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丈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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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 夔门论剑 其二

“那个道士手上的剑看着真奇怪。”叫做铭儿的男孩看着此景,连连惊呼。男孩的母亲站在他身旁,一手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出什么事的样子。

“剑非常剑,看着自然是很奇怪的。据梁时‘山中宰相’陶弘景所著《丈剑·天工篇》:‘昆仑素产美玉,类者繁多,有白如皎月,坚不可摧,韧不可折者,昆仑修士名之为瑶琨。修士中有善铸剑者,寻访多年,得狭而长者,又历十余年琢磨成剑。剑长三尺一,通体皆玉制,无环无饰,无疵无瑕,晶莹透光,皓若满月,故名之为照夜。’这玄重子既是昆仑高人,恐怕手中便是此剑。这照夜不愧为天工十一本之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声音从男孩身后传来。

顺着音,男孩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位男子,面露喜色:“晋叔叔!”

被男孩称作晋叔叔的男子原名晋渊,避高祖名讳,改名晋澜,看着莫约三十来岁,嘴角还有些胡渣,虽身穿青色儒服,却不像一般儒士束发及冠,长发披肩,随着江风轻拂,显得格外放浪。

晋澜对着男孩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像是小猫一样晃了晃头挣脱开来,不过却是显得很开心。晋澜微微皱了皱眉头,宠溺地瞪了男孩一眼,随后抬起头,表情变得格外庄重,向男孩的母亲鞠躬行了一个礼:“见过夫人。”

“晋先生既是外子旧部,便不用多礼了。”妇人语气平和地回复道。

“将军于我有恩,自是应该对夫人以礼相待。”说罢,晋澜再行了一个礼,起身后,顺手扶在栏杆上,转过头望向江面,这场对决对他当然有莫大的吸引力。

“昆仑照夜,果然不错。”陆熙看着道人手中玉剑笑道。

“即便是神兵利器也不过手中凭借之物罢了,却是不知先生所使这式气剑绝学是何来头。”说罢,玄重子望向陆熙,若有所思。

陆熙回道:“数十年来偶思所得之术,尚未命名,今日与道长一试,还请道长赠名。”

玄重子闭眼沉思片刻后,严肃道:“无剑胜有剑,无形亦有形,神鬼莫测,不妨叫它‘无量’如何?”

陆熙听后,同样作思索状,然后笑道:“无量有四,曰慈,曰悲,曰喜,曰舍,此四者皆不可测。取这名字,倒是道长抬爱了。不过有一点不解的是,道长既是玄门中人,为何要以这佛门之言命名。”

“黄老之学是道,佛门之言未尝不是道,百家之说又未尝不是道,道皆天地相,法自然,并无门派可分,而吾修道也。只是此言只是今日与先生所说,未必可与同门说道。”玄重子说着,面无表情,眼里却依稀有一丝自豪。

“哈哈,由此可见道长已然得道!”陆熙仍保持着起招的架势,哈哈大笑起来。

玄重子摇头道:“在下还差得远呢!倒是先生已近人道。”

“既然道长如此抬爱,那我便以这无量剑来讨教道长的绝学了!”话音刚落,陆熙并二指,手上青筋暴起,双袖无风自动。陆熙点水前奔,如风似箭,霎时间已至玄重子面前。

玄重子左手拇指急若闪电般将剑向外一弹,剑身尚未离鞘,已有数道剑气与陆熙指尖无形的内力之剑相撞,然后玄重子右手便摸到了剑柄之上,尚未有人看清,随即就有一剑纵挥而出,江面上瞬时激起数尺高的浪,向陆熙迎面而来。陆熙亦面不改色,一挥右手,指尖掠过之间竟将浪花分成两半,剑气余波又扑向了玄重子。玄重子以剑鞘挡下,不由得后退两步,却不知什么时候剑已入鞘,或似乎从未见其出鞘过。

“不知道长所使又是何种剑法,想必应是一种拔剑之术,收发之间竟快得连我都无法看清。”陆熙道,语气间满是敬佩之情。

“师门所传乾解八式,方才所用乃是八式之一的坎相之剑惊涛。”玄重子毫不介意地解释道,既然是论剑,当然不必忌讳剑法上的交流。

“既是以伏羲八卦为名的剑法,定是不凡的。”陆熙听后点了点头道。

玄重子不置可否,左手持剑略过于身后,右手忽然拔剑而出,与方才不同的是,此刻一剑乃横向行剑,来得更为猛烈。

陆熙双手向前交叉一挥,两者剑气碰撞之处顿时浪花四溅,响若雷鸣。

陆熙踏水向前,转为攻势,两手激突,飞快凌空点出数十指,动作已快得让众人看不清身形,只见得依稀幻影。

玄重子见状只得收回剑势,手上剑招却似乎慢了几分。玄重子手中的照夜便在身前游动,行剑之间宛若蛟龙,虽然看似尤为缓慢的剑招却将陆熙发出的剑气挡在了身前三尺之外。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好剑法!”晋渊看着玄重子所使剑法,微微颔首,感叹道。

陆熙与玄重子互换着攻守之势,见玄重子方才的剑招也不免感叹道:“道长刚才攻势凶猛,守势坚稳,交手之间也能感受到其间真意,想来应是离艮之上的剑法吧。”

