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坐在他的床边,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嘴角上扬的弧度好像做了什么好梦似的。薄薄的嘴唇轻轻抿起,他侧卧在床上,蜷着身子。
胸膛一起一伏地,好像刚出生的雏鸟。睫毛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的,额前的白纱布被刘海遮住了许多,看的也并不明显。
吴世勋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的画面。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他就对上了那双不知是泪还是有星光坠入的眼睛让他在原地不能动弹。那人就灿烂的对着他笑,他笑的啊,眼泪都流出来了。
吴世勋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摊开来,一根根掰着手指看,每根手指都纤长的指骨分明,可是现在,却布满了老茧,心疼的让他的心里发凉。吴世勋用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掌,想要把那些茧都磨掉,却被硌得有点疼。他只好紧紧地攥着他冰凉的手。
曾经的卞白贤啊,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手。
他其实是知道的,卞白贤以前的那段经历。有何可以介怀?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想要弥补也是于事无补了。他知道,监狱的那段生活不是人过的,里面的那些人都并非一般的人,那颗心就算是掏出来给你看,都看不透。更何况人心难测,没有世景的家庭背景,那种差别待遇,想也知道卞白贤这样的人在里面过得是怎样的非人的生活了。
可能是床上的人感觉到了手心传来的温度,开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怕是要醒了。吴世勋这样想着,便松开了他的手。
卞白贤睁开眼便对上了吴世勋的眼睛,里面深深的,亮亮的,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他却好像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像扎了针一样跳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了手上的针头,有血流了出来。
他不断地往后退,靠到床头,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蜷缩在角落,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红红的,像发了狂的野兽,却害怕人类的侵扰。
吴世勋想要靠近,伸出手,想要安抚卞白贤。
“别碰我!”卞白贤尖声叫了起来,猛地拍掉了吴世勋的手。那是种好像要撕裂嗓子才能发出来的那种声音,让人听了都忍不住的心疼。
“你怎么了?”吴世勋的身子一半支在床上,逾了界。
“别靠近我!滚开!滚啊!”卞白贤挣扎着往后退,已经无路可退了。
吴世勋看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卞白贤已经没有处在冷静边缘了。
他爬上了床,在卞白贤面前单膝跪着,卞白贤的眼里却是一片迷茫和满脸的惊恐,没有看着他,那失了焦距的瞳孔好像脱离了灵魂的躯壳。
吴世勋伸出手,伸手环抱住了他。
你很害怕吧?别怕,别怕。有我呢……。一切有我……
吴世勋只是这样抱着他,都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瑟瑟的发抖。怀里的人身子怔了一下,便是强烈的反抗。
“别碰我!别碰我啊!滚出去!”卞白贤在吴世勋的怀里拼命挣扎,拳打脚踢的,好像被禁锢的野兽想要冲出牢笼,那种哀恸的绝望吴世勋也能真切的感受到。
他慢慢的收紧手臂,手上脚上都传来阵阵的闷痛,可是,胸口那里,左胸口第五根肋骨上面的地方,好像开了个洞,所有的血液都顺着洞口流了下去,无力和无助感爬满的心脏,隐隐作痛。
他把卞白贤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毛茸茸的头发蹭的他心痒痒的。
“卞白贤,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吴世勋开口轻唤他的名字的时候,自己也怔了一下。心脏漏了一拍。
快跟上啊。
怀里的人好像累了,渐渐卸下防备,医护人员推门而入,机械的在卞白贤手臂上推了镇定剂,卞白贤猛地挣开来,针头断在他的手臂上,他却不觉得疼似的。吴世勋按着他的手,护士重新取出一个针头换上,推进他的静脉,看着针筒里的液体慢慢减少,怀里的人也渐渐安分下来,心里却于心不忍。吴世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病了吗?
卞白贤在他的怀里慢慢安静,沉沉睡去。
吴世勋执着他的手,上面的伤口不大,却渗出鲜红的血液,吴世勋用拇指按着他的伤口,口中轻声呢喃,像轻柔的白色羽毛落在心田,像是对自己说着的安抚人的话语,却又像是不经意间的呢喃,“按着,我帮你按着,按着就不疼了。”
你的伤痛我总是不能替你分担。
无助的我只能执手陪你度过那片黑暗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