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中的祈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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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中的祈诉(14)

“谁找我呢,有球事干?”随着一声问寻,中间那扇没上油漆,掉了一块门板的木头门“哐当”一声响,接着是门上的铁钌铞发出的“嚓啦声”,然后从敞开的屋门中走出一位四十多岁,头戴鸭舌帽,身披西服,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出门看也不看一眼,就大声地骂到:“你小子乱叫啥呢,不看老子正忙着开会吗?”

那小伙子指着那位中年人跟杨海红介绍到:“记者同志,他就是我们的村支书王秋生。”然后又笑嘻嘻地看着那中年人大声说到:“王书记,这位是市上来的大记者,是专程来采访您的。”

王支书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杨海红,慌里慌张地提起踏在脚上的鞋说:“啊?是市上来的大记者呀!”说着拉了一把斜披在肩上的西服,跨下门槛前的台阶微笑着朝杨海红走来,双手在大腿上抹了一下,然后伸出握住杨海红的手笑呵呵地说:“你好,欢迎欢迎!”

杨海红也微笑着说:“你好!你就是村支书王秋生?”

“是啊,我就是。记者同志,你真是稀客,我说今天早上喜鹊咋叫得那么厉害。我说嘛,今天要来希客,果然希客就来了。记者同志请进,到办公室里坐。”王支书说着松开了杨海红的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站在一边的领路小伙打趣地说到:“王书记,你今天应该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记者同志,让人家好好地夸夸你。”

王秋生转过身在小伙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去,你这个二球货。”

那小伙嬉笑着拍打了一下屁股跑了。

杨海红在王秋生的邀请下进到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一股烟熏味儿扑鼻而来。这是一间土木结构的平房,看样子使用地年成多了,墙上有几处土皮已脱落,露出土块,屋顶上的椽把檩子和大梁,都被油烟熏得乌黑,看样子屋顶还有几处漏雨,土坯墙上就有雨水流过的痕迹。办公室里摆设很简单,有一张条桌和几把条凳子,全是纯木头钉做而成。杨海红看到这些,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是什么办公室啊?简直就是一间危房。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开会的几位乡亲看到杨海红的到来,脸上堆积着谦卑的微笑,都站起了身向杨海红点头微笑。

村支书王秋生用袖筒抹了一把长条凳子笑着对杨海红说:“记者同志,你请坐。”

杨海红看着几位憨厚老实的乡亲,微微地笑着自我介绍到:“我叫杨海红,是省报的记者。”说着从挎包里掏出几张名片一一递给他们。

村委会王主任边看边惊奇地叫到:“原来是市报大名鼎鼎的杨记者大驾光临,我看过她的好多文章。”

“是真的吗?”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我家里就有几张有关她文章的报纸。杨记者的文章写得可好了,文笔犀利,实在,能给老百姓说实话,能为老百姓办实事儿,我最喜欢看她的文章了。”

“你能不能借我看看。”

……

“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忙吧!回去后把今天的会议精神好好地给老少爷们讲讲,做做大家伙儿的思想工作,我这儿还有事情跟杨记者商议商议。”王秋生对大伙儿扬着手说。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着刚才的话题慢腾腾地跨出了门槛,这几个人每走几步,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瞅瞅办公室里的杨海红,同时杨海红也向他们点头微笑招手。

当几个村干部走到院子中央时,王秋生披着西服急匆匆走到门口,挠着手喊到:“呔!王主任!”

王主任和几位村干部停住脚步,同时回过头来看着王秋生。

王秋生说:“你顺便路过跟你嫂子说一声,家里要来重要客人,让她把家里的那只花公鸡和白公鸡剁了,做好给杨记者接尘洗风。”

站在院子里的几位村干部听后看着王秋生哈哈大笑。

“你们傻笑个啥,我说的不对吗?”

王主任笑呵呵地看着王秋生说:“王书记,那叫接风洗尘,不叫接尘洗风。”

“我说呢,多大的个事儿,意思还不是那意思吗,我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有点墨水,花花肠子多。去,去,去,快点回去跟你嫂子说一声。”王秋生说着朝他们几位摆了摆手,然后拉了一把斜披在肩上的西服转身就要跨进办公室的门槛。

这时站在院子里的几位村干部中,有一个人又大声地说到:“王书记,咱们几个今天下午一起到你家给杨记者接风洗尘怎么样啊?”

其他几位村干部也笑呵呵地随声附和到:“书记,怎么样啊?”

