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中的祈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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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中的祈诉(6)

石柱离开家乡何去何从,何处是他的归宿,毫无目标。石柱从小生活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他翻过了一道道山,越过了一条条岭,站在高高的山巅上,放眼望去要么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戈壁荒漠,要么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荒凉的世界。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山野里枯萎的野草和树叶满天飞舞。一场凛冽的寒风过后,大地就披上了银装,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也是石柱离开家乡迎来的第一场雪,并且雪下得很大,积雪足足有一尺厚了。遇上这样的气候,这样的环境,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山谷中,只能找了个能避风雪的山洞先住了下来。在这种环境下能找到这样的安身之处,对流浪在外的石柱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他很满足,这个石洞至少能避风隔寒,这是他流浪这么多天以来找到的最好的一个栖身之处。

石柱来到洞外,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场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融?也许只有等到来年春天才能融化,这个寒冷的冬天他也许将会在这山这洞中度过,因为他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状况。在他心里最明白不过了,如果他离开这山这洞,很可能被冻死和饿死,他守住这山可以猎取猎物维持生存,守住这山洞可以栖身。

一阵寒风吹来,石柱裹紧衣服走出洞外,扒开积雪捡了些枯枝和荒草抱到山洞里来,取出火种引燃,然后将昨天刚捕到的一只野兔烤在了火堆旁。石柱从小在放羊时练就了一些捕猎的绝活,那皮弹弓打得可是百发百中,瞄准一只野鸡或是野鸭的头,绝不会打在猎物的身上和尾巴上,还有一些捕获其它猎物的绝活和摩擦取火的技巧,这些简单工具都是随身携带。

冰雪开始消融,天气渐渐变暖。石柱独自一人在这山这洞里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天。整个冬天,石柱以捕猎为生,白天他在山谷中捕获猎物,夜晚他在山洞里守着篝火度过了一个个漫长难熬的夜晚。

候鸟北迁,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这是石柱离开家乡后迎来的第一个春天。这个春天的到来,石柱盼来了希望,告别了这山这洞,又踏上戈壁,开始了新的流浪生活。

一晃大半年过去,又是一个隆冬季节,石柱历经艰辛翻山涉水,终于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初来乍到的石柱,对城市里的一切感到新鲜而又陌生。人流穿梭,车水马龙,偌大的一个城市,居然没有他的栖身之处,一连几天没有讨到一口吃的,他又冷又饿,这个城市似乎容不下他似的,他在这里无法生存,从小在山野里生活习惯的他,来到这座城市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生存,最起码的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在山里他饿了可以捕些猎物和挖些野菜来充饥,在城市里哪有猎物和野菜呀,城市里有的就是吃的喝的,可城市里的食物需要钱来购买,靠捕是捕不来的,每一次他看到食物总是饥肠辘辘,使劲地咽着口水,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从小随母亲挨家挨户讨饭的情景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是历历在目,哪怕是饿死他也不会向别人乞讨一口饭吃,他看着万家灯火,摸着饥饿的肚皮尝到了生活的艰辛。

石柱拖着乏困的身影,踏着夜色又走出了这座城市。这一夜石柱忍饥挨饿,踉踉跄跄地来到这座城市郊外的一座山坡上的破庙里,又冷又饿的他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蹴在破庙的墙角处……

一阵呼啸而来的寒风吹来,石柱从袖筒里抽出冻得红肿的双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捋了捋蓬乱的长发,看了一眼庙外的银白世界,活动了一下双臂想站起身来,可是他怎么也站不起来,下肢冻得麻木已不听使唤了,他双手扶着墙反复地努力了好几次,始终还是没有站起来,他瘫坐在地上,双手使劲地捶打着双腿,迎着瑟瑟的寒风大声吼叫着:“老天爷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站不起来了?老天爷啊,你不能就这样让我去死吧……”说着流下了两行痛苦的泪水。石柱不停地搓着已冻得麻木的双腿,过了很久,双腿渐渐有了知觉,他试着再次站起来,没想到这次轻轻松松地就站了起来。他来到破庙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想到了捕猎,因为他已有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一天又很快过去了,日近黄昏又迎来了凛冽的寒风,整整一天他没有捕到一只猎物,哪怕是一只麻雀也没有捕到,他又冷又饿,怀中抱着一捆干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因偶感风寒,走起路来他感觉天旋地转似得。他站在山坡上,放下怀中的干柴,裹紧衣服看着山坡下的那间村居的烟囱里冒着袅袅升起的炊烟,他更是饥饿难忍,他忘记了从小随母亲挨家挨户讨饭时遭受别人虐待时的情景。他为了生存下去,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抛下自尊,朝山下的那间村居走去……

“当当当……”几声软弱无力的敲门声,正在炕上玩耍的一个小男孩对正在做饭的一个老人说:“爷爷,有人在外面敲门。”小男孩说着跳下了炕,老人放下手中的灶具问小男孩:“是有人敲门吗?我怎么没有听到?都这么晚了。”老人说着,和小男孩来到门口,小男孩取下门栓,老人将门拉开。石柱爬在门前,看到老人挠着手说:“大爷……”话还没说完便昏倒在门前,手也垂了下去,搭在门槛上。

小男孩和老人费了好大功夫将石柱拖到屋里。

石柱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一天早晨,他醒来时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他的跟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小男孩看到石柱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高兴地对老人说:“爷爷,这人醒过来了。爷爷,你快过来看呀。”

正在炉灶前忙活的老人听到小男孩的叫声,转过身问小男孩:“二蛋子你说什么?”

