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风沙线的脚步是沉重的,因为风沙线上的人生与艰难。
走向风沙线的旅程是遥远的,因为风沙线的延绵与漫长。
中国西部风沙线共有130万平方公里的沙漠、戈壁、沙化土地,横贯新疆、甘肃、青海、宁夏、山西、陕西、内蒙、河北直到东三省,直接威胁、危害着占国土总面积42.4%的辽阔地域,其中包括天津、北京两个大都市。
这是一条长达近1万公里,最宽的地段1000公里的浩浩荡荡的风沙线。
这是一条咄咄逼人的风沙线。
华北、东北、西北、三北地区200多个县、旗的人民在风沙线上挣扎,2亿多亩农田遭受风沙之害,1.5亿亩草场沙化、盐渍化,800多公里铁路、数千公里公路面临着被风沙压埋的前景。
风沙意味着干旱、贫困。
风沙意味着逃荒、讨饭,三北地区,集中了全国60%的贫困县。
这里8级以上的大风,每年要刮30~100天。
这里的人民自己也说不清吞下了多少沙子。
有民谣说:风沙线上人民苦,一天吃进半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要补。
风吹沙动,沙进人退,活现着生存环境恶化大自然的报复怎样置人于死地的现实情景。
风刮走了表土,沙埋没了农田,沙丘横陈,沙山耸立,人退到哪里,沙追到哪里,为什么这世界上竟然无路可走?
新疆艮丰、皮山两个县城因为风沙的驱赶,两次搬家;策勒县城则是在惶惶然中三度迁址。
内蒙古哲里木盟科左后旗潮海乡,60年代后期平均粮食亩产曾达到400斤,年年有余粮上交国库。到80年代中期,80%的土地沙漠化,如今人缺口粮,牲畜没有饲料,滚滚黄沙把15年前丰衣足食的太平年景埋没了。
让我们走进河西走廊。
这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这里是中国风沙线上典型的一段。
这里留下了汉武帝派遣的凿通西域的特使张骞、以及法显、玄奘、林则徐、左宗棠等多少先人的沉重的脚印。
于是,这一条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然历史文化长廊,便有了浓重的传奇色彩。
这是一条诞生了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边塞诗人以及“阳关三叠”的长廊;这又是一条让多少发配的、充军的、征战的、屯垦的,回望长安柔肠寸断的长廊!
历史总是伤感的,历史因为伤感而博大。
我们还来不及捡拾历史的残简。
国务委员陈俊生在全国治沙会议上说:“河西走廊沙漠面积达4605万亩,风沙线蜿蜒1600公里,千百年来黄沙吞噬田园千万顷,埋尸寒骨几十代。”
河西走廊,你是沉重的长廊!
1600公里的风沙线,800多个大风口,年降雨量从不足200毫米到不足100毫米到敦煌的39.9毫米,年蒸发量高达2000多毫米,干旱不断地催动着沙化,又让干渴的人们望沙兴叹!
也许簇拥着河西走廊与北侧的腾格里沙漠对峙的祁连山,是人们的希望之所在,因为那里有冰川积雪。
可是祁连山的雪线不断后退。
祁连山的来水量不断减少,而河西走廊的人以及牲畜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
愈来愈多的人愈来愈渴的地愈来愈少的水。
河西走廊的古浪县北部紧挨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仅1950年-1970年的20年间,就有35000亩农田被流沙侵吞,如今流沙还在推进之中。
古浪的真正出名是1993年5月的黑风暴,掠过古浪时那无法形容的恐怖,放学的路上孩子死了,正在放牧的牛羊卷走了……
就是这一次黑风暴使20人死亡,87人负伤,31.6万亩农作物遭受灭顶之灾,引起了14场火灾。
这是中国西部风沙线生态环境极其恶化的一个明证,自然灾害是挡不住的。
然而,这疯狂的沙尘暴却不是第一次肆虐,1984年4月27日,内蒙古杭锦旗沙暴;
1983年4月28日,内蒙古伊科昭盟和陕北榆林地区沙暴;
1977年4月22日,河西走廊张掖地区沙暴……
再以大旱之灾为例,仅甘肃一省:
13世纪出现大旱两次;
14世纪为12~18次;
时至本世纪70年代,连年大旱,农民与土地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已成平常。
在河西走廊,自然灾害的频率加剧之快仍然使饱受灾害之苦的河西人民惊诧不已:时隔一年,即1994年4月6日,沙尘暴再度席卷,直通兰州致使兰州机场关闭,1.8万人受灾3.4万亩农田被黄沙埋压……
人类的生存环境正在每分每秒的恶化之中。
人与沙漠都在走向21世纪。
我们已经知道中国沙漠化土地正以每年2100平方公里的速度迅猛扩张。
在这世界上,人对幸福的追求或许会有差别,面对的灾难却惊人地同步。每一分钟,我们的地球上便有10公顷土地沙化。
同样的一分钟里,这个世界还要流失4700吨土壤……
古浪八步沙农民造林站。这是由6个农民承包的52000亩荒沙。
八步沙,原先只是一个小沙丘,八步而已,不到100年,已经是万亩荒沙了。
13年时间,他们吞着黄风,嚼着沙土,自筹资金治理了38000亩沙地。那些现在还矮小的胡杨、梭梭远远谈不上茂盛,可是,这爱的无私的奉献,却是那6个农民的全部!
他们全部的寄托与希望--让下一辈子的人,不让风沙追着跑。它们会长大的。
它们需要时间、耐心与爱护。
穿行在河西走廊,风从大戈壁吹过,那磨砺的声音,像戈壁一样粗犷。
不知道是风在磨砺石头,还是石头在磨砺风,或者竟连悠悠岁月也一起磨砺了,要么细小如沙,要么棱角矗立。
占堡、烽燧、山丹的明长城,都在风的抚摩下沙的磨砺下沙化了,那是思归大化吗?
民勤县,河西走廊闻名的沙乡。
民勤意味着:这里的沙漠面积达91%,绿洲只占9%,这是沙的天下,可是人依然活着。
这里的年降水量只有100毫米,年蒸发量高达3000毫米。5米/秒以上的起沙风一年中有139天,沙暴日为37天,最大风力达到11级。
大风大漠。
这里的流动沙丘以每年3~16米的速度向着绿洲推进。
50年代,祁连山融雪汇成的石羊河上游丰水年径流量为6亿立方米,到90年代已不足2亿立方米了。
采地下水,挖井,井越挖越深,地越来越旱。
从70年代至今,民勤一县枯死的沙枣树为13.2万亩,胡杨35万亩,500万亩草场正在退化中。
一切都是干渴的啊!当大早之年眼看要渴死人的时候,政府的救急送水车一进村,满村的牛便嗥叫着撒蹄奔来,树上的麻雀飞鸣不已,一头扑到洒水车上……
地质学家的一项估算说,民勤县所属的武威的地下水资源有8亿吨,眼下已超采2亿吨。
治沙、找水、种树,对于沙区人民来说,便是生命、生存和发展的同义词。
我们面对着沙漠的进逼,人类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即使在湿润半湿润地带的豫东、豫北平原,以及沈阳、唐山、北京和南昌鄱阳湖周围,也已经涌现了2350万亩风沙化土地。
其实,风沙年年都来逛北京。
在中国三北地区地形图前,沙漠、戈壁、黄土高原水土流失区连片成带由西北而华北而东北,恰似一张满弦的弓。
无论对于跃跃欲试的风沙线,还是对于决心抗争的中国人,其态势都是动人心魄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