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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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孔子很懂得中庸之道和明哲保身的,在敌强我弱面前绝对不能逞强好胜、逞匹夫之勇,否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在被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卧薪尝胆似的吸取总结败走麦城的教训。真是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早就凉了。能否东山再起、咸鱼翻身只有天知道了。要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怎么能不顾船夫劝说,以“无颜见江东父老”为托词一意孤行地自导自演了一出千古流传的《霸王别姬》、最后自刎乌江了呢?关键是对前途彻底失去了信心。哀莫大于心死,项羽天才般地把话中的真谛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风格比较悲壮。

那天晚上,柳浩然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论语》。也许找得不怎么细致,只找到了一句孔子论名利的话:“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通常的说法就是“君子通达于崇高的仁义,小人通达于追求财利”。古人的话总是那么拗口,需要翻译了再翻译。这句话通俗一点讲就是,君子追求的是自身的道德修养、提高自身的道德素质,讲究精神享受;小人追求的则是声色犬马、钱财美色,沉溺于物质享受。柳浩然翻来覆去地体会这句话,难道追求利益的只是小人,君子就不追求利益吗?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又如何解释呢?

柳浩然很是迷茫,很是困惑。陶芝兰在床上喊了他三遍,他也不去睡觉,害得陶芝兰孤独地入眠,不再等他。往常的时候他们总是相拥而眠,陶芝兰依偎在柳浩然的怀里,像小猫一样,柳浩然心里很是受用。不过那天晚上,让孔老夫子的几句话搞得柳浩然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幸福的感觉,一直挑灯枯坐,掩卷冥思。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柳浩然好像觉得有个人来到自己的面前。这个人是个老者,慈眉善目,道貌岸然,白须冉冉,衣衫飘飘,头顶好像有些奇怪。柳浩然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老者,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到柳浩然一副困惑的样子,老者不禁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吗?”

老者清朗的笑声,让柳浩然顿时如醍醐灌顶。这不是孔子吗?怪不得头顶有点奇怪。根据《史记》记载:孔子的母亲颜征在“祷于尼丘得孔子”。孔子生下来头顶就中间低、四周高,形似尼丘山,又排行老二,所以名“丘”,字“仲尼”。柳浩然赶忙站起模仿古人向先师施礼,连连赔不是。

孔子赶紧把手一摆,淡然笑道:“罢了,年轻人。你施礼的时候不觉得那是邯郸学步吗?现代的人早已经把繁文缛节忘掉了,你也不要重新拾起。我今天来,是给你解惑的。传道、授业、解惑是老师的本行,更是我的拿手好戏。”孔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嗓子好像有些干燥,不禁咳嗽了一声。再说,从两千多年的春秋时代赶来,旅途遥远,孔子也一定渴了吧?

柳浩然想到这里便赶紧回答道:“感谢先师美意。既来之,则安之。我这里有比较好的铁观音,虽不是极品,但也很有些味道。咱们不如来个品茶论道,如何?”

孔子一听,便一改往日斯文的模样,连忙说道:“快哉!快哉!就这么办!我周游列国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要么对我尊崇有加,要么白眼蔑视,没人这么平视于我,我也没有喝过什么铁观音。”孔子有些激动,禁不住咳嗽起来,柳浩然赶紧上前帮先师捶背。

孔子感慨地说:“孺子可教也,索性咱们今天就谈个痛快!”

柳浩然听到这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把家里最好的茶具拿出来,冲洗干净,把水过滤了三遍,烧得滚开,把最好的铁观音泡上。一番忙碌,柳浩然毕恭毕敬地把清茶奉上。

孔子好像并不太喜欢南方的精致茶具,也不大懂得如何品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喝过之后,叹道:“确实好喝,只是量太小。”柳浩然不禁哑然。如果林黛玉在场,也一定会掩面而笑,笑孔子是“牛饮”而不是品茶。

柳浩然连忙解释道:“先师,你可能不了解,这是现代社会的品茶,也是一种茶文化,有身份、有学问、或者故作风雅的大款和官员们都是这么喝茶的。”

“罢了,罢了,现代社会什么都去仿古,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过去的精华,其实这是个误区。古代社会丰富的是精神,落后的是物质。比如喝茶,喝茶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一般人来讲,喝茶就是解渴。从这个方面来说,喝茶与喝水没有很大的不同。只要解渴就行,味道好一些差一些没多大区别。”孔子瞅了瞅茶杯,柳浩然赶紧续上。孔子又一饮而尽。这次,没有让孔子再进行眼睛暗示,柳浩然就接着把水续上了。