二蛋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爷爷,这个人醒了。”

老人放下手中的灶具,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双手在衣襟上抹了抹,佝偻着身子朝石柱走来。

这位老人有六十多岁,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头发已斑白,背有点驼,步伐蹒跚。石柱看到老人朝他走来,慈祥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他急忙挣扎着翻起身对老人说:“大爷,谢谢您救了我。”

老人迎上前用双手按着石柱的双肩说:“孩子,你身体现在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躺着不要乱动。”老人说着将石柱按倒在炕上,把屁股跨在炕沿上,给石柱盖好被子接着又说:“孩子,你能醒来就太好了,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睡梦中说了不少梦话。你病得这么重。这么冷的天,你这是去哪里呀?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外地来的吧?”

石柱点了点头,给老人细细讲述了这一路的来历。

二蛋子听得“咯咯……”地发笑。

老人听完石柱的讲述,深深地长叹了一声,用一只手在大腿上拍了一把说:“真是造化捉弄人啊!”老人看着躺在炕上的石柱,拍了拍石柱的肩膀又说:“孩子,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就在我这儿住几天吧,等你病好了,你再做打算?”老人说着把屁股挪下炕沿走向炉灶前。

石柱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双眼浸满了泪水,这是他离开家乡遇到的第一个关心他的人,并且是在他最困难时遇到的,因此对这位老人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二蛋子爬在石柱身前笑嘻嘻地说:“大哥哥,等你病好了,能教我捕猎打麻雀吗?我们家门前的那棵大树上有好多麻雀呢。”

石柱看着眼前这个大约有七、八岁的小男孩,说话和微笑时露出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他伸出红肿发痒的手,摸着二蛋子胖乎乎的脸蛋笑着说:“等我病好了,我一定教你捕猎打麻雀。”

二蛋子听到石柱要教他捕猎打麻雀,高兴地拍着小手在炕上跳起来:“大哥哥要教我捕猎打麻雀去喽……”

这时老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饭过来,递给石柱说:“孩子,赶快趁热吃吧……”石柱接住了老人递给的饭碗。二蛋子从炕上跑过来扑倒在老人怀里,搂住老人的脖子娇气地说:“爷爷,我要跟大哥哥去捕猎打麻雀?”老人爱抚地轻轻地拍着二蛋子的屁股说:“好,好,好,等你大哥哥病好了,身体恢复了,你就跟你大哥哥去捕猎,打麻雀。”

二蛋子在炕上拍着小手高兴地说:“我要跟大哥哥捕猎打麻雀去喽。”

老人戴好棉帽,穿好棉衣,对正在喝稀饭的石柱说:“孩子,你吃过饭之后,要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你顺便帮我喊叫喊叫二蛋子,别让他乱跑,外面天冷,那小家伙调皮着呢。”老人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重重地关上了门。

石柱喝完稀饭,在炕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也有了力气。他感觉到他的下肢奇痒无比,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看到膝盖以下的部分被白纱布包得严严实实,他想拆开纱布看个究竟,二蛋子看到说:“大哥哥,你别撕开,你的腿和脚都冻肿了,是爷爷帮你敷上的最好的冻疮药。”石柱看着二蛋子,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

在石柱最艰难的时候,是这位老人救了他,若不是这位老人略懂医术,就算他活下来,他的下肢很有可能会残废,是这位老人救了他的性命,是老人整日整夜地为他按摩敷药才保全了他的双腿,他对这位老人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一缕阳光从窗口射进来,门外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让正在玩耍皮弹弓的二蛋子焦躁不安起来,他非要缠着石柱去给他打麻雀。在二蛋子的死缠硬磨下,石柱无奈,只好答应了二蛋子的要求。石柱下了炕,二蛋子帮石柱穿好鞋子在地上慢慢地走动着,他感觉腿还是有点僵,行动不是那么灵活。石柱在地上慢慢地走动着,细细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整间屋子是U形的土窑洞,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大约有六平方米的土炕和一个能取暖的铁皮炉子,还有一些简单的灶具……

十多天过去,在老人细心的关照下,石柱的伤冻已渐渐恢复了健康。在这些日子里,老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深深地感动着石柱。石柱在和他们共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建立了深厚的患难之情。从老人身上石柱学到了在城市里生活的不少知识,石柱捕来的猎物,不但可以吃,而且拿到城市的市场里还可以买上个好价钱。