王秋生转过身来用手指着他们几个气呼呼地说:“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赶快给我滚球蛋,把事情给我办完了再说。”然后又转过身偷偷地笑了。

院子里的几位村干部听后,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走出了村委会。

王秋生转过身走进办公室里,笑嘻嘻地看着杨海红说:“杨记者让你见笑了,他们几个刚才那样,我们都习惯了,外人见了还以为他们不懂规矩不懂礼数呢。”

杨海红微笑着欠了欠身说:“没什么,我看着你们刚才那样儿,我倒觉得挺自然的,看样子他们都很敬重你的。”

王秋生坐在杨海红对面的条凳上说:“是啊,这几个可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几年没有他们几个帮忙,我在村上根本无法开展工作,你别看他们几个平日里跟我嘻嘻哈哈地,但干起工作来却很认真。他们都是些忠厚老实的庄稼人啊!”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笑着点了点头。

王秋生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搓着双手看了一眼杨海红,在地上来回走动着说:“哎呀,杨记者,你看我们这里办公条件差的,你来半天了,也没法给你倒杯水喝,真不好意思。要不到我家去?”

杨海红的目光迅速地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巡视了一边,要说喝水,水从哪里来呢,连个保温壶都没有,那张所谓办公桌的条桌上只放着一个满是污垢的玻璃茶杯,办公室的地上一片狼藉,浮尘和烟蒂到处可见。

幸亏杨海红早有准备,急忙从挎包里掏出来两瓶矿泉水说:“没关系,我这儿有水呢。”说着递给嘴皮干裂的王秋生一瓶矿泉水又说:“给,王书记来一瓶,解解渴。”

王秋生有点不好意思,脸也感觉有点发烧,双手推让着说:“杨记者,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怎么好意思喝你的水呢。”

“来,来,来,别客气,我们都是自家人。”杨海红说着硬是把水瓶塞到了王秋生手中。

王秋生憨笑着,毫不客气地打开瓶盖将水一饮而尽,看着杨海红嘻嘻地笑着,然后抹了一把湿润的嘴唇说:“这水好喝,就跟咱们羊头沟石泉里的泉水一样爽口润喉。”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憨笑的样子,消除了来之前提前预料到的一些疑虑,正如石柱所说,王秋生憨厚老实,心地善良,是个踏实本分的庄稼人。其实杨海红来石头村之前,为了揭开石柱和张笑虎之间的秘密,早就想好王秋生是她第一个要找的人,也许能从王秋生的口中得到一点线索。杨海红想到这儿,又看看诚恳实在的王秋生,因时间关系,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便把话引入正题,便开门见山地跟王秋生说:“秋生大哥,想不到你是村上的书记。”

“嗯,杨记者,你用不着这么称呼我,你是大记者,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凡我们村上的大番小事,我都知道。村上难得来像你这样的大记者采访,你是第一个。我代表全村的父老乡亲谢谢你能来了解我们的村子情况。今天就先到我家吃饭,让你尝尝我老婆的厨艺。”王秋生说着呵呵笑了。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乐呵呵的样子说:“秋生大哥,了解你们村里的情况是其一;其二,我还有些私人问题想通过你了解了解,好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杨海红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从信封里抽出几张照片递给王秋生一张。

王秋生疑惑地看着杨海红,心想:你我素不相识,你能有什么私人问题要问我。他看着杨海红,伸出双手接住杨海红递给他的照片。

杨海红指着照片上的人问王秋生:“秋生大哥,这个人你认识吗?”

王秋生一看照片上的人就激动地说:“认识,认识,当然认识,他就是我柱子哥啊,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王秋生说着抬起头看着杨海红问到:“杨记者,你怎么认识他的?”

杨海红说:“他是我爱人。”

王秋生一怔,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眼前的大记者竟然是柱子哥的爱人!他看着杨海红有点激动地说:“那就太好了,真没想到,我们还真是自家人。那你就是我嫂子了。”

杨海红又递给王秋生一张照片说:“秋生大哥,这个青年你认识吗?”

王秋生看了一眼说:“是小虎子啊,杨记者你这是……”王秋生说着然后神色稍变,看着杨海红。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变化了的神色,先安慰了王秋生几句,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和此行的目的跟王秋生细说了一遍。

王秋生听后,杨海红此行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小虎子,心里一下子刮起了大风。他摸索着点燃一支烟,看着杨海红坦诚的目光说:“唉,虎子他妈这辈子也不容易啊!现在总算有了盼头了,虎子大学要毕业了,好人有好报啊……”王秋生的回忆像吐出的烟圈一样袅袅升起,幽幽地跟杨海红述说了这些年来妮子所饱受的辛酸和苦辣。

杨海红听着妮子这些年来走过的艰难曲折的人生历程,不时地抹着眼角的泪水,心中对妮子产生了别样的感情,有怜悯、有同情,也有敬佩。妮子是一个对生活多么热爱和坚韧的女人啊,相比之下,她就显有点自私,有点小市民气了。

王秋生说到张笑虎,脸上也有了笑容,抹了一把饱经风霜的老脸说:“小虎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人见人爱的棒小伙,聪明懂事,有上进心……”但当他谈到张笑虎的身世问题时却犹豫了,那事儿能说出来吗,说出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有点乱,于是又点燃了一支烟,狠劲地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浓浓的烟雾,然后尴尬地看了杨海红一眼说:“嫂子,关于小虎子的身世问题,我也不好说呀,至于这事,村里人议论也很大,我也问过妮子好几次,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个准话,养儿的娘知道,小虎子究竟是谁的孩子,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嫂子,这事恐怕……只有你……”王秋生看着杨海红笑了。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问到:“秋生大哥,你能带我去看看妮子大姐吗?”

