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长空洞——填满你内心的空洞
你常常听人们说: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但是当你问他,你现在满意、过得好吗,他们又都无力地摇头说:“不满意。”其实一个人还能觉得对自己不满意,他的内心一定有潜在的更好的自己的样子,这就是“自我概念”。
没有人会一大早起来,伸个懒腰对自己说:“我要过×蛋的一天!”也没有人从小就立志“要过凄凉的一生”。我们每个人都希望变得比现在更好、更强大或更美丽、更自信或更自在,我们心里住着一个完美的自己、一个“希望成为的状态”,这就是自我概念。
你只有把现在的自己和自我概念做对比,才会觉得“不满足”。在每个对生活和自己不满足的背后,都是每个人成长的需求。
当两者不能重合,在“现在的自我”和“希望的自我”之间,就会产生空洞。人们期待填满这空洞,成长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我把这些因为渴望成长而产生的空洞称为“成长空洞”。
如果你是个愤怒青年,你就应该拥有一个世界应该更好的信念,当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让世界变好时,你就会对这种无力感到愤怒;而如果你是一个自卑的人,你脑子里一定住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大到完全无法填满的自我概念,你真实的自我穿着17厘米的内增高再加上大号的垫胸垫肩才撑得起来,生怕别人看到真正的自己。不过,愤怒和自卑的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对生活完全失去兴趣和意见的人。他们没有什么成长的空洞,自我概念裹在真实的自我外面,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能了。
成长的空洞让我们感到自己心灵的空洞,这空洞感就变成了“内心的需要”。你想要一间可容身的房子、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一个爱自己的恋人、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这都是你填满空洞的需要。因为你的自我概念认为这些你应该有,而真实的你却没有——这就产生了你的需求。
但是恐怕你并没想过要一艘航空母舰,非要知道上帝粒子到底在不在,或者知道曹雪芹的小妾到底叫什么名字,因为你的自我概念里根本没有这些要素,所以这需求也无从谈起。两个乞丐早上饿着肚子讨饭,一个突然对另外一个说:“皇上真好啊,早上起来能吃两个大白馒头。”另一个劈头骂道:“你真是穷疯了,都当皇上了,还只吃两个馒肯定还要就一碗豆浆啊!”这两个乞丐虽然在讨论皇帝,但自我概念还停留在乞丐层面,也只能产生乞丐的需求。
因此,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产生了空洞,这空洞产生了需求。
你一定有过这样的经验,当这些空洞长期无法被填满,你心里就会空荡荡的,体会到空虚、厌倦、无价值的情绪;而如果这些空洞最终被填满,你就会觉得满足和充实,体会到愉悦、安全、宁静、稳定的情绪;而如果别人不小心看到或碰到这些空洞——就好像自己某部分畸形被发现——你一开始羞愧,然后会愤怒。所以愤怒都是空洞的,王小波说,所有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发现空洞、填满空洞的过程。
因为每个人的自我概念与真实自我不同,所以每个人都会长出大小不同的成长空洞。一个从小生活在缺乏爱的家庭的孩子,心中对于安全和稳定的洞就会很大,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填满;一个终生渴求智慧的人,他心中智慧的洞稍被填满,马上就生长出更高的洞壁,他也乐得用一辈子时间来填它。
外界环境则会影响填充不同空洞的效率。同样是对自由、独立的需求,一个生活在美国教育文化中的孩子,就比一个生活在中国教育文化中的孩子更好填满(这也是很多家长送孩子出国的原因吧)。一个富裕家庭孩子填满安全稳定需求的过程,比一个穷苦家庭孩子要容易很多,而漫步在法国街头或爱琴海岸,爱情空洞恐怕比在深山古庙里更容易填满一些。
我们的基因、家庭、环境、社会文化与人生经历共同创造了现在的我们,也建构了我们的自我概念,这让我们生出大大小小、各自不同的成长空洞。这些成长的空洞构成我们对“值得”的观念和想法,价值观就这样产生了。
好比一棵橡树,在种子阶段,基因决定了它是一棵橡树,而在南方还是北方、干旱还是湿润决定了这棵树能长多高多粗。而如果橡树有思想,它就会思考自己需要从大地汲取什么营养,应该向什么方向伸展。
因为每个人的基因、家庭、文化和社会环境、人生经历不同,每个人对这些因素的思考也不同,所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系统——送你一根蜡烛,有人想到晚餐,有人想到皮鞭,就是这样。
基因+社会与家庭环境=自我概念
自我概念-现在的自我=需求
虽然成长空洞人人不同,但每个人的努力方向都一样——填满那些空洞,成长为自己的样子。看到自己的成长空洞,了解这些洞需要用什么填,在有限的资源中按照什么顺序去填,就是找回自己、理解自己、成长为自己的过程。
2玩“假我游戏”的人
我们如何填满这些成长空事实上,很多人一辈子都在玩虚假自我的游戏。
物质的游戏
当遇到空洞,我们几乎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东西填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就是在干这个:纷至沓来的东西,能满足你的各种需求——房子填满安全感的洞、钞票填满自尊的洞、学历填满智慧的洞、消费填满快乐的洞——我们努力搞来这一切东西,按照说明书塞在自己内心的空洞中,这让我们感到一种充实的满足。仿佛单凭这些东西,我们就能成为想要成为的自己。
一开始,物质带来的充实感的确能够持续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带来新的问题——你很快会发现,物质带来的快乐在逐渐递减。第一个1000块钱的快乐,现在需要赚10万才有;第一次开捷达的美妙,也许在宝马上也找不回来。于是你匆忙地投入下一轮赚钱和下一轮消费。但等到快感消失,心里的洞又露了出来。这促使我们迅速进入新的轮回——更多的钱,更好的物质,更短的快感,更多的失落,更多的钱……
