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翠微史略:翠微寺与严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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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一

离宫幽寺赋新篇——为《翠微史略》出版而写

在海南“逃冬”后回来不几天,终南山白石峪严福寺住持宽渡法师偕弟子宏涛前来,并出示书稿《翠微史略》,希望我看一下。看后掩卷而思,心中不免喜悦。

喜悦的原因之一是,书稿在收集资料方面披阅较广,检索仔细,考证详实;行文时又叙说生动,条理清晰,使一座千年古刹废寺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魅力,在新时代的舞台上再次闪亮登场。

就历史沿革变迁而言,太和宫、龙田寺、翠微宫、翠微寺虽然因为唐代初期李渊、李世民父子两代皇帝的驻跸、避暑和高僧法琳的住寺、三藏法师玄奘的陪驾、译经曾经名震一时,留芳后代,但即使在彼盛时,有关记载都非常简略,衰后的资料更是零星如缺,至于翠微寺下院严福寺,不要说历史,就连寺名都让人觉得生疏,所以,要将其历史连贯起来,对其沿革变迁的过程说出个子丑寅卵,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可喜的是,作者并未知难而退,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草丛捡粟,沙海淘金,一点一滴地收集资料,一环一扣地修复链接,终于将一座千几百年来几乎被世人遗忘了的废宫幽寺又再现了其发展变化的轨迹,翠微寺下院严福寺更是由寺主宽渡法师亲自规划,和寺僧一起动手,一砖一石地重建起来,以其崭新的风貌,在陕西佛教文化园地里增添了一抹新的、浓重的、靓丽的色彩。

翠微寺虽然贵为唐代皇家的一座功德寺,或者说内道场,但有关历代住僧、弘法的情况却鲜为人知。唐玄奘享誉天下,有关其陪驾译经的事迹亦只见于释史,不为俗人所知;释法琳作为唐初佛教界的一员护法大将,名震当时,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作为太和宫内龙田寺的第一任住持,以及“从容山服,咏歌林野”的弘法经历则多被忽视;至于玄奘译经班子成员之一新罗僧智仁、楚金法师、无学禅师、日僧雪村友梅禅师在翠微寺的驻锡和译经、弘法事迹,或因僧传缺载,无迹可寻,或因文字极简,一笔略过,或因佛教中心东移,此地教法江河日下,不再为僧俗所重,于是乎煌煌官寺,皎皎名僧,潺潺法流,竟然落寞无闻,千几百年矣。可喜作者有心,以寂寞而究落寞,在幽灯之下考幽微,游学海,破玄关,追宗源,理法脉,探赜索隐,发徼光大,终于再现了这座古刹昔日那钟磬和鸣、法鼓与梵呗相先后的诵经说法大道场风貌,如果说考证寺院的沿革变迁是一项串珠接络的硬活,那末,追溯寺院的宗源法脉便是一种聚精会神、通经活络的软功,事关寺院生命的大事。还值得一提的是,有关新罗僧智仁和日僧雪村友梅的发掘、记述,让人们欣喜地发现,这座深山古寺竟然还曾有着如此动人的中日韩佛教文化交流的佳话。

作者抓大而不拒细,从寺院远近的僧俗口碑和野史、方志、杂传、诗集中采摘捃拾了不少有关寺院的历史传说和诗歌美唱,使寺院的历史显得更加深沉,使住寺高僧显得更加活灵生动,使寺中的弘法活动显得更加有声有色,使寺院及周边环境显得更加神秘和幽奇……

喜悦的原因之二是,案头的这本书稿的作者就是严福本寺的年青释子宏涛,对着这本书稿,我不禁浮想联翩,好像看着眼前的一棵幼树正在阳光雨露滋润下茁壮成长,蓬勃向上;又像看到了一个花团锦簇的佛教园地正在春风荡漾的季节里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华美……要对这样的思绪作出诠释,还必须从佛教说起。

佛教者,释迦牟尼佛之教法也。经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心,是诸佛教。”显然,从释迦如来立教的本怀而论,佛教原本就是一种修身养性之道,是在贪欲横行泛滥、社会极端不公的背景下设计的救世之道,固然,由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而始终未能靠一己之力实现将“火宅”、“苦海”,“地狱”变成“极乐世界”的大愿,但至少是对社会人心的种种贪婪邪恶、鬼魅魍魉起到了劝诫、抵制、抗衡乃至于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消弭其影响的作用,佛教自创立至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屡遭劫难而不灭,久经优胜劣汰考验而犹存,不仅如此,但凡遇到良机,就会蓬勃发展,事实说明,佛教对社会还有其积极的教化作用,即使在今日,大家也都承认其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佛教的去恶从善、慈悲为怀、自省自律、众生平等、牺牲奉献、圆融和合、禁杀放生、为追求真谛而精进厉行,锲而不舍等精神,以及其极为丰富的辩证法思想等等,无疑都是佛教的精髓,当然也是人类创造的宝贵精神财富中的重要部分。