孔子有点不耐烦,直接说道:“你还是给我用个大杯子,让我解渴再说。”柳浩然听了,立即照办,找了个喝牛奶的杯子,怕烫着先师,反复扬了三次,感到差不多了才端了过来。孔子早已等不及了,大概是渴坏了,接过去咕咚咕咚地畅饮了下去。

“再来一杯。”孔子用长袖擦了擦嘴角。柳浩然赶忙把先前的程序又重复了一遍。看到孔子喝水的样子,柳浩然想起了夏天在地摊上喝扎啤,那种感觉,真是爽呀。柳浩然想,先师这个时候的感觉也一定很爽。这一次,孔子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那么着急,而是慢慢地喝了下去。这时,孔子的肚子里有了响声,大约是缓解了原来的饥渴。柳浩然见状,赶紧又端上了小杯。

“先师,这会咱们还是慢慢地品吧?”柳浩然毕恭毕敬地问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刚才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喝茶的一般目的就是解渴,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正渴得难受。这个时候你给我一杯白开水,对我来说就是甘露。喝什么都是甜的。”孔子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很是舒畅。

听到这里,柳浩然想起了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不在于是什么,而在于是否需要。饥饿难耐、疲于奔命,在那个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烂白菜帮子、剩豆腐渣子、碎玉米饼子吃在嘴里也是金玉美食。

孔子端起了精致的茶盅,慢慢地品起茶来。先师不愧为先师,虽然是第一次,但品茶的姿势、手法却十分老到。

“上等人一看就会,中等人一教就会,下等人打骂也不会。先师不愧为上等人呀!”柳浩然暗自赞叹。

“当我不渴了,这时候才能谈得上品。舌头才能发挥作用,味觉才能派上用场。对茶叶的清香、水的滋味才能体察得到,大脑也开始进行活动,运用阅历和知识对茶的产地进行判断……”孔子顿了顿,好像是在琢磨茶的味道。

“你这个铁观音是产于福建吧?绝对不是台湾的大红袍,那个地方我是经常去的。”孔子肯定地说道。听到这话,柳浩然目瞪口呆。这个铁观音确实产于福建,是他的朋友柴顺达上个月出差捎过来的。

柳浩然的朋友柴顺达和他同在瀛洲大学,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品茶专家,为此还专门写过一本专着。内容大意是品茶之道与中国文化,在市场上风靡一时。柴顺达也凭借这本书赚得钵满瓢溢,名利俱来。从一个普通的讲师破格提拔为教授,成了学校的宝贝。房子也换成了大的,入住了专家楼。如果不是老婆雪莲严防死守,柴顺达恐怕也早已红袖添香,纳起了三妻四妾。据说,影响颇大的“文化讲坛”还要请他去讲中国的茶文化。出名获利之后,柴顺达的白眼也比原来翻得更加厉害,原来他就看不起的人,现在愈加看不起了,走起路来步子也越发迈得有气度了。有人说,校长见了他现在也没有原来那么理直气壮了,生怕哪一点做不到得罪了柴顺达。

柴顺达现在是名人,名人是得罪不起的。大学就是靠名人吃饭的,一个大学倘若没有名人,那还叫什么大学?不仅学术界看不起,就是本校学生也自惭形秽,在名校学生面前抬不起头来。柴顺达成了名人,对瀛洲大学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因为瀛洲大学前身是个二类学院,后与其他几所更不知名的院校合并。好容易出了个名人,而且是在全国多少都有点影响的名人,学校领导岂敢得罪?如果柴顺达一生气,一走了之,那后果是很严重的。尽管校长看不惯柴顺达那种小人得志的德性,但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却炉火纯青、十分老到。他非常清楚柴顺达现在的地位、影响以及由此给学校带来的潜在收益。

校长不是那种鼠目寸光、小肚鸡肠之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看问题看长远,表面上还是对柴顺达尊敬有加。该给柴顺达的坚决给到位,不该给的也想方设法给,原则性与灵活性运用得恰到好处,让柴顺达找不出任何差错。即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没有由头,真正体会到了学校对人才的关怀备至。忍辱负重,才能成就大器。这是校长一贯的为官之道。校长的怀柔政策博得了学校上下的一致好评,更是把柴顺达的老婆雪莲感动得五体投地。

