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西蒙·波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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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跨国之恋(上)(2)

由于各政党联盟在内阁中容纳了共产党人,安德烈·马尔罗担任了情报部长,因此戴高乐于1946年1月就已辞去了联盟首脑的职务。他满心希望这一举措会令举国为之惊恐,而将他召回来,然后由他来提出苛刻的条件。然而,事实并非如他期望的那样,他的被召回已是12年以后的事了。1947年4月,戴高乐曾建立了法国人民联盟,在它的领导人心目中,这与其说是政党,不如说是国民能量的集结点。其成员百分之八十是工人、小商人和公务员,但该党骨干却持传统的中右意见,以至于自认为是戴高乐的左翼的马尔罗,也感到为难。一个月后,共产党就加入了反对派。

法国共产党人信奉“如果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你就是反对我们”的观点,于是,萨特、西蒙·波娃以及“第三种选择”即存在主义者们自然就为他们所不容了。——传记作家A·马德森在《心心相印》里写道,——法国共产党称萨特是讨厌的毒蛇、山姆大叔的代理人、诲淫的小说家和使人类倒退到爬行时代的哲学鼻祖。扎斯拉夫斯基在苏联《真理报》上撰文抨击萨特的存在主义是“令人作呕和腐败透顶的大杂烩,资产阶级舆论却企图让它冒充为最新颖和最富独创性的哲学模式”。

萨特什么都忍受了。即便对话从眼下看来根本没有可能,他也无法设想左翼能没有共产党人的参加。时隔8年后的1955年,西蒙·波娃偕萨特去中国旅行期间,发现30年代后期中国的伟大作家鲁迅,与自己的共产党朋友间发生的争执,竟与萨特遇到的情形惊人地相似!

4她痛苦流泪时,他却拔腿跑了

陶乐赫丝不断给萨特写信,信中多是怨言。起先,她已答应在西蒙·波娃去美国与阿尔格雷出外旅行时,前来巴黎与萨特共同度过4个月。可在西蒙·波娃动身的前夕,陶乐赫丝又给萨特写信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决定不再见他了。

这使西蒙·波娃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渴望着与阿尔格雷见面,这位被她在《一代名流》中称为“亲爱的丈夫”的男人,的确令她一想起来就激动不已。然而,陶乐赫丝不肯来陪伴萨特了,西蒙·波娃一方面极想回到阿尔格雷身边去,另一方面又想自己毕竟只同他生活过半个月,因而为他对自己的价值究竟有多大而进行掂量。

最后她决定在美国待2个月而不是4个月。不过,她没有写信告诉阿尔格雷她已改变了逗留时间的计划。在纽约中途停留时,她与斯蒂范和费尔南多·赫拉西一起过了一天,还出席了在布利克街新舞台进行的《毕恭毕敬的妓女》的第100场演出。她怀着复杂的感情度过了在芝加哥的最初24小时。阿尔格雷陪她先去看望一群毒品贩子,阿尔格雷告诉她,这些人的最大乐趣是同其他吸毒者一道交谈关于毒品注射的话题。后来又陪她去看一个小偷的妻子,这位小偷的妻子也在学习写作,每天眼泪汪汪地等着丈夫归来。

翌日一早,西蒙·波娃和阿尔格雷乘火车赶往辛辛那提。碰巧这天辛辛那提正在过节,飞机和探照灯在空中打圈,两岸的篝火交相辉映。航行在辽阔的水乡土地上,尤其是当俄亥俄河汇入密西西比河后, 它的夜景、它的月色比想象中更为迷人。

他们从新奥尔良飞往墨西哥和危地马拉,参观了位于尤卡坦的玛雅人遗迹和危地马拉城中的印第安人茅舍。在乘长途公共汽车从墨西哥城前往莫雷利亚时,她终于唐突地对阿尔格雷说,她要在巴士底日即7月14日返回巴黎。本来,一踏上美国的土地与阿尔格雷相聚后,她就一直鼓不起勇气谈这桩事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讲这桩事情显得越来越紧迫,也越来越困难。阿尔格雷听到她突然改变主意,日程压缩了一半,其懊恼和失望之情便可想而知了。

“噢,好啊。”他淡淡的答道。

在莫雷利亚,他不愿出去遛达,任凭西蒙·波娃一个人走街穿巷,逛集市买织品。当她开始盘算下一天的行程时,阿尔格雷打断她的思路,说他看够了印第安人,看够了集市,看够了墨西哥,他跑够了跑腻了不想跑了。她起初还以为他像以前那样随便发发脾气而已,渐渐她惴惴不安了。他总是甩开步子跑得很快,当她赶上他时也不同她搭腔。她痛苦地流泪时,他却拔腿跑了。

旅行中止了,他俩乘飞机回到纽约。在《一代名流》中,西蒙·波娃说是阿尔格雷背着她寄回一封信给他的编辑,要这位编辑发一封电报来,嘱他必须立即返纽约。

在纽约,正赶上令人终日大汗淋漓的热浪。阿尔格雷与她交谈时的神志不像过去那样了,她甚至不时感受到他对她的敌意。一天夜里,西蒙·波娃问他:

“你对我不如我对你那样体贴吧?”