在这些日子里,生活上石柱不但受到了老人的照顾,而且还了解到了老人这一生的简历。老人姓王,膝下无子无女,早年因丧偶便四处漂泊,江湖流浪,四海为家,住无定所。而现在暂居在城郊外的这间土窑洞里,一切全是为了二蛋子。

那是八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一大早天刚麻亮,王大爷挑起货郎担,走出一家旅社,早早地去赶集。王大爷挑着货郎担,来到一个墙角拐弯处的路口时,忽然听到一个婴儿的啼哭声,王大爷顺着婴儿啼哭的方向走去,看到另一个能避风的墙旮旯里有一个椭圆形的(由芨芨编织而成)草筐,他走近草筐,看到筐里铺着一层麦草,麦草上面铺着婴儿的襁褓,婴儿的哭声从襁褓中传出来。王大爷放下肩上的货郎担,朝四周看了看,大声问到:“这是谁家的孩子?是谁把孩子放这儿了?”孩子的哭声更大了,过了半天不见有人回答,王大爷又大声喊到:“有人吗?这么冷的天,是谁把孩子放这儿了?”王大爷站在草筐旁边就这样反复地喊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人答应。他疑惑地绕过墙角朝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见一个人影。王大爷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明白这孩子是被人故意扔掉的。他又转身走回到草筐旁,他听到襁褓中婴儿嘶哑的哭声,一生无儿无女的他心软了,他俯下身掀开襁褓,襁褓中的婴儿居然停止了哭叫,他伸手擦了擦婴儿脸上的泪水,婴儿露出了可爱的笑脸,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王大爷。一阵寒风吹来,王大爷怕冻着婴儿,就连忙给婴儿盖好了被子,婴儿在襁褓中又踢又蹬,哼儿唧儿地又哭了起来,王大爷坐在一边轻轻地拍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此时,已日上三竿,还不见有人来抱自己的孩子,襁褓中的婴儿也许是因饥饿又哭了起来,无论王大爷怎么哄、怎么拍,孩子总是哭。王大爷无奈,只好将筐里的孩子抱了起来。当王大爷抱起婴儿时,意外地发现婴儿襁褓中的一个奶瓶掉在了草筐里。王大爷看到装满奶汁的奶瓶,纳闷了一会儿,因婴儿饥饿的哭声,王大爷把筐里的奶瓶捡起来,奶瓶还有一点温度,顺便将奶嘴喂在了婴儿嘴里。婴儿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然后看着王大爷总是笑。王大爷亲亲婴儿的小脸,又将婴儿放回到草筐里。王大爷取下货郎担上的扁担,坐在草筐前边吸旱烟边耐心地等待婴儿的父母。王大爷吸了一锅又一锅,续了一袋又一袋的旱烟,整整一个上午,不见有人来这里。王大爷看看草筐里熟睡的婴儿,收起旱烟袋,挑起货郎担想撇下婴儿就走,谁知王大爷还没走出几步,那婴儿在襁褓中又哭了起来,王大爷不得不又一次放下货郎担,走近草筐,婴儿又停止了哭声。王大爷再次轻手轻脚地挑起货郎担要走,那婴儿又哭了起来,王大爷往返这样好几次了,每一次他走了,都是婴儿的啼哭声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又回到了草筐旁。王大爷明白,这婴儿是被彻底遗弃了。在这个年月被遗弃的大多数是女娃,尤其是在农村。但这个娃是个男娃,父母怎么会遗弃呢?这娃是不是有什么残疾?王大爷细细看了看,这孩子有鼻子有眼四肢健全,没有什么毛病。他在婴儿的襁褓中又意外地发现了一张字条,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因为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把字条折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衣袋里,心想这字条上肯定写着关于这个孩子的秘密。王大爷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希望孩子的父母能回心转意。整整一个上午,王大爷想了很多,他膝下无儿无女,很想收养这个弃婴,但他考虑到自己年纪已高,又住无定所,无力将这弃婴抚养成人,最后他断然弃下这个婴儿不管,但他每次想要离开,是婴儿沙哑的哭喊声又唤回了他,王大爷无奈,他不忍心这婴儿冻死在这里。最终王大爷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抱走了这个被弃的婴儿……

王大爷为了这个弃婴,在这个城市郊外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土窑洞,在这个土窑洞里一住就是八年。一晃八年过去,王大爷含辛茹苦,对这个弃婴无微不至的关怀,屎一把,尿一把,辛辛苦苦地将这个孩子抚养了八年。在这八年里,本该就没有一定经济收入的王大爷,再加上这个弃婴,王大爷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八年来,王大爷省吃俭用,从没有让这个弃婴受过一份罪。由于这弃婴从小生活在货郎担上,吃鸟蛋和鸡蛋长大,所以王大爷给他取名叫――王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