王秋生双手拍了一下大腿笑着说:“这个没问题,我明天就带你去看妮子。”王秋生说着站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指着窗外又说:“你看看,你看看,光顾着说话,现在都到啥时候了,嫂子你一定饿坏了吧!走,走,走,回家吃饭去,咱们边走边谈,吃完饭再唠唠嗑,我老婆子听到嫂子你来,一定会把她乐坏的。”

杨海红在王秋生的催促下走出门外,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更能衬托出山村的美丽景色来。微风轻轻吹来,田园掀起层层绿波;山坡下的农舍里,炊烟袅袅升起;牧羊人的鞭梢声回荡在落日的上空,疏散的羊群听到牧羊人的号令,惊吓似的聚在一起围成一团……

杨海红跟着王秋生沿途经过,看着这些迷人留恋的景色,引起了她的兴趣,顺便拍下了最美的镜头。

杨海红和王秋生经过一所小学,她收住了脚步,看着校门口显目的几个大字“石头村笑虎小学”,又看看校园里几间宽敞明亮的校舍,好生疑惑,一所村里的小学校,怎么会以一个孩子的名字命名呢?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王秋生看着杨海红发愣的样子说:“嫂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没有妮子的气魄啊。我们村上新建的这所小学就是妮子掏钱修起来的。那年虎子上了大学,虎子的弟弟强强也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秋天,虎子的爷爷也去世了。后来由于连日的阴雨天气泡塌了学校的教室,还砸伤了几个孩子。更为严重的是,自教室被泡塌后,村上的孩子再也没地方去上学了。大家都很着急,可是没有办法,大家都穷啊。当妮子得知情况后,把主动把自家的房子腾出来做了临时教室,供孩子们正常上课学习,自己却赶着公爹留下的羊群毫无牵挂地进了山,把家也搬到了石头洞里,一住就是三、四年。石头洞就是当年柱子哥放羊时住过的地方。为了能让妮子搬回自己的家,我和村委会的几个干部动员乡亲们集资重建学校,可是乡亲们没有一个前来集资的。嫂子,我们这地方真是穷啊,乡亲们宁可不让孩子上学,都不愿意集这个资啊!”

王秋生说着抹了一把眼窝子又说:“后来,又是妮子出面了,她不但捐了五万块钱,还把自己辛辛苦苦修建起来的房子也全捐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不如她啊!为了重建学校,有些甚至连一草一木都舍不得捐。嫂子,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说了,你会不会怪……”

杨海红看着王秋生说:“秋生大哥,你说吧,我不会怪任何人。”

王秋生捧起双手又抹了一把脸,看着校园里的教室说:“嫂子,你知道吗?妮子捐的那五万块钱,全是柱子哥这些年寄给她的,她一分钱也没舍得花,柱子哥给她寄多少,我心里最清楚,柱子哥每次把钱寄过来,我再转交给妮子。柱子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啊!这所小学也有柱子哥的一份功劳啊!后来学校建成后,我们村委会和学校为了感谢妮子,本打算取名为‘石头村妮子小学’,但妮子不同意,后来经过征求大家意见,也征求了妮子的意见,这才取名为‘石头村笑虎小学’,因为妮子说虎子是这个村上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我想其中的意义不是这个,而其中真正的意义是妮子为了怀念柱子哥才取的名。”王秋生说完后看着杨海红的表情。

杨海红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杨海红早就知道石柱给他的初恋情人寄钱的事,那里面其中也有她寄给的一份。

山村的夜晚就是来的快,太阳刚落山,大地就披上了暮色。王秋生看到学校教师的宿舍里发出了昏黄暗淡的煤油灯光时,才催促着杨海红匆匆回家吃饭。

这里的人热情豪爽,今天下午在村委会院子里说笑的那几位村干部带着家小,也前来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各家各户带来的饭菜,那飘香的味儿直入心肺。那场面虽不及城市中豪华的餐厅,那情景却真诚动人,让人感动。在昏黄暗淡的煤油灯的映照下,一张张笑脸充满真诚和热情;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黑夜的上空;一首首自编自唱的山歌高亢激扬,唱出了心中的痛,唱出了心中的苦,也唱出了他们追求和向往着的幸福明天。夜已很深了,谁都不肯离去,谁都想把自家最新的被子褥子拿来,给远道而来最尊贵的客人铺盖。

这些淳朴善良、秉性厚道的山村人深深地打动着杨海红的心。

山村的夜晚恬静而又惬意。这一夜,尽管杨海红很累,但她还是久久无法入睡,真不知妮子独自一人在山沟沟里怎样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妮子艰难曲折的人生经历始终萦绕在她的脑际,她根据王秋生和王大嫂的描述,努力地一次又一次想象着妮子的相貌特征与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