“对,”他答道,“两者永远不会是一样的了。”

那天晚上,西蒙·波娃倚着窗户,望着寂静的天空,听着冷漠的市声,哭了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西蒙·波娃实在被阿尔格雷的生硬、乖戾所刺伤了,她说:

“我可以明天就走。”

“不!”他突然冲动地说:“我现在就要娶你!”

她一下子明白了,她没有任何理由怨恨他,他是无辜的,错在她这一方。他是十分执著地全身心投入地爱着她,并且一心一意想娶她的呀!

7月14日,她离他而去。归程中,当飞机一头航进茫茫黑夜,她失魂落魄,但是,通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双方的感情绝非是一种逢场作戏、过眼云烟式的消遣,也不是逃遁现实的一种手段。甚至,每一方都希望对方来同自己共同生活。

然而,即使没有萨特,她也决不会永远在芝加哥待下去,他也决不会来巴黎定居,为了写作,各自都需要扎根于祖国,扎根于为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双方的生活早已定型,这两种生活也不可能互相嫁接了。

西蒙·波娃写道;“我清楚地知道我和萨特的关系是什么,不过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从一开始,这种关系就已确定无疑了,但即便是最切合实际的言辞,也难以表达这种关系。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遥远的距离使我和阿尔格雷陷入了‘要么什么都有,要么什么都没有’的境地中。一个人涉洋过海,一连几个星期与自己的生活一刀两断,为的不仅仅是追求那种‘伙伴般的感情’,它只会转变为狂热得多的举动。我并不为有这种举动而遗憾,它给我带来的收获远远超过它给我带来的损失。”

《美国纪行》这时刚由莫里伊恩出版,反响挺不错。萨特正在写作《心灵之死》和一部评述19世纪诗人斯特凡那·马拉梅的论著。两人正准备在7月底出国旅行时,陶乐赫丝冷不防地从纽约打来电话,说她再也无法忍受与萨特分开了,想来同他过一个月。在大洋彼岸,她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叫人心酸酸的。萨特答应了她。不过,他们在法国南部度过的整整一个月中,他狠狠数落了她一顿,他已把自己当初的负疚之心“兑换”成了对她的任性的怨恨。

这时,轮到西蒙·波娃为缩短在美国的行期而遗憾了。她给阿尔格雷拍了一封电报,说可以再到芝加哥去一趟。他却回电说:

“别来,太忙。”

她的心被刺痛了——写作忙无疑只是一个借口。不过,她也如释重负。对她来说,这种聚散分合,这种拒绝和冲动应诺显得过多了。在萨特与陶乐赫丝外出的这个月中,她便待在巴黎写作,读书,会友。

5“不是说我不爱你了,但你离得好远啊……”

9月,西蒙·波娃与萨特前往阿尔及利亚旅行、写作。回到巴黎后才见到阿尔格雷的一封封来信。信中告诉她:在一次为华莱士举行的宴会上,他爱上了一位年轻女子,她正在办离婚手续,他想与她结婚,她还在考虑,在考虑成熟之前不想和他建立暧昧关系,后来,他们几乎不再约会了。他在信中向她解释自己当时的想法,也许是步入不惑之年的缘故罢,他需要属于他自己的女人,需要属于他自己的孩子,并一起住在属于他的空间里——

你不同。你有萨特,有确定的生活方式,有知名度,有对思想的浓厚兴趣。你生活在法国文化界的中心,每天从工作和生活中获得满足。相比之下,芝加哥几乎如乌斯马尔一般远离一切。我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毫无例外地围着自己转,我从中感受不到任何快乐。我告诉过你,你也明白我是被粘在这儿了,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写这个城市,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做这份工作。换言之,我已陷入我自己的陷阱里。……这位女孩帮助我更清楚地认清了我周围的现实。去年,我还担心因为对你不忠诚而毁坏了一切。如今,我懂得这种想法是愚蠢的,因为手臂再温暖,当它远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它就不再是温暖的了;我懂得生命如朝露,生活太冷酷,我不能在那么长的时间中把一切温暖拒之门外。

在另一封信中,他又谈到了同一话题——

我想得到某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的心情,很大程度上是在这几个月中对我来说如此亲近,如此可爱的那个女人带给我的(那几个月虽然已告结束,但这种心情丝毫没有改变)。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她,也肯定有别人取而代之。这不是说,我已不爱你了,但你离我好远啊,到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相隔好久啊……我感到谈论我们早先的交往有点无聊。但我们只能这样无聊,因为你不会远离你的祖国来到芝加哥,我也不能去巴黎,因为我总要回到这儿,回到我的打字机旁,回到我的寂寞中,我总感到需要别的什么人来亲近我,因为你离得好远啊……

复信中,西蒙·波娃简直无言以对。阿尔格雷讲的一切都很实在。但是她与他的关系真的要中止的话,她会一辈子感到苦恼、懊悔。在密西西比河,在危地马拉,他们在一起度过一个个多么令人终生难忘的良宵啊……

幸而他的信又渐渐升温了,不时给她寄来剪报、资料和各种烟酒糖果。后来又写信说,他正在预订6月份开往巴黎的船票。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