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把诺奖颁给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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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请你感动我(5)

樱子孱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了血阳的尽头。我忽然想到我所听闻的一个故事——当一头大象命不久矣的时候,它便会主动离开象群,去往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孤独终老。那象离开之时,会留给它曾经珍爱的象群们一个孤独、悲怆的永诀的背影。

那天残阳下渐行渐远的樱子的小小身影,竟成为了樱子在我们记忆中最后的剪影——象之背影。

那朵我们所热爱的小小樱花在我们离开后三个月便早早凋零,我们甚至来不及为她再描摹一幅绮丽的图画。

那年冬天,我们又一次踏上了去往那个村庄的旅程——依旧是那片萧瑟的白桦林,依旧是那座陡峭的小山丘,依旧是那一路蜿蜒无穷无尽的盘山公路。只是,当我们抵达旅程尽头之前,路旁无名的土坟仿佛又多了几尊。

我和同行的女孩趴在玻璃窗前,猜想着那一座座土坟背后的故事——这里,也许是一个仁慈美丽的少妇,她和她的丈夫同样罹患艾滋,而她却将仅存的生的希望留给了丈夫,独自一人踏上了这孤独的旅程;那里,也许是一个宽厚慈祥的母亲,她用政府发放的治疗补贴从城里买来一只鸡、一条鱼,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孩子们,露出了慈母的微笑;还有那边,可能是一个疯狂地渴望着学习的孩子,他在瑟瑟寒风中于教室门外轻颤身子,却坚持要聆听触摸那属于知识的光与暖……

一座座坟头在我们眼前急速地掠过,而我和同行的友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樱子家的那座土房比往昔更显破旧衰败,那疲倦恸哭的常青藤已被生生扯下,参天大树下的小蝴蝶花亦不知所踪。严冬时节,木叶尽脱,大树再也无法簌簌抖动着树叶了。樱子的外公外婆的眼神比曾经更加疲倦——他们所庇护的小蝴蝶花终究凋零了。

樱子的坟没有砌在公路两侧——她安眠于麦田一边,同她伟大的母亲一起。我们来到她小小的坟前,忽而想起,我们还有许多许多话没有说,还有许多许多事没有做——曾经,我们还想为樱子画更多更多的图画——终于走进学堂的,穿着笔挺校服的十三岁的樱子;得到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的,欢欣鼓舞的十八岁的樱子;一袭白色大衣,被得到治愈的艾滋病患儿层层簇拥的樱子;手执教棒,在讲台之上浅浅微笑的樱子……

可惜她等不到了,她等不到她的十三岁了,等不到她的十八岁了。那只白鸽终究没有将她的梦想衔起,她凋零了。

“也许,樱子在那个世界,已经和她的母亲一起——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樱花了吧?”我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冰冷的石块,我无法相信,这便是曾经鲜活灵动的樱子。

“还有笼罩一整个麦田的萤火虫,和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疲倦没有歧视的世界。”友人轻声补充,伸手抹去了眼角的热泪。

倪羽裳

金山中学

1

我看见她了,她就在车窗外面。

她奔跑着寻找列车里我的身影,我没有向她招手。

她穿着那件棉白短袖和我送给她的那条绿色的长裙。

站台缝隙间投下几抹散碎的阳光,恰好落在她的裙角上。阳光漂浮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追随着姑娘的裙角,飞扬、跳跃,翡翠般的绿。

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她,望着那飞扬的绿色裙角。

我要仔细地看清楚这一刻她的样子,看清楚她眼角的形状,看清楚那双纯白的帆布球鞋,甚至她呼吸时胸口起伏的频率。我要把这一切都清晰地保存在眼睛里,方便想念。

她弯着腰抚着胸口猛烈地喘息,她的眼神穿过那汹涌的人群,眼神中瞬间的空洞与无力和以往她眼中的那抹鲜活截然相反。

火车低鸣中的站台显得很安静,该离开的人都簇拥进了绿皮火车厢,送别的人已转身离开,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

