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儿,你过来。娘有几句话要给你说。”妇人倚在榻上,面色憔悴,眼角却是比起早几年多了许些皱纹,时间在她的脸上似乎终于舍得刻下痕迹,这让妇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虽然仍能看出当年的风韵。
“娘?”似曾相似的场景,在哪里见过?王铭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此时却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铭儿,你听好。害死你爹的贼人的名字你可记下了?”妇人的眼里像是迸发出烈火,尽管她其实是那般虚弱。
“嗯。”声音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在他自己听起来都显得有些沙哑。
“记得……为你爹报仇!”妇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王铭刚想应道,但妇人立刻变得神情恍惚,口中呢喃道:“不……不行!不要去报仇……铭儿,你要活下去!你要好好地活下!”
王铭想要回答,但怎么都挤不出话来,他感觉嗓子变得沙哑,开始烧灼般地疼痛,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划过他的脸庞。
泪水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他开始看不清房间,然后连母亲的脸也不再清晰……
……
王铭缓缓睁开眼睛,他其实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而已,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但泪水仍然沾湿了被褥。他用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喉咙一如梦中干渴,嗓音沙哑地喃喃道:“母亲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着看着那些人去死!”
时间又是卯时,该起床做早课了。
今日的早课和昨天是一样的,这一次倒是张羽主动找了上来,这让王铭感到有些小兴奋,有个强一点的对手对自己的提升帮助自然也会更大。这一次王铭并没有用上散手的招式,反倒研制了张羽所言自己是柳庄三代弟子里拳法最好这点确实不虚。双方都用的是三华贯一拳,王铭只坚持了五招就败下阵来。
正当王铭调整好状态准备再次与张羽一搏,对方却是伸手止住他,然后靠上来,道:“这样没意思啊,不如你用三华拳跟我打一次,然后再用那个什么散手跟我打一次,你打三华拳太弱了。”
这是事实,王铭学三华拳不过才一天时间,而且也只学了五招,而学习散手的时间就要长得多了,虽然王铭自己以前从未了解过自己散手的水平,而赵景明也说他的散手练得不算好,但从昨天和高晟的对招来看,倒是还有几分功力。
“好吧,就这样吧,不过你得指点我三华拳上的不足。”王铭自然是明白张羽其实是想从和他的对招中学几手散手的招式,不过自己也答应过要教他几招散手,所以也就同意了下来。
“再来!”王铭这次起手的架势便和三华贯一拳有着明显的区别了,先起了个桩步,等着张羽攻过来。
散手不似其他拳法,套路不明显,也不固定,在攻防上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姿势,相对而言是种很保守的拳法,所以也适合军队。散手在发力时讲究稳固重心,所以暴露的弱点也相应减小。
张羽左右来回慢慢移动,眼睛一直盯着王铭的动作,却是找不出明显的破绽,便改换姿势,迎面扑来,双手握拳,出手刚猛迅速,这一式是铁椎击秦。
这一拳甚是凶猛,张羽只得一个狗闪,弯腰躲避,再一手出拳攻击张羽的肩部。张羽见状,也顺势半蹲下来,一发二郎担山就朝王铭的下盘袭来。
王铭很快反应过来,一抬腿,准备蹬向张羽的大腿,张羽却是动作更快,左手将王铭抬起的腿按住,右手接了一式炮拳向王铭迎面而来。眼见王铭躲闪不及,拳头却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张羽是点到为止了,但王铭也明白自己又输了。王铭喘着气,双手扶着膝盖,有些无力道:“你果然很厉害。”
张羽倒是也不谦虚,面露自豪的表情,连语气都高了几分:“那当然。不过你刚才有几招打得明显不太准,动作也不够快。”
王铭点头表示赞同,他练散手时便没有和人相较的经历,自然在对敌经验上非常不足,这直接导致了反应跟不上去。王铭和张羽休息了片刻,王铭再次向张羽喊道“再来”,这次却是做了三华贯一拳的起手。
……
赵景明依旧是站在台上看着弟子们练武,又似乎格外注意王铭,总是不经意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王铭身上。他自是看得出来王铭的拳法显得不够熟练,出招和身法都有些未经琢磨,对于实战经验不足的初学者来说,这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赵景明总觉得王铭身上有种特质,使得他显得与众不同。看了王铭与张羽的几场对打之后,赵景明发现王铭似乎总是在处理某些动作时,显得有些特别,他没有遵照套路,却像是融入了其他什么东西,但总是显得合适。