但是,有一个人是不怕柴顺达的,那就是柳浩然。恰恰相反,柴顺达在学校里真正怕的正是柳浩然,在柳浩然面前柴顺达从来不敢摆名人的臭架子,更不敢显摆。因为他们是好朋友,而且是铁哥们。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光腚玩到大,一起上学,一起工作。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们与自己的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都长。按照康熙的说法,那便是“发小”。更何况他们还能谈得来,不分上下,棋逢对手。难能可贵的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两人从来都是手挽手、肩并肩共同作战。对方到底喝了多少墨水,两人都是“门儿清”。

柴顺达成了名人之后,就到处讲学。每次回来,都给柳浩然捎点当地的特产。但柳浩然对当地所谓的“特产”不是很感兴趣,只喜欢茶叶和古书。因此,柴顺达每到一个地方,闲暇之余就注意收集茶叶和古书。古书现在很难找到。所谓的古书,要么在图书馆或者博物馆,要么早已被有学识、或者没有学识但患有“学识幻想综合征”的人收藏了,公然摆在市面上叫卖的要么是赝品,要么是粗制滥造。虽然不能那么绝对,但十有八九确实如此。古书是找不到了,茶叶还是有的。况且柴顺达和柳浩然两人都嗜好品茶。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柴顺达主要的关注点就是当地的茶叶。每次带回来的不是极品也是当地的精品,没有人敢糊弄柴顺达,因为他毕竟还是品茶的专家。班门弄斧,岂不是自找难看?柴顺达捎来的茶叶都是上品。

“这次给泡的茶,绝对是福建产的极品铁观音。”孔子没有细品便直接说出了产地。柳浩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师毕竟是先师,见多识广,周游列国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柳浩然暗自揣测。

“确实如此。”柳浩然匆忙答道。看到先师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柳浩然赶紧拿出了一些精致的茶点,请孔子品尝。

“味道还不错,比我那个时代好多了。我那个时候虽然是名人,山珍海味也是见过的,有些还吃过。但是,却没有你们现在的精致。”吃完了一块,没等柳浩然谦让,孔子又拿起了一块。

“那个时候主要是满足生理需要,填饱肚子。各种烹调工艺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即便是王公诸侯变着法来吃,也只是相对精致一点而已,色、香、味等方面都远远不及现在。《红楼梦》中贾母吃一个茄子就要十几种配料,那种做法是我那个时候做梦也想不到的。”孔子边吃、边品、边聊,话语之中无意之间就有了些感慨。

“何以见得呢?”柳浩然给孔子续上水,又把餐巾纸递上。

“庖丁解牛的故事你一定知道吧?暂不说其中的道理,你想想,一个技艺略微高超一点的厨子当时就能闻名于世,被载入文章,可见当时杀牛的技术是多么落后。看来一般人杀牛只是把头砍掉,盲目肢解而已。杀牛况且如此,厨艺当然也高级不到哪里去。”孔子接过餐巾纸擦了擦嘴,继续说道。

“我这几天一直搞不明白,在古代社会,名利是不是就是当时的主题?再往远点说,名利是不是在原始社会就有?或者说有了人就开始有名利之争?”柳浩然抓住孔子品茶的间隙,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把关于我的那本语录,就是《论语》,读了几遍?”孔子放下了茶杯,顺便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已相当熟练,完全符合专业标准,这让柳浩然更加佩服。

“实不相瞒,我粗略地读了几遍,仔细地看《论语》,还没有真正看上两遍。”柳浩然在孔子面前不敢撒谎,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这已经很不错了。据我所知,有些人谈论《论语》的时候,甚至连一遍也没有仔细地读过。即便是读了,也是一知半解,没有领会到其中的要义。你把我的那本书拿来。”柳浩然赶紧去书房找书。

孔子趁柳浩然不在,立即从纸盒里抽出了几张餐巾纸,藏进了长袍里。这个长袍是孔子专门请娥皇、女英两位夫人做的,内里特地做了几个兜,里面装满东西,外面也看不出来,孔子很是满意。为此,孔子专门买了三斤腊肉送上,表示谢意,并顺便欣赏了一下湘妃竹。孔子觉得餐巾纸的图案很是好看,还有淡淡的清香,心里很是喜欢。当面向柳浩然索要又感到有失身份。不如自己动手,顺便带几张回去,供自己以后把玩。

