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门开了,官向玉扭头看去,看见修长的黑衣身影缓缓进来,手中端着简单的几样吃食,她便笑弯了眼睛,继续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滚几圈,头发乱糟糟的,心情却无比愉悦舒畅,道:“烬师父,天还没亮,你起这么早给我做吃的呀?”
太子殿下眯着凤目回头看了看屋外的天儿,似笑非笑道:“天还没亮吗,估计等天亮还有一整夜的时间。”
官向玉便对太子殿下招手:“烬师父,过来。”她坐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太子殿下手中的吃食瞧去,“我看看你煮的什么。”结果她看见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肉沫粥和一碟颜色鲜红的枣糕时,就顿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太子殿下,又道,“烬师父,只有肉沫,我觉得我完全吃不饱啊。”
太子殿下闻言,雍容安闲地笑了,兀自拿匙舀了粥轻轻吹凉,放到官向玉嘴边边,清浅道:“吃太多肉容易撑,小离儿先前不是就吃撑了,一睡就是两日?”
太子这意味深长的话,官向玉在心中琢磨了一阵,琢磨出个精髓来,脸上烫了一烫,然后就再没话说了,乖乖张口,由着太子殿下喂粥。
怎想这粥看起来普通,入口却有种淡淡腥甜的味道,并非是难闻不好吃,那种腥甜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能直钻人心底。
官向玉咽了一口,盯着碗里的肉沫,问:“烬师父,这肉沫没煮熟吗,吃起来腥的。”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道:“有可能是半生的,这样对身体好。”然后便舀了第二匙喂她。
不管是喝粥还是吃枣糕,官向玉都能吃出那股淡淡香甜的腥气来。且枣糕的甜味很浓,但还是掩盖不住。
她觉得,可能是她的味觉出了问题。
吃完以后,官向玉又变得有生气起来,趁着太子殿下收拾碗碟,自己下床去柜子里翻翻找找,发现柜子里还有女子能穿的衣服,就与她之前的裙衫差不多。官向玉取了一件,跑到屏风后面就换上。
长发未束,披在肩上,她灵俏无双,银足赤脚,出现在太子殿下的视线里。
太子殿下眯着眼睛走过来,把女子拦腰抱起,放在凳子上,拎来她的一双鞋,为她穿上,道:“着凉了怎么好?”
官向玉不说话,兀自低着眼,静静地看着他。发丝从肩后丝丝缕缕地滑到胸前,她忽然道:“我有夫君啊,烬师父是我夫君,我着凉了,你给我暖。”
太子殿下愣了愣,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美丽的话语,抬起头来。凤目里掩映着比天边七彩织锦的霞光和九天银河里坠下的星子还要艳丽灿烂的光彩。那纤白柔滑的手伸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捧起他的发,如捧世间至宝。
相互拥有相互珍惜,是一件万分美妙的事情。
趁着夜色,星辰步天,太子殿下牵了官向玉的手走出房间,赏那孤天月色。官向玉提气,与青年一起盘旋在夜空,如一双展翅的比翼鸟,坐上谷中最高最大的树梢,仿佛伸手便可触明月。女子明眸皓齿,果真抬手去触明月,清辉光泽铺下,莹白了她的指尖,夜风拂起她的长发丝丝生香,道:“烬师父,我突然觉得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江湖。是你圆了我的梦呀。”
官向玉在兰罂教谷中好吃好喝好睡了几天,神清气爽。只要有太子殿下这位处处周到的新婚夫君陪伴着,每一天她都觉得很开心很充实。白日里太子殿下携她见了兰罂教众,她有了一些心得,觉得兰罂教能被称为江湖第一魔教且横行江湖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起码这些教众忙时提刀能杀敌,闲时捞锄能耕种。能屈能伸,素质良好。
她喜欢这个地方。
由于官向玉这个教主夫人是从新武林盟主的喜轿里抢来的,莫看兰罂山谷里一片安宁祥和,外头却是闹得沸沸扬扬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武林盟主柳宸风的新娘子被魔头给抢了。
况且现在她的夫君身份特殊,几乎是整个武林正道的公敌了,岂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出去抛头露面。因而她和太子殿下要准备行走江湖劫富济贫的事情,被官向玉爽快地决定暂搁下来。
正当官向玉苦心研究跟太子殿下双修这一事时,殊不知外头以武林盟主为首正计划着找出兰罂教的老窝一举端掉。
不过太子殿下这位半路魔头教主,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游刃有余。
夜里,房中灯火明媚。书房跟寝房并作了一处,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忙的时候便也能陪着娇妻小夫人。
眼线太子殿下正站在书桌前,一身黑衣沉魅,清华端方,举手投足贵气自流。桌面上铺了一层白色生宣,他正拿笔在生宣上闲适地写写画画。
似乎画了一个八卦模样的图形,然后不断地修调。
而官向玉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精神得很。教中不知是谁人,向她进献了一本新鲜的图册,据说是对男女双修大有助益的,她便欢喜地接了下来,正翻看得起劲。
图册中的男女姿势相当新鲜又高难度,比以往她看的那些双修图都要热火刺激。她看得面不改色,实际上心中战鼓雷鸣,心口阵阵紧缩发干地蹦跳,不由想起她自己跟太子殿下双修时候的光景,一股热血直冲大脑。
随后美丽的女子将图册往边上一扔,长长叹口气,总结道:“这个双修,我感觉总是怪怪的。”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手中笔锋未停,嗓音低低柔柔的,略有些好笑地道:“怎么怪了?”
