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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室雅何须大

花香不在多

落款是“郑板桥”。

他的客堂里好像还挂了幅“难得糊涂”的拓片。这张拓片在前几年很流行,因为前几年的人全民经商个个精明,极需要糊涂一把。俗话“和气生财”的意思,有时就是糊涂生财,乡谚曰“稀里糊涂中状元”。

胖老头收拾完古董,就把门板举起,装到门框上去。我很偶然发现胖老头的左眼是假的。有一天,我正想细细看看他的古董铺,他忽然伸长食指,从眼眶里抠出眼球――一颗有点绿油油的玻璃珠,丢到了放在脚边的搪瓷茶缸里,“啪嗒”一响。“啪嗒”一响是我的幻觉,茶缸里满是茶叶,玻璃珠沉不到底,也就无声无息。

一颗有点绿油油的玻璃珠趴在枯黄的茶叶上,像一颗鸡蛋守护着稻草。这也是我的幻觉。

我吓了一跳,逃之夭夭。他大概就像吓我一跳――因为我只看不买。

有一阵子,我常常走这条小巷,从胖老头的古董铺门前经过,见到他的机会,比见朋友还多。

小巷里淅淅种着几棵杨树,样子有点粗俗的夹竹桃,凤仙花。我看到过胖老头收摊,但从没见过他出摊――我很想看看他把门板卸下来。

在吴方言里,卸门板的“卸”,叫“探”。“探”这个字多有情韵,踏雪探梅,花径探幽。而把他想成探头探脑的“探”,也并非就是煞风景的事。

常常有放了学的孩子,在胖老头的古董铺上探头探脑,脖子间荡着的钥匙,有时晃响门板上的瓷器。这时,胖老头就把蒲扇一挥,像赶赶歇在鼻尖的苍蝇、额头的蚊子。如果在夏天的话。

就是冬天,胖老头也是这样坐在门口的。除非下雨下雪。

下雨天的小巷,显得霉而窄了。由于窄,墙就高大,墙面上的雨漏痕,一眨眼泛青,得意的蜗牛顺着雨漏痕往上爬,这倒是以前的画家从没有画过的一幅小品。

豆绿的壳,粉红的触角,蜗牛是极印象派的。

个把月没走这条小巷,我再经过的时候,胖老头不见了。直觉他死了,果真他死了。所以我至今有些后悔,当初没买他的一两件旧货――放到现在,说不定也是古董了。其实我当初最想买的,是他手上的蒲扇。

胖老头看到邻居小伙子用电烙铁焊着什么,就借了过来,在蒲扇上火烧火燎起来。他一开始没掌握好温度,蒲扇上烫出了洞洞眼――再烫下去,蒲扇确保跳槽,改行为筛子了。胖老头对门的少妇摇身而来,绕到他的背后,也就是说少妇走进了胖老头的客堂,她的身后,一头老虎正往山上跑,松涛阵阵,风大得很。

胖老头胸有成竹了,不一会儿,烫好了一首唐诗,竟烫出了枯涩浓淡,大有意趣。

少妇穿着白底碎蓝花的睡裤,涨涨的。我那时刚读了马雅可夫斯基的诗集,觉得她是一朵“穿裤子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