当物质越来越多地填满心里的洞,满足了你的全方位需求,慢慢地你会把它们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你介绍自己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先说头衔,同学聚会时会“不经意”地透露自己的收入,看衣服会先看价格……
因为你用了那么多物质填满洞,就好像补牙一样,你开始把这些物质当成“自我”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如果你身处一个什么都用钱才能买到的社会,你自然会认为——钱最重要。难怪很多人会把一定数量的钱当作生命目标呢。你肯定自然而然地认为——财富、物质和尽可能的满足自己需求,是生命最重要的三个部分。拜金、成功学和享乐主义,三者合谋,构建出这个建立在物质之上的虚假自我骗局。
用物质填洞的人最大的悲剧是:没有人的能力能跑赢欲望,总有一天,你填入了所有东西,却无力地发现,那个空洞还在。物质也许能带来短暂的一次次快乐,但绝非幸福。快乐和幸福,本就是两个东西。
你占据的东西,也在占据你。
他人认同
在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完全靠父母亲的认同生活。婴儿是如此奇怪的一种小东西,每隔两小时定时发出恼人的哭声,专注于把奶水变成屎尿,而且还全无说明书。如果没有父母的喜爱和认同,我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我们逐渐长大,开始把寻求认同的目光转向老师和长辈,在青春期投向朋友、异性和偶像。在我们成年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寻找认同。
这也是为什么当爱情或友情破裂的时候,我们会感到那么痛苦。经历过真正爱情或友情的人都明白,心疼才不是一种文学的比喻手法,那是一种真实的生理体验。两个人互相用对方填满了自己的空洞,他们如此紧密地在一起,待了那么久,像一对连体姐妹。日子一长,你把这些被填满的部分认为是自己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如此美丽,就好像“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而等到关系结束,两个人不得不分开,这种感觉又会如此痛苦——这种分离带来的强烈的撕裂感,就好像要扯掉一个已经长在你身上的器官一样。古往今来,已经有太多文字、歌曲、戏剧等艺术记录了这种情感的美妙与痛苦。
和上一个故事一样,当你的成长空洞被别人的认同所填满——你会感到安全和快乐——慢慢的,你开始认为这些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当你获得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同,你就觉得自己在不断地“成长”,越来越“有面子有地位”。当这种外界的认同成为你自我的主要部分,你开始认为,那个“被认同”的部分、你的名声、地位,才是你真实的自我。从那一刻开始,你就被别人的认同绑架了。
灵魂只能独行。两个人格独立的人,无法永远一致。当方向不同、意见向左时,别人就会拿走填满在你的空洞里的认同而离去。这时,你感到巨大的空虚和疼痛——你会觉得“失去了自我”“没有生活的意义”。为了继续保持这个你认为的“自己”,你只有两个选择——跟别人走,按照别人认同的方式来改变自己,或者迅速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下家填充进来。
在家庭和社会关系中很容易看到第一种选择——我知道的一位母亲,为儿子安排好了一切人生选择,当儿子到了有力反抗的年龄,每次有冲突,妈妈就当场下跪,儿子便偃旗息鼓,妈妈最终站起来哭着说,你真是孝顺的孩子。这场景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为了不失去父母的认同、做一个“好孩子”,很多人被父母绑架,一辈子按照他们的意愿来生活。为了不失去朋友或同事的认同,甘心一辈子做没有主张和方向的“老好人”,不和任何人冲突;为了不失去大众的认同,名人们甘心做一个粉丝眼中完美的“假人”,被粉丝绑架。这并非善良,而是无能的表现。
而在亲密关系中,第二种选择最为常见。我曾见过一个连续三场恋爱都遇到“文艺贱男”的优秀女子,每次的故事都如轮回一样——天崩地裂的失恋、突如其来的感动、众叛亲离的投入、令人窒息的24小时全天候连环夺命call(电话)、爱恨交加的离开——不是命途多舛,也不是因为自己点背,全因为她心里的洞,只能由那一类人填满。如果没有意识到你心里的洞、从内至外地去修炼,这个轮回会永无休止。所以,亲密关系中,你是谁,你就会遇到谁。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寻求“被认同”是社会构成的基石,但是一旦过度追求“被认同的我”,真我就会遍体鳞伤。尤其在我们这个提倡以和为贵的文化中,每个人都乐此不疲,玩得好的甚至被称为美德。不知道你怎么想,看着那些被称为早慧、年纪轻轻就八面玲珑的孩子,我总觉得可怜又恶心。
玩“被认同”的游戏并不是自我成长之路。当认同一次次填充进来,你会上瘾一样地享受着这种既快乐又自虐的快感,渴求更多的自我妥协。正如席慕容在《独白》里面所说: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的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是为了周遭的人都对我满意而已。为了要博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慢慢的,你会发现其实你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其实你谁也不是。你只是为别人认同而活的工具。
你以为大家都喜欢和离不开你,其实是你离不开他们的喜爱。
自残的人
“你看,这个地方没做好啊。”
“其实,我天生就不是做××的料!”