而关于那一刻的所有细枝末节,我都记得如此深刻,如此清晰。

那儿只留下那几抹碎片般漂浮着的阳光,轻轻沉落于地的细小尘埃。

还有她的身影,伫立。

我说,回去吧。

2

窗外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我久久地注视着窗外那片荒野,偶有几缕炊烟。

火车擒住轨,用嘶哑的声音低鸣着向远方驶去,蜿蜒着不尽的前路和茫茫的归途。

透明的玻璃窗好像把我从窗外这个世界里抽离,但我透过那玻璃窗总能望见她和在故乡的二十五年。

那年我十八岁,在琴行遇见她。我无意撞落了她手中的琴谱,我帮她捡起那散落了一地的琴谱时发现了其中一大半都是许巍的歌。我抬头把琴谱递给她时才看清楚了她。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肩上背着比她的身体还要巨大的黑色吉他包,长发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马尾。

“你很喜欢许巍?”我站起身。

她点点头便走上了阁楼。

在其后的其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夏孑。

因了这个名字,我们的相遇在盛夏时节,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窗外无垠的荒野将这轨围绕着,我突然感觉到了这轨的孤独,但好在它有火车的陪伴,即使火车有一时刻也会离开。没关系,它也还会回来。

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浮现,随后,便是破涌而出的涓涓细流。

之后我常常会来琴行等她下课,也常常会在某个夏日夜晚与她在阁楼里一起弹许巍的《故乡》。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光,闪耀着足够的热,随时都有可能燃烧。她告诉我她喜欢写一些东西,写诗、写歌抑或是散记。我也有提出过想看她的文字,但每一次她都婉转地拒绝说写得不好。

记得那个夏天,我坐在天台的边缘弹着吉他,她坐在一旁时而看着我,时而低下头在那本深棕红色的本子上写。我清晰地记得她望着我的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有一种温度。

那种温度是我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感受到的。

而那个夏日在我们头顶闪耀的星子是我见过最美的。

我们会相约去逛夜市,她喜欢那些稀奇的小东西,每每看到地摊上那些精致的小东西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得不得了。那天是她生日,我用攒下的零用钱买下了那条翡翠绿薄纱长裙,到脚踝处,我想她穿一定很好看。

二十岁那年我为她弹了许巍的那首《执著》,然后告诉她我很喜欢她,不知道会喜欢多久,但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喜欢。她听了我的话便沉默,然后转身,跑远了。

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了这里,我也一样。她在那家琴行当吉他老师,也会写稿子寄给杂志社。彼此都知道对方回到了这里,但直到我离开那日之前都没有联系过。

我会在经过琴行时下意识地朝里面探望,有的时候正好能看见她在教学生弹吉他,而她的指尖触及琴弦的样子又是如此熟悉。我不敢进去找她,有些话,我宁可不说,让它融化在尘埃里就好。

火车好像飞快地行驶在这片荒芜的田地上,为什么它不开得慢一点,慢一点呢。

头顶夏日飞鸟四散,天空暗了下来。

远远地,望见了一枚小小的星子。

就像那无数个夏日夜晚我与你所共同见到的那颗。

而远方,恍若故土。

3

脚踏上这片土地,数来正好是十个年头了。离开故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从十年前的第一天到十年后的最后一天的所有回忆都过去了。我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年少轻狂的二十五岁的小伙子。

而当再一次站在这陌生的站台时,我依然会想念,想念离这里十几万里的地方,那个十年前我离开的站台,以及站台上飞奔着的姑娘。

火车低鸣的声音一如那日,我依旧背着那把吉他,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我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我所能带走的并非这个城市能给予我,我所能带走的是一颗不再轻狂和已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心脏。

这十年,可以说过得好,也可以说过得不好。我加入了冷熊电声乐队,为开演唱会的歌手伴奏。每个月除了基础的开支外,其余的钱都寄回了家里。至于打算回去,那是一个没有过多思虑的决定,只是想回去看看,若能将这心好好安放,便不再离开了。