官向玉想了想,道:“书上说双修能增进功力,可我跟烬师父双修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而且不是想象的那样……”
太子殿下收笔,抬眸,缓步朝人儿走过来,道:“可能是小离儿还没能体会这双修的精髓。书中的姿势,都没尝几样,当然没什么效果。来,我们尝尝别的样式。”
官向玉闻言,赶紧爬起来就跑。可是她再怎么跑,都不可能跑出太子殿下的魔爪。只见殿下手臂一横一捞,就抓住了她,拂手垂了床帐,两人窸窸窣窣地暧昧着。不一会儿,女子的群裳便被一只修长有力且骨节分明的手给扬了出来……
太子殿下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狼。时时刻刻想着要把官向玉压榨干净。
先前他不知节制,也太过用力,使得小娇妻累不堪言,通常要睡个一两日才能缓得过来。
这一夜,太子殿下极尽温柔缠绵,官向玉被他撩拨得情动不已。衣衫尽褪,肌肤裸露,有女子的香软柔媚,也有男子的英挺勃发,他们在一起简直是最完美的结合。
太子殿下沉身进入的时候,窄道紧致湿滑,温暖地包裹着他,浑身血液都集中在了那里,身下女子吟得越是娇媚,他越是兴奋越是疼惜。
一番云雨,销魂滋味。
尽管太子殿下动作很温柔,可事后官向玉还是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她是真的累得不行。
太子殿下搂着人儿躺了一阵,一手环着官向玉的腰,一手缓缓地扶上了她的手腕。双目深邃沉寂,看不清任何情绪。
瑶池中,一盏盏音莲氤氲绽开,合着白雾飘渺。玉露滴答一声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金色的织锦垂天,形成最灿烂的云霞。
天后娘娘正与天帝一处,面前铺着一张棋盘,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天帝尚且淡定如初,有力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黑衣广袖,温然柔俊。而对面的天后娘娘便相当的沉不住气了,落子迟疑不定,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
天帝淡淡看了她一眼,落下一子道:“锦儿,静心定性,不然下不好棋。”
天后娘娘索性不下了,凤袍锦袖拂乱了棋局,气闷道:“不下了不下了,阿夕,烬儿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他会被情劫给毁了的。”
天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紫微帝君不是说了,该他有此劫,你再着急也无济于事。能不能安然度过,只有看他自己,若是一心强求,也只能自承苦果。”
天后娘娘期期艾艾地望着他:“阿夕,你要看着他遭难么?”
天帝闲淡道:“天命难违。若不让他亲身经历一番,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握了握天后的手,又宽慰道,“锦儿莫担心了,当初我们,不也是历经千难万阻么,事事哪能都顺顺利利。”
天帝空闲的时间不多,小陪了天后娘娘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瑶池去办公。天后娘娘左右不顺,差人去把司命那老头儿叫来,司命办事不利被她出气地臭骂了一顿。
天后娘娘先是不咸不淡道:“上回本宫让你把那凡人女子的命格写仔细了,让她嫁给他人断了烬殿下的念想。本宫听说,最近她委实嫁人了。”
司命一听,冷汗连连,唯唯应是。
天后娘娘语气一提,稍显凌厉:“可本宫却听说她不是嫁给别人正是嫁给了烬殿下?”
司命抹冷汗:“听说……是烬殿下……抢的……”早知道他无法左右太子殿下的命格,太子殿下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天后娘娘喝道:“还敢顶嘴!司命啊司命,连一个凡人的命都司不好,私底下写那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打听那些花边八卦你倒是很积极,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你还当什么司命?不如你就去写花哨的小说好了!”
司命星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小神知错了!”
