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当代人间佛教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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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可磨灭的历史性成就(4)

看来,仅仅从概念差别出发,对现代社会生活仍有隔膜的这些质疑者并没有深入领会星云所说的“不管佛教有小乘、大乘,有显教、密教,不管它怎么分,应该要有人间性,这是很适合时代的潮流。不仅承继传统,而且是时代所趋,人间佛教必然是未来的一道光明”[72]的内涵,人间佛教固然不是突然从天而降,有来自《阿含》与大乘的坚实经典依据,也继承与强调发挥大乘的积极人世精神,但它与以往佛教的重大差别就在于其代表的现代趋向。[73]此点当然为古代所无。同样,正因我们生活在价值多元化的现代,关于“不同经论或宗派在教义上的冲突,使现代人无所适从”的问题,关于“如何对待主要倡导者们对‘人间佛教’同一命题的不同诠释”的问题,就不能像生活在封闭时代的人们那样去对待,即要求有一个绝对可依傍的权威。在教义上,如果真是一个现代人的话,应该学会寻求不同经论或宗派或人间佛教诠释者之间的共识,这些共识其实比某一权威可靠得多,这就是有所适从的教义内容。而修行方法、途径则从来就可依个人根器,选择禅、净或密是自己的事。在此,不宜把具体修行方式的选择与人间佛教对人生方向的指引混淆。正如星云既坚持人间佛教理念指引,又继承禅门临济宗风,还早就创办了“星期六共修念佛法会”等修习净土的团体。当然教义的差别也会对修行方式产生影响,但人间佛教也融会了禅宗的般若思想与净土宗的救度精神,因此不但不妨碍禅、净的修习,而且能够把修行与从现代生活中的烦恼中得解脱结合起来。

佛教与其他宗教一样具有超越性。实际上,星云之所以仅强调《阿含》与大乘经的人间性一面,在当时主要是为了克服反对人间佛教的阻力。如果说过去的世间实际上就是印度种姓社会与中国的宗法社会,佛法尚主张不离,那么当下的世间就是市民社会,佛法更不能离。人间佛教同样继承着佛教根本的超越性,包括对人间的超越,其超越性就表现在对净土理想的不懈追求,对解脱自在境界的探寻与体验,结合着参与社会改造、引导心灵净化。这一取向与世界现代宗教趋同,而与中世纪各大宗教旨在逃避社会的取向有别。

上述所有疑虑具有相当大的代表性,反映了学者与法师对佛教未来的关切,也是人间佛教前行所不容回避的问题,理应肯定。至于从望文生义出发,把人间说成就是世俗,认为强调佛教的人间性就是只讲世间法,人间化就是佛教的世俗化等等,则恐怕是有意散布的迷雾了。

对所有善意的疑虑最好回答,以及驱散迷雾的最佳方法,都奠过于以事实说话。星云不是佛教理论研究的专家学者,对习惯啃概念的书生而言,也许他的通俗化阐述说服力不强,也不够深刻。星云虽对太虚倡导的人间佛教理论有所推进,但主要突出了可行性,主要意向也在于让大家都能够了解,能够做就是了。在这一意义上,星云是推行人间佛教理念的非凡实干家,他创建的佛光山是活生生的人间佛教的典范之一。对人们争辩了几千年的诸如信仰与理性、神圣性与世俗化等等悖论,再争几千年也无济于事,甚至恐怕永远都解决不了。但在务实的光辉照耀下,只要不是心存偏见,并对过去佛教界衰败情形有所了解,那么满布的疑云迷雾就会被驱散。因为生活无限丰富,无限广阔,往往逻辑上解决不了的悖论,理论上难以逾越的障碍,若通过广泛的实践,用般若(无执无偏)智慧加以总结,就能打开通途,找到保持着逻辑矛盾张力的平衡点。是的,理论总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

星云的弘法生涯已走过了五十年。五十年来,有些道场纵然深有根基,架子也维持着,但走进去就可感危机扑面。有些道场则已经或正在瓦解。而星云孑然一身,了无凭藉,就结合着那云水三千的践履与洞察人心的善巧,创建了佛光山僧团与国际佛光协会。在批评甚至毁谤中,他们不但屹立不倒,而且由小到大,影响扩及全球。其间原因虽多,却也简单。——星云与佛光山上下遇到问题与困难,如他自己讲的那样“永不退缩”,总是务实地力求一一解决。而面临危机的道场无非两种情形,或小问题没引起重视,以至积重难返;或看到了却见怪不怪,以至矛盾猝然爆发。由此看来,无论是面对宗教界的共性问题,克服明清以来的教界流弊,还是解决个别道场的具体问题,谋得生存与发展,人间佛教的积极进取精神与星云特有的务实精神都至可宝贵。然而,在克服了如来藏说的负面表现之一——自了倾向之时,更要警惕其负面表现之二——在集团利益掩盖下的自我膨胀干扰佛教的解脱本怀。