佛教四众弘扬佛教,研习佛教,要在弄清“去欲出世”的真义,牢记“自度度他”的责任,坚持“人间佛教”的方向。

“去欲出世”的所谓“去欲”,是要去掉损己害人、危害社会的贪得无厌的欲望,而并非“禁欲”。那些对己对人对社会都有益的愿望、理想当然不在去除之列,佛教讲“信、愿、行”,讲“不度尽众生,决不成佛”,这样的“欲望”,这样的志向,这样的愿景,是不能缺失的,不仅不能去除,而且还应该鼓励和加以保护,所谓的“出世”,并非要离开人间世界,不食人间烟火,不与他人、不与社会接触,也不是要把希望寄托于遥远的来世,试想,果真离开了人间世界,远离了教化对象,那末,如来设教还有什么实际意义、积极意义?所以,所谓的出世,只是说要摆脱贪嗔痴带来的烦恼,出离被贪嗔痴污染的环境,氛围和精神世界,简单说,是要戒贪、杜嗔、绝痴。可见,“去欲出世”与“去恶从善”、“转染成净”是同义语,也就是说,它们的意思是相同的、一致的。切不可浮光掠影、一知半解地去理解“去欲出世”的意涵,乃至于以之为口实去反对或贬抑佛教。

“自度度他”,这是佛教信徒的神圣使命和任务,如前所述,释尊立教的着眼点是整个社会,并且从自己觉悟成佛的那天开始,就身体力行去实践教化社会的职责,最先是传法给自己的五个弟子,然后逐步扩大,后继者更是推而广之,最终使佛教成了世界三大宗教之一。所以,“自度度他”从立教之始就成了大小乘所有信徒的一项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使命和任务,只不过是小乘偏重“自度”,即自我解脱,而大乘则更强调“度他”,即教化社会,如此罢了,无疑,自度是先决条件,度他才是最终目的。

关于“人间佛教”的命题,这是近代高僧太虚大师首先提出的,不过,人间佛教的行法早在释尊立教时就确定下来了。无论是从立教的着眼点来看,还是从去恶从善、去欲出世、转染成净、证性成佛的时段看,抑或是从教化众生、教化社会的使命和任务看,显然都是在人世间进行的事情,所谓“人间佛教”,所说的就是修行在现世,成佛在现世,法益在当下,利益众生,利益社会,利益当代、利益将来,显然,把握人间佛教的方向,实现人间佛教的大愿,关键在于“修行在现世”,“成佛在现世”,什么叫成佛?佛者,觉悟也,佛非偶像,佛非唯一,佛是一种境界,一个目标,一个标准,众生只要亲近“善知识”,研习经律论“三藏”,按戒定慧“三学”潜心修行,便可觉悟人生“真谛”,即透彻地了解、明白贪嗔痴乃人生、人世全部烦恼、痛苦、灾难、祸害、邪恶之总根源,从而抵制它、远离它、杜绝它,回归到本来清净、自在的心源、精神境界,亦即所谓的证性成佛,也叫证菩提,入涅槃,将这个过程简单化,就是前面所引述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心”,如上所述,无论是作为自证者还是教化者,其先决的条件是自己必先有信、愿,然后付诸行动,包括寻访善知识,读经研论,精进修行,行善积德,不断地充实自己,提高自己,在自证中或证悟后,与四众交流修行的感受、经验和教训,宣传、弘扬佛教的精髓,并进而扩而大之,利益整个社会。“人问佛教”是释迦立教的宗旨,是佛教存在的基础、发展方向,偏离不得。

道宣律师说过,“道以人弘,教以文明”。案头这本书稿的作者是一位年青的释子,入道不久,游学路长,涉猎颇广,既用心于释教历史,又流连于宗派宏旨,并能用之于行,形诸于文,还有志于三尺讲台,如此的刻苦好学,志在弘法的信愿行,着实令人刮目。无疑,像本书作者这样的年青释子决非少数,或者早已“下自成蹊”,但不管怎么说,作者身上所反映出来的这种风气、风尚,是值得肯定、赞扬、鼓励和提倡的,道理很清楚,佛教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心”教义以及其它精髓,是要靠“人弘”、“文明”的,因此需要许许多多具有高素质的僧才,陕西佛教、长安佛教曾经有过其骄人的“黄金时代”,那时的长安,不仅名寺大刹多,而且兼通儒释道内外学,堪称鸿爪、巨擘的高僧也多,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条件、基础,长安才成了自南北朝以降至于唐代数百年间佛教弘传的中心,寺院是弘法的立足点、根据地,而讲经说法则是寺院的生命特征即生气活力的表现,当然也就是续佛慧命的根本所在,而教中的栋梁便是那些德学兼优的善知识和高僧大德。陕西佛教、长安佛教富有讲经说法的传统,至今仍然存在许多名寺古刹,具备继承传统、开盛世新风的条件和基础,其前景应该是美好的。

因为心中有所期许,触事感物,说了这许多,就算是愚者的心曲吧。

陈景富

庚寅岁四月二十五日于无说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