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路尖叫一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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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将自己的生活进行了最大程度的简化,每周只出一次门,去附近的超市购买食品。其余的时间我就像一只鼹鼠,悄悄地躲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将全部的灵感宣泄在WORD文挡里。文字噼噼啪啪地跳到雪白的屏幕上,好似一群小小的精灵在我的眼前轻舞。体验着手指敲击键盘的快感,我的心中洋溢着无比的欣悦。

这中间,我收到了小妖发来的几封邮件,介绍他们在旅途的所见所闻。她去了西藏,和耐克结伴而行。他们徒步跟在一群朝拜的藏民后面,用数码相机拍了许多照片。有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他从川南出发去拉萨,已经走了整整九个月,磨破了五双鞋子。他每走三步就要磕一个头,全身伏地,一丝不苟。因为长期与地面摩擦,他的额头上已经生出了厚厚的茧。小妖在信中写道:起初,我认为他很愚蠢,要去拉萨,坐车几天就可以到了,何苦一步一步像蚂蚁样爬呢?可是和他聊过天之后,我改变了看法。老人说,他年轻时许过愿,现在,他是来完成这个愿的。我笑着说:“你许了愿也没人知道,就是坐车去了,谁会管你呢?”老人竟然摇了摇头,“谁不知道?神会知道,我的心也会知道啊。”小妖在信中附上了那个老者的照片。他头发蓬乱,银须飘飘,满脸刻着犁沟一般的皱纹,眼眸虽然浑浊,却散发着灼热的光。小妖最后说,“世界真是他妈奇妙,如果放在过去,强奸了我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东东,可以使一个人如此虔诚……”

过了几天,他们到了木措湖。“蔚蓝的天,碧蓝的水,真他妈的美呀!我站在湖边,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一下跳进了湖水中,然后在里面游泳起来……”读着她的文字,我仿佛看见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相拥着站在一望无垠的湖水。高原的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襟,就像苍鹰在欢快地抖动着翅膀,让人有点眼花缭乱。

我端详着照片上的小妖,她明显晒黑了,脸上焕发着太阳的光泽。她的眼睛向前凝视着,似乎透射着火辣辣的光芒,让人感到微微的灼痛。那眼神里除了火热,还多了一点点沧桑。

我的心蓦地狂跳了一下,小妖的眼神多么眼熟啊,那里燃烧的是爱的火焰啊!她正凝视着谁呢?是那个拍照的人?还是旅途中新的伴侣?我隐隐地感到,雪域之行后的小妖就像一只蝴蝶,正发生着新的蜕变。

每到周末的黄昏,我就会蹩出自己的房间,走进街角的那家超市。它有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再回首。这个店名有点怀旧的味道,我喜欢。

我通常在超市里选一些速冻食品和蔬菜半成品,回去简单加加工就可以入口,随便糊弄一下自己的胃。有时,我也会回忆起曾经留恋忘返的小资生活。可是它却像一个伤疤,牵扯着如麻的往事,一触摸就痛。咖啡厅、酒吧、舞厅、网吧、健身馆,全部像细细的流沙,已经从我的指缝间漏过了,再也不能在我的生活中找不到一丝痕迹……

超市里出售新鲜水果。站在水果自选货架前,我的目光总是久久地停留在黄澄澄的香蕉苹果上,贪婪地嗅着那甜舔的芳香。我常常会忍不住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摩挲,就像在抚摩着一颗饱满的乳房。但是,最后我总是会恋恋不舍地放下她,默默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只留一抹芬芳从我的鼻尖飘逝。因为我知道,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这天,我买了五袋速冻水饺和一些蔬菜,装了大半篮子。往收银台走的时候,我又情不自禁地拐到了水果区。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些美丽的水果璀璨夺目,勾起人无限的欲望。

“这是你最爱吃的水果。”旁边一对男女的说话声引起了我的注意。那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魁梧,遮住了那个女人的脸。

“是啊,这香蕉苹果看上去很新鲜。”那个女人回应着,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在台北吃苹果的时候就会想起你。”那个男人压低嗓门说,“就会想起你裸体的样子……”

“你不要……”那个女人的话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她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了我。

我也看到了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在那一瞬间,她慌乱的眼波一下子与我的撞上了,然后又怕痛似的飞快地跳开。我盯着那张脸贪婪地看着,就像蜜蜂叮上了甜甜的花蕊。她更瘦了,脸色有些发暗,双颊凸了起来,眼睛却显得更大了。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低下了头,假装去挑选苹果,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我。她的手指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一个苹果竟然从她的手中滑了出来,滚到了地上,滴溜溜跑到了我的脚边。

我看了她一眼,俯身蹲了下去,伸手拾起了苹果。她迟疑了片刻,走了过来。我蹲在地上,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她光洁如玉的大腿。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盘旋在我的头顶,几乎令我窒息。就在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激情从我的身体中奔涌而出……