谁被夸的时候都很快乐,但是遇到批评或指责,很多人的反应总是破罐子破摔。
他们也用别人的认同填自己洞。当认同被拿走,他们感到痛苦,反应却和上一种不同——他们不愿意“懦弱”地继续寻求别人认同,于是“彪悍”地把和空洞相连的部分全部切掉。
“你这件事情做得不够好啊。”
“我本来就没有想好好做。”
“我觉得我们相处有些问题。”
“我们还是算了吧,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做得不好,暴露出你成长的空洞,而自残的人的回应则是彪悍地说: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努力想做却还差一点,而是先天的问题、环境的问题,或者是我根本就不想做好!
破罐子破摔的回应虽然暂时能让自己舒服,但是相应地,成长的可能性全部破灭。从此以后,这件事情不可能做得更好,而关系也无法向前一步。不仅这样,在空洞旁边,已经培养起来的很多能力也忽然被割舍——因为手臂上的一个小地方发炎,你不愿意面对,就把整条手臂都剁了下来。
这比喻虽血腥却真实,这也是为什么我把这个类型的“假我”游戏叫作自残的人——为了逃避痛苦,他们不断地砍掉自己真实的自我的各个部分,最后缩小到自己都看不上的地步,自卑是自残者的必然结果。
你放弃了痛苦,但也放弃了自己。
挖另一个坑
朝三暮四的猴子的故事,你一定听过。
《庄子·齐物论》里说,“狙公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养猴子的人把晚餐的四个果子放到早上,所有的猴子都很高兴,却看不到晚上的果子变少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人不见得比猴子好多少。我们总是挖健康的坑,来填事业的坑;挖自由的坑,来填安全的坑;挖自尊的坑,填成就的坑。当我们填坑的时侯,我们和早餐时的猴子一样,开心满足,认为这些都是白来的;而等到晚餐时分,当我们面对自己的坑洞时,会痛苦不堪,又希望挖下一个坑来填现在这个。
比猴子的故事更加可悲的是,生命并不如果子一样是个零和游戏。有些坑一旦被挖出来,需要10倍的力量去往回填——比如健康、自尊;而有一些坑则再也填不回来——比如说青葱的恋爱、孩子的10岁生日会、你生命里的任何一段重要时光。
拍《疯狂的石头》的宁浩,中专毕业后被分到话剧团做舞美。话剧萧条,他只能靠在自行车厂打工,有一搭没一搭地混着。父母看不下去,给他准备了几万块钱,让他开家小店过日子。他拿不定主意,找一哥们儿商量。哥们儿说,你要在太原开小店,什么时候都能开。但是你到了30岁,就闯不动了。两周后,宁浩毅然抵京。
填坑的人常常集中在25~35岁之间,这阶段人的角色暴增,从单一的工作者和儿女,慢慢地加入管理者、丈夫或妻子、儿媳妇或姑爷、爸爸或妈妈的角色,每一项角色的增加,都意味着全新的自我概念,也意味着新的成长的空洞。这个阶段的人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生长出来。他们一旦乱了手脚,就会从其他地方挖出一个坑来,填满眼前这个。
事业出问题,牺牲身体;身体出问题,拖累家庭;家庭修补好了,孩子又出事;孩子勉强搞定,工作又开始亮红灯……挖了填,填了挖,你的生命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停工的城市道路施工现场,四处救火,步步惊心。
我们渴望成长而产生空洞,我们用非我的东西填洞,我们逐渐认为填充物才是真实的自己,现在它们开始反过来占据我们,真实的自己被我们丢了。这就是虚假自我的游戏脚本。
当你把“成长空洞”换成“钱、爱情、关系、认同、自尊”,再填上年代时间地点姓名,就构成了这世间的各种悲剧故事。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