注释:

[1]释太虚:《存在·僧·羯磨》,《太虚大师全书》第35册。

[2]释星云:《老二哲学》,《往事百语》,佛光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4年第1版,第115页。

[3]释星云:《有情有义:星云回忆录》,圆神出版有限公司,1997年,第336页。

[4]释星云编著《人间佛教》,第200~201页。

[5]欧阳渐:《唯识抉择谈》,《悲愤而后有学》第25页。

[6]佛光山宗务委员会编《佛光学》第290页,该会1997年印行。

[7]释星云编著《人间佛教》第547~548页。

[8]释太虚:《我的佛教革命失败史》。

[9]陈兵:《正法重辉的曙光》,佛光山文教基金会编《2001年佛学研究论文集》第60~61页。

[10]转引自符之瑛《传灯:星云大师传》第347~348页。

[11]符之瑛:《传灯:星云大师传》,第101~102页。

[12]释星云:《有情有义:星云回忆录》,第537页。

[13]赵朴初:《佛教常识答问》,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16页。

[14]释星云:《人间佛教》(《佛教》丛书之十,佛光山宗务委员会1995年印行),第23页。

[15]释星云:《人间佛教》,第179页。

[16]释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

[17]释慈客:《佛教史上的改革创见大师》(下),《普门学报》第八期(2002年3月)第21、25页。

[18]释星云:《有情有义:星云回忆录》,第336页。

[19]参见拙著《太虚大师全传》第184、222、223页。

[20]江灿腾:《当代台湾佛教五大道场的管理革命》,《台湾近代佛教的变革与反思》,第375页。

[21]释星云:《老二哲学》,《往事百语》(二),(台北)佛光文化事业公司,2002年第4版,第179页。

[22]释星云:《老二哲学》,第186、187、191页。

[23]郭冠廷:《佛光山人间佛教的管理思想》,《2001年佛学研究论文集:人间佛教》第225~228页,(高雄)佛光山文教基金会2001年印行。

[24]佛光山宗务委员会编《佛光学》第27页。

[25]释星云:《皆大欢喜》,第145页。

[26]详见释星云编著《人间佛教》第422页。

[27]参见释太虚《从巴利语系佛教说到今菩萨行》、《中国需耶教与欧美需佛教》、《阅回教改造杂志第一期》,载《太虚大师全书》善导寺印本第35、41、50册。关于吸取藏传佛教的优点,参见拙著《太虚大师传》(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38页。

[28]张培耕:《山光、云彩、晨曦》,《我们认识的星云大师》第178~182页。

[29]释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

[30]释星云:《有情有义:星云回忆录》,第343页。

[31]根据《佛光山寺组织章程》的内容,星云为克服在僧信会员素质不够高的前提下,采用普选制的固有缺陷,借鉴了太虚设“佛教正信会”的做法,把会员分为两大类,即僧众会员与信众会员,两大类会员中根据其归属与贡献,仍有进一步的资格区分。另外,参考了太虚“菩萨学处”设想与现代职称制度,订立《徒众序列等级办法》,序列依次为清净士、学士、修士、开士、大师(长老)五等十六级,依学历、年资、品行特别是成就与贡献等逐次晋升,寓有现代激励制度的一些内涵。以此为基础,《组织章程》对会员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行使,都有一定的资格限制。同时,也规定了与不同资格相应的权利与义务,权利大意味着义务也更重,这与传统的等级身份制是有根本差别的。应当承认,民主实现应有逐步渐进的过程,否则,骤然的“大民主”反会造成灾难。“大民主”其实正与高度集权的官僚制相反相成。