“先师,我找了好几个版本的,你看哪一本比较好?”柳浩然从书房里抱了一摞有关《论语》的书,放在了茶几上。

“随便哪一本都行,只要有全文,我也记不很清楚了。”孔子顺便从中拿了一本,大致翻了翻,又放下了。

“在我这本书里,已经说得比较清楚了,可惜你没有看懂。”孔子叹息道。

“还请先师指点迷津。”听孔子这么说,柳浩然有点诚惶诚恐。

“先不谈这个。我先给你讲讲怎样做学问。”孔子正襟危坐,开始坐而论道。

“你们的那个国学大家王国维谈到如何做学问,讲了三种境界,我觉得比较好。我想你也知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说的是治学第一境界,意思是说做学问要志向高远,有鸿鹄之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说的是治学第二境界,意思是说做学问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说的是治学第三境界,目的是说做学问要渐修顿悟,融会贯通。他讲得很有道理,我比较欣赏。”孔子不知不觉地又抽出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并用鼻子嗅了嗅。

“我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谈如何做学问。你们这个时代,许多人好像并没有理解王国维所讲的三种境界,也很少有人做到。我把你们现代所谓做学问的人划分为三种。”柳浩然觉得孔子语气里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不敢乱插言,只好洗耳恭听。

“第一种,我称之为‘学匠’。这种人读书仅限于字面,有的人对所研究的着作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但这种人眼里只是书,没有主观能动性,不会思考,典型一个学术奴隶。作者说什么就是什么,作者说东,不敢说西,作者说打狗,绝不敢说去撵鸡。骨子里透着奴性,灵魂完全被作者所掌控,只是一味地死读书。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种人也很有价值。能够在保存原生态文化方面发挥作用,原汁原味地把作者的字面意思保留下来。这种人很多,属于下里巴人系列,随便到哪个高校都能找到。”孔子调侃道,顺便品了一口茶。

“第二种呢?”柳浩然觉得很新鲜,也很有道理。

“第二种,我称之为‘学者’。这种人读书,能够在理解和把握作者原意的基础上,用自己的语言有声有色地讲出来。有些时候,还有自己的真知灼见。这种人眼里虽然还有书,但已经与书有了一段距离。但从总体上来说,仍然没有摆脱作者思想的约束。相对于第一种人而言,这种人还是比较有才气的,可以称之为‘学者’。算得上是阳春白雪系列,并不是每所高校里都有。”孔子叹息道。忙里偷闲,孔子又嗅了嗅餐巾纸,继续高谈阔论。

“第三种,我称之为‘大师’。尽管‘大师’在现代社会早已泛滥成灾,肚子里稍微有点墨水、又会故弄玄虚、忽悠能力很强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大师’。但是,在这里,我所说的‘大师’那是真正的‘大师’,不能有任何水分的。”说到这里,孔子一脸严肃。

“先师说得极是。”柳浩然频频点头。不知从何时起,全国各地像野草一样冒出了许多自诩的或者别有目的的人吹捧的、所谓的“大师”,道貌岸然,人模狗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水平不高,脾气不小,忽悠能力很有一手,端坐讲堂慷慨激昂,愤世嫉俗,颇有弘扬文明、传承道义之风格,眼睛里却暗瞥听讲人的钱袋子,算计着自己能够获得多少收入。这令柳浩然颇为不屑。

“大师级的人物,读书不仅仅停留在字面,停留在书本,而是到了很高的境界,已经完全无书。作者的思想,作者的见解,完全被他消化吸收。在此基础上,能够把握住字面背后、书本背后所隐藏的深刻精髓。而且,一抓一个准,像打蛇七寸。读一个人的作品,不局限于一隅。善于融会贯通作者的全部作品或者主要作品,然后挖出隐藏在作者心里的东西,作者的灵魂与他的思想合为一体。这种人不仅学术功底深厚,而且社会阅历丰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书斋里可以做学问,那要看做什么样的学问。没有生活的阅历,没有对社会的深刻认识,这种人的思想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没有经过风吹雨打,永远只是个亚健康状态,总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可惜呀,这种学术深刻、社会阅历丰富的大师级人物不多也!”孔子有点惋惜地叹道。

柳浩然听到这里,暗自揣测,先师如果没有周游列国的经历,恐怕也很难把学问搞得那么出色。一部记载他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论语》就成了治世的经典,历经千年而不衰,甚至还流传国外,被视为治国驭民的宝典。

“先师,还是请您指点一下,我们这个社会就没有这种人?您觉得李泽厚先生怎么样?”柳浩然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人手一本《美的历程》成为大学校园里亮丽的风景。柳浩然拜读过李泽厚先生的许多书,从心里比较佩服。