司命星君在瑶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他一入瑶池便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切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以内。只是回去的时候,没精打采精神恹恹。
恰好司命在瑶池外头碰上了东极神女凤以寻,未语先叹一口老气,神情颇为幽怨。
凤以寻摊手,无辜道:“看你这样子,你定是被我流锦小姑给痛骂了。想来这也不能怪你,你压根不是我烬哥哥的对手,败给烬哥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司命星君道:“那神女答应帮忙……不是也败了么。”
神女掂了掂下巴,呲道:“还真莫说,那小离儿有些出乎我意料。”
她搭上司命老头儿的肩膀,司命吓得险些跪了,一抬头便看见神女眯着的危险笑眼,心中忍不住哆嗦了一番,听神女道,“你都写的是些什么话本,也不见得女孩子意气用事就会做出冲动之举来,起码那小离儿就没赌气嫁人。流锦小姑一定是骂你司命不好,我看你写小说也不见得好。”
司命快崩溃了,告饶道:“哎喂饶了小神吧……”
凤以寻扒拉着司命坐上云头,勘勘飘在了人界上空。凤以寻指着下面一处,道:“给你看样有趣的。”
司命往下定睛一看,愣道:“烬殿下?”
清晨天光和煦清风微澜,云雾皑皑把整个兰罂山谷笼罩,一切都显得静谧非常。
隐隐约约玄色衣角在白雾中轻缓闪跃,太子殿下墨发长扬,在空中扬起了柔软而优雅的弧度,浸染了晨间白色的湿气。他神色清然安静,眸中无一丝情绪。一直行到了兰罂山谷的入口处。
司命星君伸长了头左右地瞧来瞧去,问:“神女,烬殿下他在那里走走停停,是干嘛?”
只见太子殿下手中捻了小石,往各个方向淡淡看了看,随后石头自手中飞出,击往特定的角落。
白雾弥漫,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忽明忽暗忽浓忽淡,仿佛就只围绕着太子殿下一人,尽在他一人掌控。
最后一粒石头落下,从上空看去云雾翻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形状。他长发在云雾中剧烈翻飞,清冷非凡,似真神仙身驾临。
司命星君惊疑又问:“烬殿下做了什么?”
凤以寻支额,若有所思道:“烬哥哥倒会找地方,山势相当好,一般凡人找不进去,况且……”她眯了眯眼,道,“他还布了一个伏羲八卦阵法。”
“伏羲八卦阵法?”司命星君更加吃惊,“烬殿下布阵干什么?”
凤以寻半晌道:“这个伏羲八卦阵乃上古阵法,就是没仙力,想要困住凡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看了司命一眼,“烬哥哥锁了仙身,续了一个凡人的命,不是树了很多敌?”
“哦原来如此……”司命闻言,渐渐恍然的样子。
凤以寻懒洋洋地站起来,驱着祥云将离开,看了看天儿道:“啊这个时候去妖界找玚珏,恰好能赶上食午饭呢。”临走前还不忘拍拍司命的肩,“再接再厉啊,你需得做到我流锦小姑满意为止,莫要真的让烬哥哥万劫不复,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么坑烬哥哥,我会为你保密的。”
司命星君叫苦不迭,但那头倩丽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了,他连哭都没处哭。你说现在不努力吧,天后娘娘虎视眈眈地看着,随时都可以扒他一层皮;可是等将来太子殿下回归仙界了,知道是他从中作梗,拆他一身老骨头也很有可能。他这是两头为难啊。
可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太子殿下的劫难,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司命星君就能够左右的。
太子殿下做完了这些事情,转而不急不缓地走在了万丈深渊上空的小吊木桥上。木桥发出咯吱咯吱老旧的声音,在白雾中既显得清醒又带着两分莫名的惊魂。好似他走着走着,这老木桥便会突然从中间断开,而他便会掉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可哪知,太子殿下走得好好儿的,突然他手抚上铁索栏杆,身体朝外一翻,整个人便凭空落入了外面去!黑色衣袂烈烈翻扬,很快便如匹黑绸般飘渺下滑,消失不见。
守山的一位教徒,见此情景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颤着腿往谷中跑,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太子殿下在空中翻腾数周,靠近悬崖陡峭的峭壁,那峭壁之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根麻绳,他顺着麻绳轻巧而灵活地往下飞去。浓密的雾气熏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完全全无法视物,待穿透了雾层,下方之景象豁然开朗,彻底地呈现了出来。
并非是真正的万丈深渊,不过若是凡人真从上面掉下来,也会真的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肉泥。
这是一个十分深邃的山之裂谷,地势处于附近山群极低,因而所有山脉的灵气走势都会最终汇聚在此,上方形成终年不散的白雾,笼罩得此处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同时,因六年前的一场江湖浩劫,武林正道几乎已经接近了这兰罂总坛,结果最终还是没能探到总坛的所在,兰罂教与武林正道浴血厮杀,双方死伤无数。除了武林四大家族之首以外,武林正道当时所派来的人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以外无人生还。后来清理的时候,尸体纷纷被扔进了这个极低的深渊。
多年来,煞气也一直凝聚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