玄重子点点头:“先生好眼力,确实为八式中的阳炙与抱山。”

“这两式剑法看似只是攻守兼备,却是在动静之间随意转化,以速敌速,以静制动,已然在剑法之上了。”陆熙颔首道,对方才阳炙与抱山两剑赞叹有加。

“再来!”玄重子一剑挑开陆熙的攻势,向后一跃,与他拉开距离。在接触江面一刻,众人只见白衣道人轻点水面便又踏空而起,水面仅泛起一点涟漪。玄重子凌空之后,又凭风借力,竟再次于空中向上踏出数步,扶摇直上,身姿犹如飞鹤,顷刻便临至陆熙上空。

晋澜见状,拍着凭栏大呼道:“‘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原来确有其事?这凭风临空的轻功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韬虚之术?今日有幸得见,可见此法绝非武学,已臻仙术!昆仑不愧为玄门至尊!”

玄重子出剑了,如瀑布奔流而下,又势如山倾。剑光之下看不清使剑之人,只觉天地倒悬,若从陆熙之处所望,便是大地覆来。见此景,沿岸观战之人竟无一人出声,噤若寒蝉。

此为坤相,坤为地,山岳河渎,皆坤之灵。

“崩陵!”挥舞之间,使剑之人已呼出剑法之名,坤相·崩陵。

“这一手名为崩陵吗?可我所见却远超山陵崩塌之势了。盘古开天地,重而阴浊者为坤,此剑法已得重剑之极!”陆熙对着上空吼道,却面不改笑意,仿佛孩童看到了平生所见至宝一样。没错,玄重子的剑很快,比一般的快剑都要快,然而他的剑也很重,甚至重于陆熙所见过任何重剑。

“轮到我了!”

晋澜亦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只见到陆熙被盖地般的剑影包在其中,只听见无数声响在碰撞,在江峡间回荡。不过片刻,忽然有一道剑气飞出,击在一旁的山崖上,山石崩裂之声骤起,留下一道巨大的剑痕,引得旁人连连惊呼,却是不知谁斩出了这一剑。

随即剑影散去,玄重子手中照夜似乎被一物格住无法劈下,悬在空中,陆熙顺势用左手以剑指刺出。玄重子一惊,左手伸出食指,手肘猛地向前,指尖与陆熙左手二指相触,顿时有空气爆裂之声,下一刻,两人便都退到了各自船筏上

“荧惑凌日!这是昆仑绝学点苍指的招式!”忽然岸上有人大呼道,只见此人又与身旁人说道自己早年间遇到过昆仑高人什么的。

晋澜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他看到两人的衣角均有破损,似乎都略有受伤的样子。突然,晋澜嘴角微翘,像是看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他指了指陆熙,向旁人道:“他出剑了!”

“哪呢?我怎么没看到?”铭儿望了望晋澜所指之人,回过头来满目疑惑。

“剑不就在他手上么?”晋澜笑着答道,再指了指陆熙的右手。

船上几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陆熙右手握拳,虎口所对一尺之处有微微泛光,众人仍不解,再望向晋澜。

“呵呵,不用怀疑,他手上确实是一把剑。《丈剑·遗珍篇》所述:‘征和三年,有民献宝于武帝,武帝命人开锦匣查验,只见匣中空无一物。帝大怒,欲下令处死献宝之人,献宝之人大惊,大呼:匣中至宝,神剑无形,上勿虑!帝面稍舒,复下令使侍取出匣中之剑,侍触之,果然一剑,呈于帝。帝抚之许久,大喜,于是重赏献宝人,又命宫中工匠触之描摹其形制。方知剑长约二尺九,宽尚不及一寸,不知是何材质,通体透明,无锋无刃,平常视之不可见,于晦光处而察之,若有物存,莫识其状。武帝亲作名曰:藏锋,又寻人作一赋,与剑同匣,藏与深宫。乃至光武迁都,遗宝甚多,此剑踪迹不可寻。余察其形制,疑此剑应为古时殷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宵练其一,终不可考。”晋澜不知何时掏出一本书,封面赫然便是《丈剑》。“没想到这把剑竟然还是流传于世,而且落到了至人剑的手中,却不知此剑是藏锋还是殷天子三剑的其他两柄之一。”

“哈哈,我还以为晋叔叔真的能背下这大段文章呢。”铭儿对着晋澜嬉笑道。

“这部《丈剑》乃闲暇解闷之物,不在六经之列,也不算百家学说,我区区一介儒生,背它作甚。”晋澜弯下腰,摸着铭儿的头,笑着回答道。

“晋叔叔又在开玩笑了,明明晋叔叔的功夫很厉害的,以前爹都只能和晋叔叔打成平手。”话音刚落,像是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孩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铭儿的母亲见此情形,赶紧靠过来,抱起男孩,轻声道:“铭儿想不想吃桂花糕?”

“嗯。”铭儿望了望船舱,又望了望母亲,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想留在这里看那两位爷爷比武。”

“那好吧,铭儿就留在这里,娘去给你拿。”妇人放下男孩,对男孩微笑道。

晋澜看着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真像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