我站了起来,血直往上冲,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手颤抖着将苹果递给了她,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她的手指依然是那么白皙,但是现在却抖个不停。她那染着丁香的长长的指甲触到了我的肌肤,一阵触电般的快感瞬刻间从我的手上荡漾开去,令我陷入了巨大的眩晕之中。

我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盯着我,脸涨红了,轻轻喘息道:“谢谢!”然后顺手将苹果放入了水果堆里。

“咱们走吧!”她挽起了那个男人的手。

“为什么不买了?”他狐疑地看了看我。

“我咳嗽得厉害,可能是着凉了,不能吃水果。”她掏出餐巾纸,捂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两声,脸上涨出了两团红晕。

她挽着他的胳膊走了,步履匆忙而慌乱。远去的高跟鞋底一下一下钉着地面,就像钉在我的心上。那殷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来,溅落在地面上,盛开成灿烂的落英。在血色的背景中,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隐入淡淡的薄霭之中。

我远远地盯着那堆水果,心中突然充满了厌恶。它们在我的眼中幻化成了一个个卖春的女子,肉肉地媚笑着,我恨不得一脚将它们踢烂……

我提着食品朝门外走去,脑子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在噔噔地响着。那声音渐渐弥漫开去,最后变成了隆隆的轰响,乱糟糟一片。我茫然地朝前走着,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了我。我扭头一看,一个满脸粉刺的肥胖家伙正冲我得意地笑着。

“臭小子,你胆子也真大!”没容得我说话,他挥拳一个黑虎掏心打过来。

我本能地将手中的提篮往胸前一挡,篮子里的食品砰地飞了起来,一股热血也刷地涌上了我的头顶。他妈的,竟然找茬找到我的头上来了。我飞起一脚朝他的裆部踢去。没想到那小子笨得像头胖熊,竟被我踢个正着,像一节木头轰地倒在了地上。他哇哇地惨叫着,双手捂住裆部,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肚子里的那股未名火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骂道:“你也不问问爷爷是谁?竟然敢在老子头上黑吃黑?”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呼的一声风响,没等我反应过来,左肩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棍,那钻心的痛几乎令我跌倒。扭头一看,一个家伙举着根警棍,正准备来第二下。我的身子一闪,棍梢扫在我的鼻子上,面部顿时一阵热辣辣地痛,一股热血哗地飞溅开来,咸腥的气息刺激得我血脉贲涨,脑海里唰地映出一片血红。我就像一头呼吸急促的斗牛,此时听到了死亡的号角,突然爆发了深藏的原始野性。我哇哇狂叫了一声,挥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又看见三个家伙操着棍棒朝我冲来。野性的火焰这时已经在我的脑子里燃成了一片愤怒的火海,我瞥见一个男人拿着把菜刀正从旁边走过,便飞奔过去,一把抢下刀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喝一声,挥刀朝那四个家伙砍去。也许是我脸上的凶狠神情吓住了他们,他们愣了一下,转身朝超市里跑去。我的脑子里一片火光闪耀,双腿根本不受控制,穷追不舍地跟了上去。超市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人们吓得纷纷躲避,我盯紧一个穿黑衬衣的家伙,狂追不舍。

我的耳边轰响着哈哈的狂笑声,一个中年男人得意地斜看着我,嘴角挂着嘲讽;他故意炫耀地举起右手,向我卖弄着那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眨眼之间,他变成了一头豹子,死死地将白薇薇压在身下,白薇薇满脸泪痕,目光中饱含着哀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狂啸着,眼前的黑衬衣变成了那个似曾相似的男人……

我在狂奔中突然被人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刀差点飞了出去。我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看也没看便挥刀向那个使绊子的家伙砍去。就在这时,一声如雷暴喝劈空传来,“放下刀,举起手来!”一个头带钢盔的警察挡在我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我。

哐当一声响,菜刀从我的手中跌落了。我不由自主地将双手举了起来,脑海中的火焰也呼地熄灭了。

我们被带到了派出所。原来,那几个家伙是超市的保安,他们看到我拿着食品没付款竟然扬长而去,就以为我是小偷,想逮住过过手瘾。虽然一切都是因误会而起,但我们打了群架,按规定要被拘留或者罚款。接受了一番教育,最后,每人交了1000元罚款,我们被释放了。

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那几个家伙就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笑道:“哥们,还想较量较量吗?”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垂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夜色深沉,我站在街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嗅到浓浓的椰香在空气中游动。刚才麻木的鼻子现在渐渐恢复了知觉,钻心的痛再次传遍了我的脸部,火辣辣的如烧灼一般。

轻风吹过,椰树摇晃。暗蓝的夜空中星光灿烂。一切乱乱的,无比郁闷。

我狠狠地朝着天空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