“也不能说没有。”孔子沉思了一会说。

“已经与我们在一个世间的那就不必说了。你所说的李泽厚可以算一个,其他的人好像我也不敢再提。有些人脾气大得很,学问不高,脾气不小,老虎屁股摸不得,我还是不摸为好。我倒不怕,只是担心你们这些小字辈受到连累。你们还要吃饭、穿衣,还要在现实世界里混。因为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丢掉了饭碗,还是有点得不偿失。但我觉得李泽厚没有那么大的脾气,多说两句不妨。”孔子的心境有些坦然。

“先师,你把李泽厚先生作为大师级的人物有什么理由吗?”柳浩然有点疑惑地问道。

“当然有我的道理。我认为大师级的人物关键是有思想、有独到的见解,而且提出的理论和见解还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颠扑不破。”孔子闭目养神,悠闲地评价道。

“李泽厚评价我的那本书你读了没有?”不等柳浩然回答,孔子就急匆匆地接着问。

“那真是一个字,‘好’!我当时在写东西的时候一直想把这些东西写出来,但考虑到当时的严峻形势,还是用曲径通幽的方式表达吧。如果直接说出来,我的命不仅没了,再说也没有人喜欢。中国人喜欢含混朦胧,喜欢肚子里拐弯抹角,不像外国人那样一副直肠子,直来直去,没有含蓄之美。”孔子评价道。这个时候,柳浩然忽然想起了孔子见阳货的情景。

阳货表面上是季氏的家臣,实际上却是鲁国当时最大的权臣,典型的一个明朝的严嵩。阳货通过季氏控制了鲁国的大权,这也许就是垂帘听政的雏形。阳货比后来的慈禧太后聪明得多,自己深藏幕后,躲过风口浪尖,但手握实权,躲在自己家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政国事,岂不快哉!哪里像慈禧那么傻,偏要出头露面,弄个破帘子遮挡,让戊戌六君子很不痛快,闹了个百日维新,天下皆知,慈禧也大丢脸面。

很有实权的阳货看来也很有追星的情结,孔子出名之后,阳货也很想见孔子。孔子好像并不识趣,还是很有点知识分子的风骨,推说自己时间很紧张、外出授课任务繁重、抽不开身等等,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去。

阳货一看,好小子,敢在我面前玩猫腻,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他却不愿对孔子动武,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小小的一个读书人,不值得大动干戈。对这一点,阳货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于是,阳货采取了先礼后兵的办法,派人给孔子送去了一头烤好的乳猪。这在当时是非常贵重的礼物。按照现在的标准,不是奔驰也是宝马。人家给送礼来了,自己不去见面是不符合礼法的。再说,孔子是非常重视礼的。但从心里来说,孔子又确实不愿意去,怎么办呢?孔子想了一个自认为非常聪明的办法。他打算趁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拜见阳货。这样既不违背礼节,又避免了与阳货见面的尴尬,岂不是一举两得?

阳货在当时也是比较重要的领导人物,每天的日程安排肯定会在鲁国日报上刊登的。鲁国国家电视台不惜压缩广告黄金时间,不厌其烦地报道阳货的主要活动。网络上肯定也有一大帮“粉丝”,整天对阳货的日常活动和生活起居关心得细致入微,在网络上列得清清楚楚。阳货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孔子也是很清楚的。于是,在得知阳货外出,孔子便去拜访。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冤家路窄,在回来的路上偏偏碰见了阳货。孔子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和阳货寒暄。

阳货心里一直憋着气,看到孔子也就很不客气,像召唤家人似的招呼孔子。“过来,我给你说几句话!”聪明的孔子尽管很丢脸面,但也不能不听,谁叫你收了人家的烤猪呢?阳货摆事实、讲道理,言外之意暗示孔子,只有服从他阳货,孔子的宏图大志才能够实现。对阳货的表演孔子心里“门儿清”,尽管嗤之以鼻,但慑于阳货的淫威,表面上还是应付说“一切按领导的指示办”。

孔子很懂得中庸之道和明哲保身,在敌强我弱面前绝对不能逞强好胜、逞匹夫之勇,否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在被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卧薪尝胆似的吸取总结败走麦城的教训。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早就凉了。能否东山再起、咸鱼翻身只有天知道了。要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怎么能不顾船夫劝说,以“无颜见江东父老”为托词一意孤行地自导自演了一出千古流传的《霸王别姬》、最后自刎乌江了呢?关键是对前途彻底失去了信心。哀莫大于心死,项羽天才般地把话中的真谛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风格比较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