[32]林清玄:《浩瀚星云》,第328页。

[33]参见《徒众序列等级阶位办法》,《佛光山开山30周年纪念特刊》第102页。

[34]如汪缙、彭绍升等居士创立建阳书院,首开此例。

[35]参见《佛光山开山30周年纪念特刊》第373页。

[36]林清玄:《浩瀚星云》,第332页。

[37]林清玄:《浩瀚星云》,第327页。

[38]佛光山宗务委员会编《佛光学》第212页。

[39]释星云:《如何建设现代佛教》,《星云大师讲演集》第四集,(高雄)佛光出版社。

[40]王雷泉:《将终极托付给历史》,《闻思:金陵刻经处30周年纪念专辑》,华文出版社,1997年,第57页。

[41]释星云:《有情有义:星云回忆录》,第221页。

[42]释星云:《今日佛教复兴的希望在那里》,《星云大师讲演集》第一集。

[43]王顺民:《当代台湾佛教变迁之考察》,《中华佛学学报》第8期(1995年)。

[44]释见晔编著《走过台湾佛教转型期的比丘尼:释天乙》,(台北)中天出版社,1999年,第20页。

[45]参见释东初《了解台湾佛教的线索》,张曼涛主编《台湾佛教篇》,(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9年,第109页。

[46]释见晔编著《走过台湾佛教转型期的比丘尼:释天乙》第23页。

[47]蓝吉富:《佛教文化形态的形成及其发展》,《听雨僧庐佛学杂集》,(台北)现代禅出版社,2003年,第14~16页。

[48]参见陈兵、邓子美《20世纪中国佛教》第五章,民族出版社2000年初版,(台北)现代禅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

[49]世代概念也借用了前揭蓝吉富同文的说法,而大乘佛教的第一世代乃印度大乘,第三世代乃吸取了中华佛教传统,并与日、韩等民族文化融合的日、韩等目的佛教。

[50]龚自珍:《支那古德遗书序》,《龚自珍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

[51]杨文会:《十宗略说》,《杨仁山居士遗著》(金陵刻经处1982年重刊本)第4册。

[52]杨文会:《十宗略说》。

[53]参见松本史朗《缘起性空:如来藏思想批判》(大藏出版社1989年版);袴谷宪昭《本觉思想批判》、《批判佛教》(大藏出版社1989、1990年版);林镇目《“批判佛教”思潮》、《空性与现代性》[(台北)立绪文化事业公司1999年版]。

[54]袴各宪昭:《作为场所的真如》,第289页。

[55]宇井伯寿:《中印佛教思想史》,(新竹)无量寿出版社,1987年,第122页。

[56]当然问题并不会就此解决,还会以貌似新的面孔出现,如同美国学者拉斯豪斯正确地指出,所谓“批判佛教”的出现有其必然性,这次是以哲学方式推展的东亚百年来运用“19世纪西方圣经研究学所发展起来的历史语言学方法的必然结果。在西方,这种方法同样也以怀疑《历史上的基督》、福音书的编辑和早期教会历史等方式,质疑基督教历史的起源”。(《批判佛教与回归源头》,《修剪菩提树》第31页脚注4,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57]张志刚:《宗教哲学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30~239页。

[58]释太虚:《自传》,《太虚大师全书》第58册,(台北)善导寺流通处印本。

[59]释星云:《我的宗教体验》,《星云大师讲演集》第二集。

[60]释太虚:《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太虚大师全书》第2册。

[61]释星云:《佛教现代化》,《星云大师讲演集》第二集。

[62]释星云:《如何建设现代佛教》,《星云大师讲演集》第四集。

[63]释见晔:《释悟因访谈记录五》,《走过台湾佛教转型期的比丘尼:释天乙》第363、366页。

[64]释见晔:《释悟因访谈记录二》,《走过台湾佛教转型期的比丘尼:释天乙》第341页。

[65]江灿腾:《台湾当代佛教》,(台北)南天书局,1997年,第9页。

[66]释星云:《佛教的财富观》,《星云大师讲演集》第二集。

[67]释星云:《从佛教的观点看未来的世界》,《星云大师讲演集》第二集。

[68]参见拙著《太虚大师全传》第223页,(台北)慧明文化出版公司,2002年。

[69][美]约翰·希克:《理性与信仰:宗教多元论诸问题》,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0~30页。

[70]周庆华:《后人间佛教的建构》,《2001佛学研究论文集·人间佛教》,佛光山文教基金会,2001年,第193、202页。

[71]释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星云大师讲演集》第四集。

[72]释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

[73]其间的继承性与差异性,详见拙文《论人间佛教的现代品格》(《中国禅学》第一卷,中华书局,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