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请原谅,我习惯这么叫你了,一时改不了口,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意外,你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实在太忙了,时间太快,不是吗,我们还能像原来那样说话吗”
“我不知道,美夕,还是老样子”
“我正在路上,赶过去可能会到第二天早上,能帮我安排房间吗,最好是原来那间”
“那间房,好像入住有人了”
“嘟,滴……”
“喂,喂?……还是老样子”
北海道某港湾小镇的镇郊公路上,一台“穿越人间”的观光巴士颤颤巍巍的驶来,在那条蜿蜒的公路两侧,朵状精耕细作的稻田,一时聚拢,一时又被风吹得消散,飘荡出了前路的方向,而那些田埂则更像诡异的蛛网,一时隐去,一时又脉络清晰的张狂,等侯着捉弄堕入厄运深渊的猎物。
这辆巴士比田间的蝴蝶还忽闪得厉害,连续迂回的躲过晨雾缠绕的山麓,敏捷的折进山坳中的小镇,悬停在了一个几乎要成九十度的斜坡上,巴士司机松本次郎每次到了目的地把车停下来的时候,都会起身向车厢内期待的张望,见到有目光回应,就愉快的点头示意,主动打招呼,说着类似“旅途愉快”的客套话,仿佛舞台上的演员完成了表演致谢幕词,但是这次他的愿望落空了,车门打开之后,那位唯一搭乘本趟巴士的旅客没等车停稳就匆忙下了车。
松本只好悻悻然的也下了车,还特意的用两只手巴掌把“穿越人间”四个字垂了一半下来的“人”字给小心的抹平。
长谷川旅社是一家小型的家居旅店,所处的地势较高,靠山面海,站在旅店所有客房的景观阳台上眺望,都能够把小镇与港湾的全部风光尽收眼底,只不过角度略有不同罢了,店主长谷川明经营这门生意已经有许多年,据说他以前在横滨做空客机师,不知为何决定回到家乡开起旅店来,多少受到父亲的影响,长谷川直树大学毕业从东京也返回到故里来任教,父子俩仍是独身,直树的母亲在他出生的第二天就拖起行李永远的踏出了这个家,从此再没有回到过这里,可是从小到大直树的最大心愿就是母亲能有一天回家,即使家里的房子被父亲改装成了旅店,他依然坚持留一间房给不见踪影的母亲。
“您好啊,几年没见,叔叔您还记得我吗,奈良美夕”轻易按捺不住的焦急情绪全写在了美夕那张个性十足、线条分明的小脸蛋上,脸庞虽小,眉宇与齐刘海之间的波涛汹涌却是清晰可见的,仿佛有一股巨浪将要打来,她从巴士下了车漩涡似的直奔旅店服务台,不是巧合,那个显得无辜受虐的“人”字刚刚好就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
长谷川明不以为然的斜了一眼美夕身后的行李箱,不疾不徐的从柜台取出钥匙和登记簿,甚至有点故作冷漠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城里的女孩我见得多了,记不住,哪能都记得起来”。大多数人碰了这一鼻子灰,自然晓得识趣,要么不爱搭理也就算了,要么设法化解尴尬把气氛圆融回来,可是奈良美夕相当顽强,轻易难她不倒,一层浪掀过去,简直排山倒海:“直树不随您的话,女人缘应该好很多,这一点您应该要承认才是,电话号码填这里吗”。
美夕说这话的态度把长谷川明气得想立马把登记簿夺回去,他强压住井喷的怒火,坚决的探问:“这回你打算闹哪出?如果可以的话,我代表全镇不欢迎你……”。
“您不用担心,这次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工作,与您儿子没有任何纠葛”奈良把房钱押金付了,取走钥匙,没有再多看长谷川明一眼,上到三楼径直走向房间,正当她转动302房钥匙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冲到楼梯间,情不自禁的冲着楼下大声呼喊:“爸爸,我想再问问,301现在住着什么人?”长谷川明肯定听见了,但是没有回答,美夕也没有再重复问,她从口袋里掏出颗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同样熟练的动作,也正在一楼柜台里默默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