那些仗剑走天涯般四海为家的日子已悄然不见。

在这座陌生城市挥洒过热血,为了梦想住在破陋的地下室,日复一日地奋斗,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被打到谷底,随后爬起来。难过的时候看一看天空,好男儿经历了人间百态世间的冷暖,干了这杯酒之后,继续前进。这就是北京。

即使在有所成就,足以在这座繁华城市立足之后,我依然没有那种归属感。

这里是不属于我的,因此我要离开,带着孑然一身的影子。

离开前夜,与冷熊乐队其他几个大老爷们一起喝酒。

我闷头喝又不说话,喝多了的我们一起吼唱着许巍的歌。

干完最后一杯酒,嘴角带着一丝苦涩,拍肩告别。

4

火车缓缓发动,坐在这班驶向归途的火车上,思绪很乱。

这条走了********,回过头来,我还是要往回走。除了这十年我还将剩下什么。

火车擒住轨,不急不慢地匍匐在荒芜的田地上,和来的时候不同,回去时候火车明显速度慢了下来。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却依旧望不见故乡的影子。

望着透明的玻璃窗,我仿佛望见了她。

“夏孑。”唇齿间摩擦着准确无误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而这两个字里又有太多无法言喻。

关于那无数个难以忘却的夏日,在如今的我的眼中回想起来,似无什么不同。

现在的她,应该三十几了,应该嫁做人妇了吧,或许都有孩子了吧。

我回去还能见到她吗?嗯,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随后脑海中便充斥着十年前的夏日夜晚她低头弹琴和写字的样子。

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细锐的琴弦,琴弦振动声音一层层推开,在耳朵边荡漾,形成一个回音谷。即使是在十年后的今日,在遥远的他乡,依旧能清晰地听见那样有温度的声音。

而关于那双眼睛,关于那双眼睛的形状以及睫毛的弯度我都记不大清了,唯一清晰的便是瞳孔中的那抹光。或许说,是太过清晰了吧。

她还会留着那条裙子吗,她应该没有变吧。

归途漫漫,阔别十年,对于故土和她有了太多的猜想和不确定性。

坐在火车里,已是暮春了。田野里的麦穗和阳光交错,头顶是南飞的大雁。将玻璃窗户推开一点小小的缝隙。呼吸着麦穗和细小尘埃的气味,好像依旧是十年前的自己。

火车到站了,这个站台已然有些陌生,但那洒落的阳光碎屑如此熟悉,以及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漂浮着的样子。起身背起吉他包,拿着行李,迫不及待准备下车,重新踏上这故去的土地。

窗外有一抹绿色,像翡翠般,在狂奔向这里,愈来愈近。

是那条绿色长裙,很像我送给她的那条。

而穿着的那个人没有在脑后束起马尾,也没有穿着那双白色帆布鞋。

而那个人的脸,在阳光下,依旧容颜娇艳。

是她,之后的之后我知道十年来她一直都在等我,也知道那****来送我时看见了我,看见了我没有向她招手。彼此共同十年的漫长等待,对于爱情,对于梦想,这十年的错落,或许对于之后的人生并不只是遗憾。

夏孑,当我再一次念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已是我的妻子,也依然是那无数夏夜里最明亮的那颗星子。

我们弹琴,唱许巍的歌,除了模样,我们依旧是十年前的我们。

关于爱情,与年龄无关,永远都饱含着轻狂。

而关于梦想,与爱情不同。

聪明的人懂得在哪里回头,尽管饱含不舍与悲伤。

夏孑是我的爱情,夏孑也是我的仲夏夜之梦,但此梦,终孑。

5

我想我看见了她,她就在车窗外面。

芮 雪

位育中学

很久之前,在我现在立足之地往西面去很远很远,有一片陆地,四周包围着蔚蓝的海洋。蜿蜒的海岸线盘绕着绿树丛林,黑色的岩石不论经历多少年也都屹立的那个地方,西风年复一年的到来,只要你闭上眼,温柔的萧肃声中总能依稀感受到,她轻声呢喃着讲述这个事件的模样。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那里有我深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