“难道师傅也发现了这点,才收下他为徒的?”柳汝琦收下王铭为徒弟这件事,赵景明一直想不通,王铭穴道闭塞,要学习上乘武功几乎不可能。
“那个便是父亲收下的小师弟么?”一句话打断了赵景明的思绪,他转过头,倒是没发觉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人。
“没想到你还会在这个时辰出来看弟子们做早课。”赵景明语气有点异于平常,带着一丝兄长般的问候一样。
“哈,这里可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个时间出现?何况,我只是个闲来无事的废人罢了,废人连在这个庄子里散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身旁的男子重重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带着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这倒是让人注意到他的右腿似乎有疾,只得倚着拐杖站立。除却这点,男子却是长相俊美,长发披肩,皮肤白皙,两道剑眉更是使得眉宇间多了份英武之气。
这倒是引起了弟子们的注意,但多数弟子只敢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再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唯有私下小声议论。
王铭和张羽自是液被这边吸引到了。见王铭满脸疑惑,张羽只好把他拉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柳定贤,庄主的大公子,也是咱们的二师叔。说起来真是可惜,看到二师叔那条腿了没,当年二师叔可是被人称赞继承了师公的衣钵,凭借一手剑法在外闯行侠仗义,出了很多名堂。听说那青城派掌门薛修静和师公之间因为早年一些事情闹得不愉快,却是被二师叔败于剑下。所以有人传二师叔当年的武功甚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五年前,二师叔在外受了重伤,虽说是保住了性命,却是断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二师叔的脾气就变得特别不好,反正我们这些弟子见了他都得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他不高兴。”
王铭听罢点点头,青城派是传承了数百年的门派了,立派可追溯到三国两晋,号称巴蜀第一,想来青城派掌门也是顶尖的高手了,能战胜这样的人,自己这位二师兄当年的实力可见一斑,人生大起大落,从而性情大变实属正常。
“师弟,你这是什么话?谁又把你当成废人了?”赵景明耐心开解到,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谁把我当成废人?你们所有人都当我是废人吧!看看那些弟子看我的眼神!”柳定贤用力地吼道,脖子变得通红,血脉喷张。
“甚至……甚至父亲看我的时候都是……我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失望……”说到这里,柳定贤忽得哽咽起来,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
赵景明瞪了众弟子一眼,弟子们赶紧收起目光,继续做起早课来,然后又接着安慰柳定贤道:“这些弟子哪里有把你当成废人了?我只听说他们都把你看作英雄。”这其实是实话,虽说柳定贤受伤残疾让所有人都觉得惋惜,但大多数三代弟子仍然把他当做偶像,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凭借一身武艺,行侠仗义,闻名天下。
“哈哈哈!笑话!我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在嘲笑我这个废人!看哪,那是柳庄的少庄主,在外面惹了麻烦,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说罢,柳定贤又笑了两声,颇为刺耳,然后也不再与赵景明搭话,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直径回了内院。倒是临走之时,转头望了一眼王铭,眼神里充满了一些说不清的感情。这倒是让王铭吃了一惊,也不知是是自己拜师这件事情惹怒了这位初次见面的二师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唉,二师叔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张羽见到这情景也是叹气道。英雄迟暮总是让人惋惜的,但更让人嗟叹的是这位英雄连所有的雄心壮志都一概抛弃了。似乎是发现赵景明正用凶狠的眼神盯在这边,张羽赶紧收起表情,装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向王铭道:“现在还是早课时间,我们继续!”
“嗯。”王铭只得应道。现在确实不是去想这位二师兄的事情,以后迟早还会见面打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