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丰宁秀来了兴致。
她淡淡地道:“若你消息灵通,应当知道我先前被当作棋子般送与高丽,与东方无情已无任何关系。那天他们之所以称我一声皇后,也不过是面上的尊重而已,你倒好,当真了。”
丰宁秀笑了笑,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之,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他见柳冰心不说话,又说,“那三个老头子虽然贪生怕死了些,但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天心地风调雨顺,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端得繁华似锦,若来一场战争,那将会是生灵涂炭,家破人亡。百姓流离所失,妻离子散。那是何等的凄惨?若议和,保全了江山,保全了百姓的性命,天心,仍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柳冰心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别,若为了苟且偷安,就舍下尊严,放任你们这群蛮狗坐大,任取予求,岂不养大你们的胃口?”
她说得极不客气,但丰宁秀却不恼,反而盯着她叹口气:“真庆幸你只是一个女人。”
*
最终,在丰宁秀杀掉大半俘虏时,天心终于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有的来自仕林,有的来自民间,大多与这几万俘虏和百姓有着贴切相关的关系,纷纷上表朝庭,士可杀,不可辱,丰宁秀欺人太甚,理应倾全国之兵力,给予教训,以作惩戒。
丰宁秀下令全军加强操练,作好战斗准备。
十二月下旬,天寒地冻中,天心皇朝派遣大将军司徒证率领三十万兵力浩浩荡荡开向红河城关,誓要夺回城池,洗涮屈辱。
天心的三十万大军,与丰宁秀的区区十万兵力,巨大悬殊之下,这一战况,还未开打,胜利天秤已然偏移。
柳冰心卧于榻上,闻言对着侍女问道:“天心三十万兵马,你们只有区区十万大军,这场战争,如何不胜!”
侍女倔强应道:“大帅南征北战,从未有败绩。大帅麾下奖士俱都能以一挡士,我听闻南朝将士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倾三十万兵力又如何?一百万都不怕。”
柳冰心淡淡一笑,“那你可说错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朝自开国以来,好多将领都是从士卒提拔。相信许之功名利碌,他们必会倾尽全力。”
侍女掩唇笑了起来,“你们只是倾尽全力而已。但我们琅琊将士,却个个都是舍生忘死,姑娘认为,哪个更俱胜算?”
柳冰心神色黯淡,不过犹自强撑,“就算你们用性命拼又如何?三个打一个,我就不信还抵挡不过。”
*
司徒征率领大军只花一天一晚时间便攻克红河城关,胜利之师势如破竹,并未趁胜追击,而是稳扎稳打,派重兵把守红河城。而后按兵不动。开始着着手整顿被丰宁秀大军糟蹋得不成样的红河城。筑城墙,修城池,安抚百姓,安顿俘虏,及亲自探望丰宁秀在逃出城时忘掉带走的柳冰心。
红河城被司徒征攻下后,便见满目疮痍的红河镇,昔日的繁华景象俱化为泡影,又是心痛又是愤懑,对身边将领啐道,“化外顽民,无知寓蠢,只知强取豪夺,却不事生产,只懂破坏,只能越过越凄惨,实在是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更怨不得天心对他们刻薄,实是咎由自取。”
众将干看着被破坏殆尽的红河城,俱都暗自点头,果然是野蛮粗俗之人,除了强取豪夺外,果真一事无成。
得知柳冰心被丢在昔日官衙,司徒征想了又想,觉得虽然柳冰心已不再是天心皇后,但毕竟身份特殊,还是去过问一下比较妥当。
司徒征进入柳冰心的屋子,榻前已隔了一道薄薄的腊梅迎春屏障。一老军医正坐在屏风外,手上捏着根红线正聚精会神地用食指和拇指捏来捏去,皱头紧皱,不时面露疑惑。
司徒征立于一旁,望着老军医的神色,低声问:“怎样了?皇——柳氏伤势如何?”
老军医捋了下巴寸余长的胡子,仍是面色疑惑,又带紧张,过了会,他放下手上的细线,起身朝司徒征长长一揖,“惭愧,老夫行医多年,不敢说华佗再世,但普通病症倒也能隔线把脉觅出一二。然,这,这柳氏的脉相却透着古怪。”
“脉相时快时慢,时强时弱,老夫行医一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脉相。”老军医望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立着的人,面色似有难色。
司徒征立马明白过来,忙摆手,示意下人把屏风抬开,老军医往榻前走了两步,然后一揖到地说了两句话,床上的柳冰心动也不动,只是略微艰难地转过头,看了老中医一眼,复又闭眼。
老军医尽管奇怪,但仍是上前亲自把脉,看手心,看脸色,看舌头。
柳冰心也一一配合,老军医看了后,越发疑惑,说:“娘娘身子已无大碍——”
只见柳冰心虚弱地道:“司徒老将军何在?可否见他一见?”
司徒征立马上前,抱拳道:“娘娘,司徒征在此,娘娘有何吩咐?”
柳冰心定定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他,只见此人身长八尺,臂大腰圆,面色黝黑,气势卓然,虽面色恭敬,但不怒而威的气势表露无疑。
她轻轻嚅动双唇,司徒证听不明白,又稍稍走近一步,“娘娘对司徒征有何吩咐?”
