯定是干净的,可以蹲下来就饮的那种,马却不知黑白或其他什么颜色,将军是肯定长了一丛大胡子,八面威风的那一类。只是人们未曾想到,将军把马牵到水边,由它去洗澡,洗征尘也罢,洗一身脓疮也罢。自己就立在空地上扯开裤裆,狠着劲撒了泡又黄又臊的尿。看着那泡尿在地上滋起坑、泛起泡、慢慢将地盘扩大,将军咧嘴笑了。多少年后,那波水枯竭了,那泡尿却积成了一潭污水。

洗马池在地理意义上,就略有了一点错位,使它成为那位伟大筑城将军的真正杰作,后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洗马池竟是将军作的尿坑。

将军的****有毛病。一泡尿滋起来,没半个时辰刹不住,也就是他那话儿的开关或阀门什么的有较大问题,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应该与前列腺炎有关,但症状又似乎相反。

传说将军之死也是由于这病因。但将军不是死在床上,却是死于阴谋。据说将军平定了南方,功也大,便成了开国元勋,封了王侯,朝廷要调他去做京官,他不干,舍不得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快活。皇帝便忌讳,怕他谋反。实质上将军只是倨傲,没谋反的心思。他呆在故城觉得挺舒服,他喜欢这里的酒和女人,甚至空气中洋溢的骚臭味和大头苍蝇,他称那种苍蝇为将军蝇,因其头发红,像顶红缨,身上呈黄金之色,如铠甲。

京城那边并不看得这么简单,他们认为将军是一个阴谋家。

事情就发生在将军撒尿的时候。多年的征战生涯,使他养成了撒野尿的习惯,虽贵为王侯了,有屎屙有尿撒,也不在府中现成的地方如厕,偏要寻个荒野处,也不带护卫。一个人在大野处站定,天宽地阔,掏出****就是一顿猛滋,这时恰有一只大头苍蝇叮在后颈上,有些痒,将军一手握****,一手去搔痒。尿滋得正欢,刺客却从后心朝将军捅了一刀。

据说将军不伸手搔痒的话,那只手是完全可以用来拔剑的,抑或另一只手如果不握着****的话,也是可以抵抗的。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被刺客算计准了,将军的尿没滋完,人就倒了地。

据说刺客见将军死了,那根****还翘天尿得老高,像是发泄一种不满,他索性一挥刀,把将军的****割了。

掉在泥土里的****血淋淋的,旋即落满了红头金身的将军蝇。

将军死得有些窝囊,有些可惜,但仅仅是传说,属于南都瓦子角最无聊的那种。其实官方书上是为将军立了传的,即使说到他的死,也仅仅是死,不存在滋尿之类的****屌事。

还有人说,将军当初就是十分英武地对着一只三寸金莲滋的尿,那泡尿很壮阔。只是那只鞋当时还新着呢,不似这么破旧。总之将军滋完尿就筑城去了,那只破鞋也就有了孕似的,诞下了这座城。这么说来,那只鞋就有些神圣了,好像还有点城市之母的意思。

长年在洗马池卖烧饼的刘老二对此说很是不屑,他捏一把鼻涕,然后擦在围裙上,以一种亲历亲见者的口吻纠正那只破鞋的出处。说是几年前芙蓉院一****,被人背着赶去应招,路过洗马池时落下的,并声言是左脚,他亲眼看见的。由于走的急,再加上南都行规,驮在背上赶去应招的****中途是不能歇息,更不能停下的,否则背客的生意就没了,****在路上是否干了别的好事也令人起疑。

为了证明左脚看得仔细,刘老二总要说到那****掉了鞋之后,见背客的两条腿还不停赶,便生气的用光脚丫,对,是左脚,狠踹了背客一屁股。背客也不吭气,只背着疯跑。末了,刘老二还忘不了说一声,那****趴在背上一颠一颠的,屁股可真大呀!然后他手又一比划:鞋是只有三寸。

街上泼皮便笑刘老二的****只有二寸,所以叫老二。刘老二不服,说,不止二寸,有二寸半,众人更笑,刘老二脸讪讪的,也就跟着笑。

人就说:二寸的****三寸的鞋——够不着底。有泼皮趁机发挥,这破鞋前二寸是旧的,后一寸没准还新着哩。于是大家便发出鸡叫般的尖笑,刘老二的烧饼也就卖得快。

这种玩笑在洗马池隔一二日就会上演一遍,刘老二的烧饼挑子也就热,他不走街串巷,单守着那只破鞋做营生,市人一日不见他,倒觉得失落。

刘老二的烧饼也就附会着破鞋一起,成了洗马池的标志。

4

寅觉得肚子有些空落,一早忙着上岸进城,竟没往肚子填东西,便就近找上一家酒楼,拣靠窗一张桌子坐下,酒保端来酒菜,为他斟满,便自去了。寅举起酒杯,眼睛却瞄向窗外。正见那滩污水,一顽童端着小小的有些硬直的****对着那只破鞋尿得兴高采烈。

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笑,抿一口酒。他觉得这酒有点异味,像尿臊味,却过瘾。

寅不会想到,数月之后,他竟因好上这酒,雨夜狂饮之后,走出酒楼,醉跌在那滩污水里。

他酒醉的最后意识里,竟感到自己身在一处极其波澜壮阔的水里遨游,次日,人们才发现著名画家寅在洗马池的一滩污水里死得很难,一只破鞋紧贴着他的脸,像是最后的安慰。这自然是后话了。

