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习惯告别和离开。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我还逗留在学校的附近,但是我已经很少出门了。我会感到间歇性的昏厥。
我们草木工作室吃了散伙饭,因为我们当时的共用资金里还有33块。不过饭局上我们决定要一起办个工作室的画展。
每个人都有自己平时积累的作品。办一个画展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画展办得还算不错,只是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草木工作室了,还以为是刚成立的一个团队。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在一起做过事,彼此感叹时间流逝,再也不是当初成立工作室时雄心壮志的毛头小伙子了。野人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王子也是梅开二度,原来的小橘子其实只是利用他帮她做作业而已,她甚至还有着另外的男朋友。不过再说到感情的事,大家突然间都不会难过了,我们依然还能在一起开着不尴不尬的玩笑。
画展之后,我们一起去“连心”小炒店吃了饭,几个人里面,刘大为的工作是最稳定的了,还可以经常私下接单子自己做,很有年少得志的感觉。他的酒量已经变得很好,再也不是当年的“一杯倒”了。他在酒席上继续说着自己的宏伟蓝图,野人和和王子都取笑他,既然事业现在做得这么好,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刘大为正说在兴头上,开口就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呢,我连孩子都有了。”
野人和王子根本不信,嘻嘻哈哈继续打趣他,他也不说,低头喝着闷酒。
这回谁也没吐,只是不知由谁带头,买来了油漆,把外面整堵的墙都涂满了,画了5个奇怪的人形。“草木工作室”5个大字特别显眼。
然后我们一起站在那堵墙下拍了照片。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她,我发现刘大为也在看她,然后我们都笑了。
而我感觉到,她,也是看过我的。
我参加了老虫的毕业创作,一个名为《窥》的服装走秀。他说要让我给他写个报道,我说,那就定义为你四年来最直接的一次行为吧。
只有我,最清楚老虫的服装设计为谁而做。这几年老虫就像我的影子一样,我总是能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看见他。老虫是喜欢钟蓝的,我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我还知道,钟蓝在外面租过三处不同的住处,每次她搬走,老虫就会搬进去。
我是个不善于告诉别人一些秘密的人,那样总会改变掉一些东西。我比较喜欢一切事情都顺其发展,而我,只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
不过这次却是钟蓝告诉我,她知道那个在QQ上经常找她的人就是老虫。
“老虫在大一的时候就追过我,不过我一开始就拒绝了。”钟蓝跟我说,“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你和他一样,都比较沉默,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很压抑的,有时候你们在一起,他站在你的身边,我就会觉得很怪。当然,并不是因为你和我说他喜欢逛内衣店,那其实是很正常的了。你们男孩子在路过内衣店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去看。这是我上性健康心理学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的。”
老虫的服装秀很成功。
“整个设计很简单,简单是一种气质,一切芳香都储藏在核心里。寥寥的线条,纯纯的色彩,匠心的搭配,是东方线条和西方色彩的融合,是简约时装的外在语言,如同马克若斯科的画,看似草稿,却简单明了,魅力不言自溢。只是一个身影,却有着多少种铨叙,多少感情的流动。同时,在简单设计的基础上,他巧妙运用了闪回,叠加,蒙太奇的手法,是时空艺术的融合,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幻世界。”这是一个服装杂志在报道他的服装秀的时候给出的评语。而他也准备去米兰继续深造,本来他的老师是想让他去日本的,可是他的反日情绪太高,他有时候,依然表现得像一个愤青。
钟蓝已经考上了研究生,北京一所知名学院的美术史研究生,她有足够好的英语成绩。而且她也有了一个新的男朋友,一个数学系毕业的男生,理科的男生总是更理性,更适合在一起生活。她说她其实一开始就不想找美术系的男生做男朋友的,“太没安全感。”她说,“连你这么安静的人,都有无数的心事一样,我总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也从来不会让人知道你想做什么,真的没有一个人适合听你说你的心事吗?把什么东西都埋在心里,难道不会痛苦?”
她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我觉得或许我该和她说点什么的,可是我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可能那时候我们刚好走到了那条小巷的路口吧,又是一个春天了,木棉花又开始落下。
钟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为爱情会改变我的生活,可是我发现,我的生活决定我的爱情。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幸福的环境里,我没有权利让自己去过跟你还有小顺的那种生活。”
我笑着和她告别,转身走进那座像小教堂一样的房子,自从上次和钟蓝分别,我就从灯塔上搬到了这座房子。
每个晚上我都注意听过,却没有蔓北说的女孩子的哭声。
二十九
1
猫头鹰从灯塔顶端飞起,掠过月亮。
依然沉默不语。穿越夜空,投入丛林。
瀑布从塔顶挂下。
在这里你遇见溪水潺潺。
清凉,漫过你的脚面。
水草摇曳如同你头发的倒影。
2
你慢慢蹲下来,掬起一捧水。
那里,你容颜宁静如月光皎洁。
小金鱼游在你的掌心里。
它知晓你心底的一切疑问。
它说它从不曾离开过这里。
它说,这里不是沼泽迷雾森林。
这里一直平静如昔。
它说,一切都只是幻像,都是梦,都是虚无。
它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