柳冰心艰难地抬手,示意他再走近些,司徒征迟疑了下,又向前踏了两步。柳冰心又向他勾了勾手指,虚弱至极道:“请将军再近一些——”她看到司徒征眼里的警慎与尴尬,羞赧一笑,极其虚弱地道,“事关两国机密,请老将军不要避嫌才好——”
听到机密二字,司徒征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向前,略为弯腰,“娘娘有何要事?在下洗耳恭听。”
柳冰心双唇嚅动,司徒证听不清晰,又把头低下去,终于听到柳冰心吐字清晰地说:“我不是柳冰心——”蓦地,司徒征只觉腹部一痛,身为军人的警戒,他下意识地一掌挥过去,然后就势往后撤退,一手捂腹部,一手抽刀便砍去。同时并大喝:“此人是敌军奸细,来人呀,给我拿下!”
司徒征治军严格,他命令一下,外边立马奔进一批朴刀手,挥刀便往床上的“柳冰心”砍去。
床上的“柳冰心”立马被乱刀砍死,手过在临时前犹对着司徒征面露诡笑,望着他腹部的那只手,只说了句:“我在地下等你——”然后脖子一歪,断气了。
旁边还算镇静的婆子上前在她脸上一阵乱摸,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却是个面孔深sui的琅琊女子,不就是先前侍候柳冰心的侍女么?
司徒征又惊又怒,忙低头,只见捂着伤口的手有渗出黑血,他常年领兵打仗,也深知这代表着什么,那老军医这时才从慌乱中回神,大叫,“糟了,将军中毒了。”
*
被司徒征赶出红河城的丰宁秀,驻扎在临梁城关外三十里地,简易帐篷里,一堆似要燃烬的火堆正散发出最后生命气息,微弱地跳动着火焰,映出丰宁秀面沉似水的脸。
此刻已是深夜,理应就寝才是,但他却一身戎装,面色冷沉地在帐内蹁着方步,不时看向外边天色。
今晚没有下雪,但寒冷的夜风刮在肌肤上,格外渗人,月亮也躲到云层里不见踪影。
夜,很静!
只着中衣躺在简易单人榻上的柳冰心,从昏迷中醒来,望了头顶简易的帐篷,再看了来回踱步的丰宁秀,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
察觉到她的转醒,丰宁秀转头望向她,兴味冷然的视线,对上柳冰心的讥讽幸灾乐祸,只觉莞尔,挑眉,问:“我们败了,被司徒征逼出红河城,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很高兴。”柳冰心毫不掩饰心里的想法。
“哦?”丰宁秀笑了笑:“可惜,你却无法获得自由身了。”
“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看到你们为自己的行为负出惨重的代价,此生已足矣。”
丰宁秀大笑数声,然后又止住笑,一脸冷酷地道:“记住,为了看我的凄惨下场,你就得好好的活着。”
柳冰心挣扎着想起身,耐何力不从心,只能死拧着被角,咬牙道:“我会的,只要有一口气,我会活着看你们这群蛮狗被屠尽,让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丰宁秀再度大笑,正待说话,忽然,“报——”
“凛大帅,红河城内探子才刚发出消息,称司徒征的行馆果真如大帅所言,灯火通明,彻夜不休,屋内人影晃动。”
丰宁秀忙问:“有看清楚是发生什么事?”
“隔得较远,无法看清楚,不过,进出之人却是步履匆忙,神色紧张。”
丰宁秀沉吟了会,挥手让他下去,然后转身,对柳冰心笑道:“不好意思,今晚,我就要行动了。”
柳冰心咬着下唇,过了半晌才不屑道:“想偷袭么?就凭你这么点人马?”
丰宁秀笑笑,却不理会他,转身,对帐外喝道,“来人!”
帐外立马闪现两名亲兵,“传令下去,命扎阔尔派一万攻兵营立即攻城。其余按兵不动,侍候差遣。”然后转身,对柳冰心道,“今晚,我会拿下红河城,包括司徒征的项上人头。”
柳冰心唇色发白,却娇斥一声,“大言不惭,你做梦去吧。”
“是不是做梦,明天就会见分晓。”丰宁秀淡淡地道,“我们打个赌。”
“我不和你赌。”
“为何?”
“我不与野蛮之人做任何交易。”柳冰心昂着下巴,倨傲道:“你可以选择杀了我。”
淡淡看她一眼,她是真的不怕死的,这让丰宁秀越发有趣,含颌,“我不会杀你。你那么美,杀了就太可惜了。用来暖床,倒还勉强过得去。”不理会她的杏眼圆瞪,他又道:“等我拿下司徒征的项上人头,再与你共同畅饮。哈哈哈——”大笑着一路出去了。临时吩咐左右,看好柳冰心,别让她自尽或是逃跑了。
望着丰宁秀离去的背影,柳冰心狠狠咬唇,神色惶然,这蛮子沉定自若的神色,令她内心越发的慌乱,难道说,红河城内又出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