寅步出酒楼,回头看一眼招牌,记住了天宝楼。

嘴里那股有点尿臊味的酒劲还不轻,过瘾。他甚至想为此写首诗,改日吧,改日再来天宝楼,寅打算在壁上为那种尿熏熏的酒,题诗一首。酒保告诉他,这种酒是洗马池的特产,是以建城的将军命名的,叫灌婴老酒。并顺便将灌婴滋尿的传说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寅觉得好笑,弄来弄去,自己喝得竟是千年以前那个家伙的一泡尿,当然,这尿因有了年头,也就成了名酒,南都这地方也真够古怪的。

寅打个酒嗝,在街市负手而行。

人群里一位气宇轩昂的行者牵着白马过来,行者的目光在寅的脸上逡巡。这位,你认识我吗?寅笑着问。对方面无表情,将眼光挪开,没事似地擦肩而过。寅回头,已不见行者,只看到长长的马尾在优美地甩动着,渐渐消失于人流中。真是匹骏马,寅赞叹。

这就是南都,这就是我在金陵为之巨大徘徊的地方。寅深吸一口气,心里道。

正当寅对南都的市井风物左右观瞻,从道旁的垃圾堆里猛然窜出个疯女人,满是污垢的面孔几乎分不清五官,她咧嘴一笑,竟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该死,该死!”女人发咒似地说,眼睛却不是望着他。寅避开,眼角还是瞥见了衣不遮体的两只黑色乳房,竟出奇的饱满。

若洗洗干净,说不定还是个美人。寅脑中一闪念,又觉得无耻,只有不回头往前走。

我在南都拜访的第一个人不是宁王豪。

几经打听,费了一些周折,在南都人发音很重的方言指点下,踅入一条烂绳般名之为系马桩的古巷,该巷可能是灌婴过去系过马的一截绳子。我踏上一家倾斜的小楼,看见满眼的书堆,以及如僧的楼主——南都诗坛祭酒万古愁。

万古愁其时年事已高,双目几近失明,一身粗布衣衫已旧得辨不清颜色。得知我的到来,他喜出望外,一定要用家制的薄酿与我痛饮。看着他吩咐老伴取出贫寒之家舍不得吃的一刀腊肉,面露难以自禁的喜色,我又是辛酸又是高兴,几乎流出了眼泪。我们兴致很高地连干数杯,万古愁还要我与之即兴联句唱和,他的老伴却用粗旧的裙裳抹着眼泪对我说,他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快活过。

如此巨大的狂喜,把我高举在酒的漩涡

随同风暴,眼泪,血,席卷而过

——《和万古愁句·今译》

这是位不求闻达的隐士,他才高八斗却不愿出仕为官,早年曾多次拒绝官府征召,长期身居穷街陋巷,以卖豆腐为生。他醉心诗艺、辞章、医卜、绘事、校勘,乃至声律研究等,皆有极高造诣,竟名不出闾里。街邻只知道他是个喜欢读书、脾气古怪的老家伙,一手豆腐却做得地道,谁能想到此人竟是一代大隐呢。十年前我见过他的字画。

他的线条在飞呀。大虚中见大实的飞。

那线条上骑着的,是一颗怎样的灵魂啊!

我到来时,万古愁正以接近失明的眼睛凑在书卷上,校勘他呕尽毕生心血之作的汇要《万古集》四、五卷,我知道他是在拼将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为自己做最后一桩事。

他家里除了几件简陋家什,惟有几壁书在昧暗中显得异常沉静、扎实。他远离名利之所,其书室便取陶潜句而名为:心远斋。在一个看似繁花似锦的盛世,他却写着亡国气息的句子,这是一个诗者与时代的最精彩的脱节。在这种脱节里,万古愁完成了和其名字意蕴相同及分量相等的著述。这个人在时间深处是应该有他的位置的,但往往被忽略。西江一省自古出过不少堪为名家大匠式的人物,而作为西江的中心城市南都,相对别处竟保持着一种空位,这种空位里却有着出奇的静默。我甚至怀疑那些内心和创造力更为博大的巨匠有可能是在这种宏大和持久的静默里做着他们的隐士,他们看似寻常的身影里怀藏绝学与惊世才艺,却甘愿淡泊在穷街陋巷里,直到消失。也许在他们消失后,那在街坊手中引火生炉的纸卷有可能是璀璨杰作,但其璀璨也只能催生一炉旺火,并在锅鼎下化为灰烬。

那些灰烬是隐士们消失前最后的真实背影,那些背影随风而散化作蝶舞,便意味着他们最终的消亡。

南都是一座不擅于张扬的城市。灌婴建城后,南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名人徐稚就是大隐士,他的处世方式为这座城市铺垫了最初的人文底色,使之成为它的品质之一。作为外地人,对于以隐士著称的南都我是有大敬畏的,在穷街陋巷里,我甚至感到自己的空名和才能是多么可疑。但也为那些在隐没中消失的英才而惋惜,同时又不能不感到,英才的自动性隐没,假如不是因为外在原因,而是一种性格的使然,实质上便无异于悲哀的自悼或浪费。

在万古愁的小楼里,我仿佛听到了悲凉的天鹅哀鸣之声。

起身告辞时,万古愁竟小心而谨慎地请我为他的集著题笺,见老人如此恳切,我又怎忍拂其抬举,只有选用一支中缝羊毫为之题写了万古集三个字。他的欣喜若狂之态,令我惭愧且惶惑。

系马桩,乱石铺街,像是随意横陈的悠久岁月。一条烂绳般的小巷,被一个身为诗者的老人,用歪歪斜斜的脚步,走成了万古的愁肠。我踏着这些脚步走出来,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